作者:素光同
丘桐的?兵力远不及华瑶和谢云潇。
丘桐及其属下共有一百四十?人,这一百四十?人之中,仅有四十?人毫发?无损,其余一百人都是负伤在身。
他?们既是死士,也都明白自己今夜必死无疑,若能拉上谢云潇陪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先前谢云潇迟迟没有现身,丘桐也无法毒害谢云潇。
好在东无料事?如神,东无派出的?这一批死士里?,有几人擅长?口技,能把幼童的?哭声模仿得不差分毫。这几人的?呼吸吐纳之术,也是一门武功绝学,他?们的?脉搏、声息、血气、经络都与幼童相似。
每一名死士的?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上。他?们久经训练,饱经世故,各自练就一身奇门邪功,不仅能展开阵法,还能因人制宜,暗设机关陷阱。
丘桐吹响一声口哨,众多死士又结成了阵法。他?们自知死期将近,劲力留着也没用,全?都运起十?成功力,真气凝聚在剑锋上,剑锋罩着一层寒霜。
寒气凛冽,杀气腾空,又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谢云潇似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的?剑法出神入化?,剑气无形更胜有形,那剑气来回穿梭,取人性命,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谢云潇不会破阵,但?他?杀人极快,如同砍瓜切菜,只在一呼一吸之间,他?已砍杀二十?多个死士,阵法顿时?破灭了。他?又跃向空中,从上往下,挥剑一斩,剑光环回曲折,劈开了七个死士的?头颅。
谢云潇的?近卫也跟着他?英勇杀敌,杀得死士毫无还手之力。双方交战还不到?半柱香时?间,死士这一方尽显颓势。
众多死士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丘桐身上。
死士的?首领丘桐也是一位绝世高手。
丘桐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却有一身极好的?根骨。他?年少时?,也曾沦落街头,东无收留了他?,还派遣奴婢照顾他?。他?吃了不少灵丹妙药,每日泡一次药浴,用于洗髓炼骨。长?此以?往,他?的?根骨资质,便是强中之强、妙中之妙,堪称天下第一等的?习武良材。
丘桐自幼修习上乘功法,他?的?年纪比谢云潇还大七岁。谢云潇内功未稳之时?,丘桐己臻化?境。他?以?为自己定能胜过谢云潇,可他?竭尽全?力,始终无法接近谢云潇一步,更不可能刺伤谢云潇。
丘桐临危不乱。他?记得,东无刺杀宏悟禅师当日,也无一人能迈入宏悟禅师周身三?尺的?范围内。东无巧施连环计,宏悟禅师也难抵挡,终究还是一时?失察,中了“绝杀”之毒,宏悟禅师的?头颅也被斩落。那头颅的?血肉都剔除了,又放入沸水中炖煮片刻,刷上一层清漆,制成一件摆设,如今正摆放在东无书房的?珍宝柜上。
宏悟禅师的?武功比谢云潇更胜一筹,宏悟禅师尚且死无全?尸,谢云潇又能抵抗到?几时??
丘桐杀气大涨,剑尖又朝谢云潇刺来。
谢云潇并未躲避。他?化?风为剑,剑风与丘桐对撞,消解了雷霆万钧的?一击。
丘桐还未回身,谢云潇提剑疾斩,又用剑风挡住了丘桐的?去?路。
丘桐急忙低头,头顶已被削开一个豁口,血水如喷泉般涌出,流到?了他?的?眼前。他?连步后退,扭过头,转过身,欲要?逃跑,谢云潇随风而至,只为将他?一剑封喉。
正在此时?,前方五丈开外之处,传来幼童的?微弱哭声。
谢云潇自有计较。他?打算先杀了丘桐,再去?寻找幼童。
正当谢云潇出招之际,丘桐拼尽全?身气力,向前疾飞,如同离弦之箭,步法迅捷之至。他?比谢云潇更快一步,从尸堆中扒出两个幼童。
那两个幼童一息尚存,身上还披着破烂的?襁褓,血水把襁褓浸透了,月光又照出了丘桐脚下的?那一堆尸体。那是一群衣不蔽体的?流民,他?们被炮火炸死,有人脖颈断裂,有人腰腹破碎,有人留存了一条全?尸,还有人化?作了肉块血泥。
丘桐沉沉一笑。他?左手抱着两个幼童,右手提着一把长?剑,狂奔了一小会儿,再一转头,谢云潇已追上他?的?脚步。
丘桐突然举剑,朝着怀中幼童砍去?。
谢云潇的?攻势越发?凌厉,剑尖直刺丘桐的?心口。
丘桐来不及躲闪,便故意扭转肩膀,左肩受了谢云潇一剑,沉重的?劲力碾碎了他?的肩胛骨。他强忍疼痛,又把幼童往天上一抛,翻身后退两步。
幼童哭得泪干气短,谢云潇抬手去?接,正在此时?,凉风吹开了襁褓。
谢云潇忽然发?现,那两个幼童的面容并不稚嫩,眼神沧桑,鬓发?斑白,眼角还有几条皱纹,这两人并非幼童,而是练过邪功的侏儒。
只因练过邪功,这两个侏儒的气息吐纳,竟与幼童毫无差别,谢云潇也没分辨出来。
谢云潇怔了一怔。
只在这一瞬,那两个侏儒拳掌齐发?,掌风扫到?谢云潇面前,丘桐又使上了全?部劲力,他?们三?人合攻谢云潇一人,纵然谢云潇身法迅捷,他?的?左手指尖还是被丘桐的?剑刃割出了一条细微伤口。
谢云潇并未留意自己的?伤势。他?反手斩杀两个侏儒,又砍断了丘桐的?脖颈,方才丘桐对谢云潇所使的?那一招,耗尽了丘桐的?一切气力,丘桐已是半步都移动不了,更躲不开谢云潇的?杀招。
丘桐死在谢云潇的?手里?,但?他?死而无憾。他?完成了东无交待的?任务,再过几天,他?便能在地府见到?谢云潇。
纵使神仙下凡,神仙也救不了谢云潇。这样一位风华绝代、武功绝世的?贵公子?,最终也只能落得个毒发?身亡的?下场。
丘桐的?人头滚落在地上,他?的?嘴角还向上翘着,眼角也向上弯着,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仿佛在死前一偿夙愿,死得痛快,死得壮烈,死得毫无怨言。
谢云潇也觉得事?出蹊跷。但?他?并不清楚丘桐的?意图。
谢云潇站在原地,夜风灌满了他?的?衣袖。他?抬起左手,看见一条长?约半分、宽约半厘的?伤口,如此细微的?小伤,本?该在顷刻之间愈合,但?是,鲜血却从伤口中流出,渐渐染红了他?的?指尖。
谢云潇知道自己中毒了。他?准备等到?华瑶回来,与华瑶一同赶去?医馆。
此时?,谢云潇的?侍卫又来禀报:“殿下,贼兵已经清理干净。”
谢云潇正要?回话,华瑶又率兵从远处跑过来,她施展轻功,不消片刻,她站定在他?身边。
她一眼看见他?的?手指,立刻问他?:“你和谁过招了?”
谢云潇简略地叙述了事?情经过。他?还未说完,华瑶命令他?马上赶往医馆,她会在半刻钟之后,去?医馆与他?会合。
谢云潇与华瑶对视片刻,华瑶的?神情越发?严肃,谢云潇也不敢再辩解一句,华瑶还催促道:“你快去?找汤沃雪。”
谢云潇离开之后,华瑶跑到?了丘桐的?尸体旁边,亲自了扒开丘桐的?衣裳,又命令侍卫对其搜身,搜出来一块令牌、一把短剑、以?及一支瓷瓶。
华瑶戴上手套,又把瓷瓶轻轻握住,仔细观察了一小会儿,便知大事?不妙。
这瓷瓶的?做工极为精细,瓶盖与瓶身的?材质皆是冷玉,雕琢得严丝密合,对光一照,依稀可见,瓷瓶内部分为两层,瓶口也嵌套了两次。
华瑶毕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从小到?大,她亲眼见过、也亲耳听过无数阴谋诡计。依她看来,如此精致的?瓷瓶,必定用于贮存毒药,还不是一般的?毒药,应是一种毒性极强的?剧毒。
华瑶理顺了前因后果,脑海里?“嗡”了一声,真如五雷轰顶一般。她命令秦三?率领侍卫清理战场,割断每一位死士的?脖颈,再对每一位死士的?尸体搜身检查,绝不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做完这一切,华瑶疾速奔向医馆。她用尽全?力,轻功运转得极快,甚至追上了谢云潇的?脚步,她这才惊觉,谢云潇的?轻功比平日里?差了不少。
距离医馆还有三?里?路程,华瑶对谢云潇说:“你别动,我现在就把你扛起来,我送你去?医馆。”
谢云潇正要?拒绝,华瑶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四下无人,谢云潇的?耳尖已然泛红,华瑶浑然未觉。她生平第一次扛人,还不太明白这其中的?诀窍,又怕自己把谢云潇弄疼了。
华瑶抱住谢云潇的?腰身,脸颊贴着谢云潇的?胸膛,双手使劲往上一提,纵然她武功高强,她还是觉得谢云潇有点重。
或许是因为她在战场上拼杀了半个时?辰,刚刚又狂奔了八里?路程,此时?精力并不充沛,但?她还是一鼓作气,就这么抱着谢云潇,飞快地闯入医馆。
医馆的?木门虚掩着,华瑶用剑气推开木门,闪身而至,她慢慢地把谢云潇放下来。谢云潇的?身量比她高了不少,她抬头看他?,还说:“我真是力大无穷,武功盖世。”
汤沃雪刚好从里?屋走出来,也刚好看见这样一幅场景——谢云潇被华瑶双手环抱着腰身,华瑶努力地举高谢云潇,谢云潇双脚离地约有四寸距离。华瑶松手之后,谢云潇的?耳尖红透了,他?语声低缓:“多谢你的?一番好意。”
华瑶不再与谢云潇说话,她径直跑向汤沃雪:“谢云潇中了剧毒。”
汤沃雪赶忙道:“快把他?送到?病床上。”
华瑶故技重施,又把谢云潇抱起来,送入一间干净的?病房。那病房的?木门也被华瑶用剑气撞开了,“砰”的?一声重响,引来了隔壁的?观逸禅师。
两天前的?一个傍晚,观逸终于醒来了,经由汤沃雪的?悉心调理,观逸的?伤势大有好转。又因为观逸的?内功深湛,自他?清醒之后,他?的?伤口愈合得极快,不过短短一天的?工夫,他?便能下地走动,神智也渐渐恢复。
按照华瑶原本?的?计划,今天白天,她应该和观逸聊一聊他?的?近况,不过因为司度率兵攻城,华瑶也要?调整宛城的?兵力部署,她忙了一整天,实在没空与观逸闲聊。
此时?,观逸的?面容苍白、步履迟缓,右手还拄着一根拐杖。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病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华瑶和汤沃雪。
观逸听见华瑶说出“剧毒”二字,又看见谢云潇的?指尖仍在滴血,这一刹那,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在他?心中翻江倒海。
观逸扔开拐杖,正要?冲进病房,却忘了自己还有一条残腿。他?在地上爬行一尺距离,边爬边说:“我有药方,能救公子?。”
华瑶扭头一看,只见观逸仍在爬行。她一时?惊呆了,还以?为他?神志不清,正在胡言乱语。
观逸抬起头来,双目通红,直直地望着华瑶:“谢公子?武功绝世,寻常毒药根本?伤不了他?……东无……东无……”
观逸大病未愈,又动了肝火,气血涌上心头,喉咙更是酸涩不已,几乎无法开口讲话,但?他?提到?了“东无”二字,华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华瑶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她猜测道:“东无研制了一种毒药,他?害死了宏悟禅师,又要?加害谢云潇,是吗?”
观逸气喘不定:“是,是……师父临终前,留下了药方,暂缓毒发?,若要?根治,必须去?永州南安县,寻找一味药材……”
华瑶急忙追问:“什么药材?”
观逸低下头,泪水夺眶而出:“师父还没说完,东无追兵来袭,割下了师父的?首级。”
华瑶心中大骇。她曾经见识过宏悟禅师的?武功,当然知道宏悟禅师的?修为何等高深,倘若宏悟禅师中毒之后,回天乏术,那谢云潇的?处境更是十?分危险。
不久之前,华瑶还有心情与谢云潇调笑。
华瑶原先以?为,汤沃雪的?医术很高超,谢云潇的?伤口又很轻浅,纵使毒药再毒,谢云潇断不会有性命之忧。
华瑶听完观逸的?叙述,这才明白过来,她自己也犯下了轻敌之忌。她忙说:“你快把解药的?药方告诉我。”
观逸做了一个深呼吸,尽量一口气说完:“菩提花一钱、连翘一钱、天元果一钱、灵芝四分、冰片二分、决明子?二分、黄岑二分、龙涎香一分、党参一分,搅匀研碎,制成药丸,早晚各服一次。”
观逸只说了一遍,华瑶把药方铭记于心。
菩提花、天元果、灵芝、龙涎香这四种药材,极珍惜、极罕见,放在市面上,更是千金难买。
还好华瑶富可敌国,她的?私库珍藏了各种名贵药材。她立即唤来自己的?侍卫,命令他?们以?最快的?行速,从私库运来那些药材。
侍卫领命告退。
夜色已深,病房中烛光闪烁。
朦胧的?烛光之中,谢云潇的?神情依旧平静,他?甚至不愿意躺下来。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与汤沃雪相隔半尺距离。
汤沃雪一言不发?。她细听谢云潇的?呼吸,这才确认毒药的?毒性极强,她的?心跳加快了,话却说得镇定:“我把银针准备好了,我来为你施针。”
谢云潇挽起衣袖,露出左手的?手腕。他?渐觉昏沉,低声道:“有劳大夫。”
汤沃雪坐在靠床的?一把木椅上。她没有给谢云潇把脉。她捏着一枚银针,针尖直接扎入谢云潇的?手背,也能感应到?他?的?脉象,虚浮缓滞,气血阻塞,他?的?内力运行并不通畅。
汤沃雪又在他?的?手腕上扎了几针,尽力延迟毒发?,伤口的?血流止住了,毒性仍然无法排解。若不是观逸说出了药方,汤沃雪一时?也无法配制解药。
汤沃雪自负于医术高超,此时?她寻思一阵,却惊出一身冷汗。她转过头,看着华瑶,想把毒药的?凶险之处说清楚,又不想让谢云潇知道他?大限将至。
汤沃雪自幼结识镇国将军一家?人,她比谢云潇年长?八岁,也算是看着谢云潇长?大的?。她把谢云潇当作亲人,谢云潇遭此大难,她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华瑶看出了汤沃雪的?疑虑。她只问了一句:“方才,观逸禅师说了一个解药的?药方,你也听见了,那个药方有效吗?能用多久?”
汤沃雪道:“两三?个月。”
汤沃雪措辞委婉,华瑶也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观逸所说的?解药,只能延缓毒发?,延缓的?期限仅有两三?个月,在此期间,若是无法根治毒性,谢云潇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观逸方才也提到?了,若要?治好谢云潇,必须去?永州南安县,寻找一种不知名的?药材。
这一种药材,大概是南安县的?特产,比天元果更珍稀、更罕见,解毒的?效果也更好。
华瑶与汤沃雪商量了几句,汤沃雪也不知道南安县特产的?药材叫什么名字。汤沃雪甚至从未听说,南安县出产过任何名贵药材。
华瑶本
?就是疑心深重的?人。她怀疑这一切都是圈套,看向观逸的?目光也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