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光同
她双眼清澈如秋水,顾盼生辉,盈盈间动人心魄,且因她起了兴致,话就说得更动听了:“你我本是旧相识,我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凉亭里看书,我便按捺不?住,想将你引为?知己。前不?久,我们在战场上同?生共死?,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你还是我的同?道中人,你帮助我铲除岱州贼寇,配合我清算巡检司的贪官,我待你自然非常亲近,这些都是旁人远远比不?上的。”
谢云潇将信将疑:“杜兰泽也比不?上?”
华瑶执起他的手,诚心诚意道:“杜兰泽是我的挚友,你是我的……”她顿了一下,随便讲了个词:“心肝宝贝。”
这一回,谢云潇没再冷言冷语地反驳她。
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手收回了袖中。
华瑶正在思索时,谢云潇拿出一支白玉镶银的牡丹钗。
发钗的做工甚是精巧瑰丽。即便华瑶在皇宫里见惯了各种?首饰,那钗子也让她眼前一亮。她没说话,谢云潇道:“上次你在我房里落下一根琥珀钗。”
华瑶捧场道:“所以呢,你要还我一个新的吗?”
谢云潇言简意赅:“诚如殿下所言,请您收下。”
华瑶接过发钗,对光细细一照,玉质当属上乘,虽然不?及御用贡品,但也是千里挑一的好东西。她不?禁问道:“多少?钱呢?我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谢云潇答非所问:“将就着用吧,比不?上你从宫里带来的簪钗。先前你送了我一盒玉山雪蕊,这钗子就当是我的还礼。”
华瑶豪爽大方道:“嗯!那你帮我戴上吧。”
谢云潇从未与除了华瑶以外的任何人
如此亲密。他听说过一些约定俗成的惯例,比如,亲手为?她簪钗,就算是情侣之间的嬉戏。他忽然笑了,抬起左手,揽着华瑶的后背,掌心透过轻薄的锦缎,依稀摸到她的骨形。她迟疑着伏进他的怀里,手指拉扯他的衣带把玩。
谢云潇的另一只手握着那支玉钗,在她发间稍微比划了两下,这才慢慢地把玉钗插了进去?。
华瑶依然坐在他的腿上,被他的手臂环抱着。他的衣袖沾尽了她的香气,怀中是温香软玉,指间是青丝缭绕,这般缠绵的情致对他来说却是难耐的折磨。高阳家的公?主惯会玩弄人心,他既想放开她,又想把她搂得更紧。
华瑶的神?情自然流露,原来是在观察他的喉结。
谢云潇抬起头:“喉骨有什么好看的。”
华瑶脱口而出:“因为?男女有别,所以我想知道什么是我有的,而你没有,或者你有的,我没有,我都要清清楚楚地看明?白。”
谢云潇从容不?迫道:“依你之言,你我私下相处时,倒也不?必藏私……”
谢云潇还没说完,华瑶就像是被诱饵吸引的一尾鱼,离他更近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能听见河浪击船的水声,她清浅的呼吸声,以及,接下来,她的指尖在他的脖颈处轻缓抚摸的几近于无?的声息。
他一把按住她的手:“行了,殿下,到此为?止。”
华瑶的嗓音很轻:“你怕什么?我根本没怎么碰你。”
说完,她起身离开,似乎连一丝留恋也无?。
*
掌灯时分,船上开宴,华瑶和谢云潇的属下们把酒言欢,闹作?一团。他们聚在一起玩起了牌局。依照京城的俗规,大家赌了一点小钱,每个人都是有输有赢。
燕雨输了两百枚铜币,心疼不?已,含恨道:“见鬼了!岂有此理,凉州人赌钱的本事还真不?小 !”
齐风道:“不?是他们太强,是你太弱。”
燕雨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啊,我比你这种?从头到尾都没上过牌桌的人,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齐风冷冰冰道:“你要是输光了,别找我借钱。”
燕雨怒气更盛:“你也没多少?钱啊,你摆什么阔?”
夜间行船并未减慢,白帆高高地悬挂于桅杆之间,船头的风浪更大了。宽广的河道上浮起一重?又一重?的薄雾,船舱的灯火错落不?齐,全被遮掩在夜色与雾色的深浅不?一处。
幸好船工都是凉州本地人。他们在水上漂泊多年,无?须罗盘也认得路,船队又往前行了几里,齐风忽然说:“不?对。”
燕雨问:“哪里不?对?”
他们站在船尾,齐风举目远眺,眉头越皱越深:“有两艘船,跟了我们一整天。”
燕雨马上清醒过来:“我立刻去?禀报公?主。”
话音未落,远处飞射一道白色的信号烟,燕雨高声喊道:“急报!急报!全船备战!”
喊完这一嗓子,燕雨又喃喃自语:“完了,我不?会游泳。”
燕雨转过身,正好望见杜兰泽迎风而立。她的衣袖全被乱流吹开,露出纤弱瘦削的腕骨,他忙说:“你快跳船,乘小舟先跑,不?然真没救了,待会儿我们可?顾不?上你。”
杜兰泽却说:“等等。”
燕雨急忙道:“等什么!河上有水贼!”
二?人谈话间,那两艘贼船破开雾色,越来越近,从不?擅长水战的皇宫侍卫如临大敌。
贼船上黑压压一大片人,船头竖着两门?大炮,炮口粗约三尺。那水贼对官船势在必得,疾速追击,还有一名身穿银色盔甲的首领立在船头。
那水贼的首领年约二?十?来岁,身材颀长笔挺,容貌异常俊美,眉目暗含一股肃杀般的刚毅,兼有一身的豪迈英气。他腰间挂着一把沉重?的长刀,刀鞘在灯光照耀下闪着凛凛寒光。他大喊道:“请你们把谢云潇叫出来!”
燕雨万分惊恐道:“这贼人,竟然认识谢云潇!怕不?是来寻仇的。”
齐风没作?声,杜兰泽声嘶力竭地回话:“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个水贼二?话不?说,直接跳下了船,踩着水面、顺着风浪奔向杜兰泽所在的官船。
燕雨立即拔剑出鞘,杜兰泽把他挡住,厉声道:“切莫草率行事!他若有敌意,早已开炮!”
浪头渐高,华瑶和谢云潇终于从船舱出来了,燕雨便告状道:“殿下,十?万火急!杜小姐非要拦着我!水贼快上船了……”
燕雨的话没说完,那水贼跳上了甲板,冲着谢云潇喊道:“我叫了你好几声!你装没听见吗,耳朵被人打聋了?谢云潇?!”
不?知怎么回事,今晚的谢云潇脾气很好,他被水贼蹬鼻子上脸地吼了一句,不?仅没有拔剑相对,反而与水贼攀起了交情:“听烦了你的声音,我难得清净。”
那水贼便说:“你真是越发的没大没小!”
燕雨指着水贼问道:“你究竟是哪位?”
那水贼爽朗一笑:“我姓戚,名归禾,是谢云潇的大哥。”
燕雨欲言又止。
夜色浓重?如墨,戚归禾身上的铠甲依然雪亮。他坦诚道:“我带着凉州水军在河上演习,白天一直在船上操练,太忙了,赶不?及前来拜见公?主,只好远远地跟着你们。后来天黑了,我忙完了,就立刻来找你们了!”
华瑶客气道:“原来是谢云潇的大哥啊!久仰久仰!”
“云潇他……”戚归禾问,“可?曾与诸位提过我?”
谢云潇从未提过他的家里人。
不?过,华瑶伶牙俐齿,总有办法圆场:“你是镇国将军的长子,戚归禾的大名如雷贯耳。”
华瑶知道,戚归禾是谢云潇同?父异母的兄长。她从戚归禾的只言片语中察觉,他不?像谢云潇那般博览群书,于是,她随口对戚归禾说:“戚将军,吃过晚饭了吗?跟我走吧!我们的船上有酒有肉!”
戚归禾大步流星地跟上华瑶:“好,多谢姑娘!请你先带我去?面见公?主!我得先跟公?主行个礼,讲点规矩!”
华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我就是公?主。我姓高阳,名华瑶,在家中排行第四,你也可?以叫我四公?主。”
戚归禾以为?皇族一贯高高在上,却不?曾想,他眼前的少?女就是公?主本人。他虽然吃惊,却也单膝跪地,有礼有节道:“卑职不?知殿下驾到,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第19章 山川契阔更青葱 公主的本性
华瑶道:“快快请起,无须多礼。我在京城的这些年,不止一次听过你的名?号,你战功卓越,忠勇双全,我才刚见到你,就觉得和你十分投缘。”
戚归禾随她同行:“殿下平易近人,待人亲切随和,卑职多谢殿下抬举,今夜一定?要为殿下敬上一杯酒。”
“她不能喝酒,”谢云潇忽然插话道,“她身上有伤。”
华瑶随机应变:“对了,我身上有伤,云潇不提,我都忘了,没办法,只好小酌一杯,戚将军见谅。”
华瑶真不知?道,谢云潇在发什么疯,总之,谢云潇当场拆了她的台:“殿下向来不胜酒力,我担心殿下今晚喝醉了,耽误了明天的正事。”
华瑶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胜酒力?”
谢云潇道:“你的酒量不超过一杯米酒。”
华瑶不怀好意地嘲笑道:“可是你自己的酒量也很差啊,你信不信,你和我一起上酒桌,你会比我先?倒下?”
谢云潇道:“那大概是你喝醉后的幻想。”
河上雾气?潮湿,水烟漫漫,缭绕着大船的栏杆,谢云潇脚步匆匆,锦缎衣袍的袍角漂浮起来,沾到了一丝雾气?。
谢云潇从华瑶的面前路过,华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他?竟然停下了脚步。但他?没有转头?看一眼华瑶。
华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又为什么做出这样一副冷淡的样子?
华瑶决定?耍他?一回。她踮起脚尖,悄悄和他?耳语:“你说的不错,我对你确实有很多幻想。”
谢云潇的站姿挺拔而笔直,只是耳根通红:“你又曲解我的意思。”
华瑶道:“我还以为那是你的本意。”
谢云潇和华瑶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戚归禾不知
?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他?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他?比谢云潇年长七岁,也算是看着谢云潇长大的。他?很了解谢云潇的性格。
谢云潇真是天纵奇才,根骨和资质都是极好、极优秀的。父亲对谢云潇寄予厚望,极其严厉地管教他?的一言一行,大概影响了他?的性格。他?从小就很孤僻,很清高,从不主动接近任何人,戚归禾也没见过他?与哪位姑娘这般拉拉扯扯。
戚归禾忍不住问:“谢云潇,你和殿下,你们?两个?人……”
谢云潇道:“我与殿下,从始至终,恪守君臣之间?的礼节。”
戚归禾噗嗤一笑:“好小子,你这是睁眼说瞎话了。”
谢云潇也笑了:“大哥这一句话,我听得不太明白。”
戚归禾双手背后,岔开?话题:“走,云潇,咱们?兄弟俩去喝几杯!你在岱州的英勇事迹,我和爹都听说了,好小子!我们?全家人都为你骄傲!”
谢云潇一句话扫了他?的兴:“我尚未成?年,父亲不许我饮酒。”
“没关系,”华瑶欢快道,“你和我一起以茶代酒!”
戚归禾哈哈大笑:“那便如殿下所言!你们?小……”
他?差点说出“小两口”,还好他?及时打住,换了一个?词:“你们?小酌怡情,茶水也不用多喝,哈哈哈哈。”
*
船舱内的厢房十分敞亮,华瑶、谢云潇、戚归禾围着一张圆桌坐了下来。
侍女为他?们?端上了酒菜,点上了烛灯。这些侍女伺候公主真有十二万分的殷勤,这一顿宴席更?是酒肉皆备,各式各样的菜肴一个?不少,简直丰盛到了极点。
灯火通明,照亮了满桌的美味佳肴,戚归禾解下自己的铠甲,露出一身的青布长袍。他?的举止自在随意,像是在和自己的家人喝酒吃饭。
戚归禾一连喝了两杯烈酒,大声赞叹道:“好酒,好酒!多谢殿下款待,这酒喝起来真够劲,回味无穷!”
“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酒,”华瑶介绍道,“名?叫‘芳樽花酎’,名?字好听,味道也很不错,来,我们?对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