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光同
雅伦疯了!!
雅伦昨夜才刚打了败仗,羯兵羯将一夜未眠,雅伦没有休整军队,也没有分析华瑶的战术,竟然又联合羌人出动了三?十万大军,直击启明军的大本?营。
雅伦是不是吃错药了?这般鲁莽激进的战术,纵观古今中外的史书,也是极少见的。
华瑶震惊之余,又想起了方?谨的话,甘域国还有三?十万大军!
华瑶顿时?明白过来了,正因为甘域国还有三?十万大军,雅伦进可攻,退可守,在绝对的兵力压制之下,阴谋诡计也只是雕虫小?技。
昨夜华瑶突袭敌营,在松林堡杀死了两?万羯兵。后来雅伦派出巴索领兵七万追击华瑶,华瑶借助地形优势,炸死了三?万羯兵。
巴索匆忙撤退后,山上还有一万多个羯人伤兵,华瑶指使?一队武功高手,把羯人伤兵全杀光了,没留一个活口。
倒也不是华瑶心狠手辣,华瑶知道,如果雅伦遇见了梁人的伤兵,不会给梁人一条活路。
华瑶的所作所为,只能?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梁人与羯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双方?的争斗不死不休。
如此算来,经过昨夜一战,羯兵死亡人数超过了七万。雅伦的手上本?有二十五万大军,短短一夜过后,她只剩十八万人,怎能?不癫狂?
更何?况,雅伦急攻松林堡,是要搜刮方?谨的车马粮钞,偏偏方?谨早有准备,松林堡的钱财和粮食已被方?谨转移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方?谨宁愿让那些东西烂在地底下,也不愿白白便宜了敌军。
雅伦耗费了七万兵力,以惨胜的代价进驻松林堡,却是占领了一座空城,没钱,没粮,也没人。她对羯国也没个交代,她还只是羯国的储君,不是羯国的国王,犯下此等大错,她的怒火恐怕已经把她整个人点燃了。
华瑶的脑海里闪过千万个念头,她道:“通知全军,立刻备战!”
杜兰泽道:“殿下。”
华瑶道:“有话直说,不必顾忌。”
杜兰泽道:“请您恕我直言,今日与敌军正面交锋,并非对敌的良策……”
华瑶道:“那要怎么办?率领全军逃跑吗?”
杜兰泽道:“正是如此。”
方?谨又嘲笑道:“你也真是个软骨头的文?臣,比起朝堂上那些‘反战劝和’的懦夫还不如,那些懦夫还知道派遣使?臣,与敌军商量割地赔款的条约。你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就成了只会逃跑的窝囊废。”
方?谨这一句话说得十分刺耳,杜兰泽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杜兰泽依旧沉稳从容,落落大方?。她面朝着华瑶,还未开口,华瑶语气坚定道:“姐姐,大敌当前,我们更应该团结一致,你不要再把怒火发泄到杜兰泽的身上。”
杜兰泽道:“殿下息怒,战事才是第一紧急的要事。羌羯三?十万大军整军待发,尚需半个时?辰才能?打到启明军的营寨门口,雅伦急于?进攻,却也不会不做准备,我军全速撤退,反倒会让雅伦措手不及。”
华瑶点了一下头:“言之有理。”
谢云潇补充道:“我军若是与敌军缠斗,敌军尚有四十万援军,可以采用‘车轮战术’。我军忙于?迎战、疲于?应战,等到兵败势危的时?候,再想撤退也来不及了。”
华瑶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更何?况华瑶原本?就打算率兵行进。她从未想过与雅伦正面交锋,想都?不用想,十万启明军必定打不过三?十万羌羯精兵。当年她也曾在雍城见识过羌羯精兵的勇猛,若不是雍城的城墙坚固结实,羌羯的铁骑会把雍城踏碎。
华瑶转头,看向方?谨:“姐姐,你跟我一起逃跑吧。”
时?不待人,华瑶不等方?谨回?答,冲到了营帐之外。她迅速部署启明军的军阵,沧州官兵还没反应过来,启明军已经收拾好了随身行李。
这时?方?谨也传下了命令,她命令沧州官兵跟随启明军行进。启明军分成了两?个部队,一大一小?,大部队约有十万人,向着北方?进军,小?部队只有不到一千人,他们负责把伤兵运往南方?。沧州南境尚未沦陷,南境的荣城还有十万守军,可以保护启明军的伤兵残将。
沧州官兵的伤员人数较多,超过了八千人,按照方?谨的意思,这些人也要奔赴南方?。他们不知道羌羯会不会派兵追杀他们,不由得有些惊恐,启明军的将领安慰他们,说是会从山路上走,那些地方?人迹罕至,追兵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
辰时?未至,天色才刚蒙蒙亮,启明军与沧州官兵共计十二万人,向着北方?飞速行军。他们一刻也不停,连续奔波了五个时?辰,又躲入了一片山区,占据了高处的优势地形。
消息传到羯人的军帐之中,雅伦大发雷霆。今日一早,她整合了羯人与羌人的军队,率兵突袭启明军的营寨,距离营寨约有二十里远时?,她的暗探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营寨里的帐篷少了许多,鸟雀又在空中盘旋,完全是一副不避人的样子。
暗探潜入启明军的营寨,那营寨果然是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只剩一些泥土堆砌的人偶。
早在暗探打听到动静之前,华瑶率领全军走过山地隧道,跑向了雅伦不知道的地方?。
凭借树荫和山石的遮挡,启明军的行迹神出鬼没,整整十二万人,十二万人!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竟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雅伦只知道华瑶用兵如神,却不知道华瑶对地形地势的研究深入到了何?等境界。
雅伦道:“十二万人,密密麻麻的人头,不会凭空消失,他们还要吃喝拉撒,烧火打水,就算他们藏在深山老林,那山林里也有烟尘飘出来!传令下去,增派三?千暗探,搜查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川河流,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要是找不到启明军的影子,那就让暗探提头来见我!!”
侍卫领命告退,雅伦仍然站在军帐之中。她冷静下来了,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双眼里不见一丝情绪。她抬头盯着军帐顶部的横梁,那横梁上站着一只猎鹰,毛还没长齐,算是个雏鸟,胆子小?,叫声也小?,扑扑翅膀,掉落了一根羽毛。
雅伦淡声道:“哪来的蠢鸟?滚出去。”
羌国王子桑顿正站在她的背后,那只猎鹰也是桑顿饲养的。
桑顿打了个响指,猎鹰飞下来,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桑顿道:“阿姐,你还在生气?”
桑顿尊称雅伦为“阿姐”,雅伦也像是他的姐姐,语声温和:“我要是不考虑军事,就不会烦恼,更不会生气了。”
桑顿挠了挠猎鹰的翅膀,又问:“你把军政大权都?交给我哥哥,你和我一样,挂个闲职,不好吗?”
雅伦道:“傻子。”
桑顿道:“你说我是傻子,那我就是傻子吧。宝吉那走了,你心里难受,你骂我打我都?行,只要你能?消气就好……”
雅伦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别再提起宝吉那了。”
桑顿不是羌国的王储,他只是王储的弟弟,母亲对他的要求也不是很高。他对梁国的恨意也不是很深。他旁观着羌人、羯人、梁人的战争,常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受,只因他的武功并未修炼到化境,母亲从不允许他去战场上拼杀。
他没有上过战场,实战经验少得可怜。但他见过战后的惨状,满地都?是尸体,各种各样的尸体,他看不清羌人、羯人、梁人有什么不同,所有人都?是两?只手、两?只脚、一个头、一个躯体,被乱刀飞剑砍成一段一段的。
去年打过仗的地方?,来年的花草树木长得十分茁壮,那草木郁郁葱葱,苍翠茂密,像是有人施过肥料似的。
羌国的巫医说,花草树木也是食肉的生物,死人的血肉滋养大地,浇灌土壤,那些花草树木就会吸取精气,枝繁叶茂。
这也是一种轮回?。
桑顿恍神的时?候,羯国第一文?臣范查良走了过来。
范查良曾经是沧州名?臣,也是昭宁十二年的进士。他投靠了羯国的国王,国王赏识他,重用他,还把羯国巫医的女儿?嫁给他做妻子。
范查良原本?是有自己的妻子儿
?女。他的妻子是梁人,温柔贤淑,随他一同迁居羯国,他娶了巫医的女儿?做正妻,他的妻子甘愿为妾。可惜,羌国、羯国没有“妾”的名?分,只有“妻”与“奴”。
范查良不愿让新妻为难,就把他的旧妻、旧妻所生的儿?女,统统贬为奴婢,负责照顾他和他的新妻。经过他的不懈努力,他的新妻也怀上了孩子,那是梁人与羯人血脉融合的见证。
范查良对天立誓,羯国对他恩重如山,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身上流淌着羯国的血脉,他已不是梁人,他生生世世都?是羯人。他之所以保留梁人的姓氏,并不是因为他挂念着自己的母国,只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听惯了自己的名?字,不好改了。而且他在梁国也有不少门生,他用自己的本?名?,归顺羯国,他的门生听闻他的事迹,自然也会追随他的脚步,共同效忠羯国。
比起洪程秀,雅伦更信任范查良。
范查良道:“微臣有一计,献给殿下。”
雅伦道:“你说。”
范查良双手抱拳,做了一个虚礼,才说:“启明军行军如此之快,不过半天的功夫,他们离开了营寨,通过山路,走到了至少三?十里之外的山地上。那他们的队伍里,也就没有老弱病残,只有精兵强将……”
雅伦猜到了他的计策:“你要我去追击他们的伤兵?”
范查良留着一把胡子。那胡子约有七寸长,从他的下巴垂到了他的胸前,这也是不符合梁国审美?的。梁国的美?男子,总是以不蓄胡须为美?,肤色以“清白洁净”为上佳,肤质如玉般温润,光滑坚韧,紧致结实,才是最好的容貌。
范查良不遵循梁国的传统,也没养成羯国的习惯,但他对雅伦真是忠心耿耿,处处为雅伦做打算。
范查良说出了一条妙计:“启明军不会抛弃伤兵,那些伤兵一定是往南跑了,您只需派遣一万人马,向南追击,便能?找到伤兵的藏身之地。伤兵与精兵不同,他们的身体太?弱了,缺医少药,短期内不能?恢复本?元,脚程慢,走不了多远……”
桑顿忍不住插了一句话:“找到了伤兵,又有什么用?”
范查良捋了捋胡须,做足了高深莫测的姿态:“伤兵不会单独行动,伤兵的身边也有精兵陪同,那精兵人数不会太?多,最多不过一千人吧。您要是找到了伤兵,就能?把启明军的精兵俘虏过来,这一千个俘虏,肯定知道启明军的暗号,各种军阵的排布方?式,还有啊,他们的身上,藏着信号烟。您拿到他们的信号烟,扔进深山老林里,放出来,便能?当做一个陷阱,还怕华瑶不上当吗?”
范查良这一番剖析,没有一点废话,字字在理,句句恳切。
桑顿听完了他的计策,大感?神奇,连声说:“你的脑子转得快,你们……”
桑顿原本?想说,你们梁人都?像你一样狡诈吗?
可他毕竟是站在雅伦的面前,范查良又是雅伦的宠臣,他改口道:“你们的军队使?用你的计策,不出三?天,就能?把启明军抓获了。”
雅伦笑了:“用不了三?天。”
她下令道:“调兵一万,追击启明军的伤员。”
范查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雅伦解决了一个问题,心里还有另一个问题。出于?对范查良的信任,她直接问道:“你和洪程秀的交情怎么样?”
范查良道:“虽是有几分交情,平日里却不经常来往,洪程秀是武将,我只是个文?臣,武将多是做实事的,文?臣多是说虚话的……”
这一句话才刚说出来,雅伦很坦荡地笑了笑:“你也不用自贬,比起洪程秀,我对你更信任些。”
范查良躬身抱拳:“多谢您的信任,有了您的这一句话,我也就放心了。不瞒您说,我也见识到了洪程秀有些古怪,他投靠羯国这几个月来,您赐给他几个美?人,不知他是眼光太?高了,还是对他的结发妻子余情未了,他从未宠幸过您送给他的美?人,这也就罢了。我听他的亲信说,他私宅的卧房里,还挂着大梁国的军旗。那军旗上绣着一条紫色的龙,紫气东来,是为此意。他没把军旗撤下来,也没把您当作主子……”
雅伦道:“你为什么认识他的亲信?你又为什么知道,他的亲信说没说真话?”
范查良道:“我劝洪程秀归顺羯国,洪程秀的亲信对我感?激不尽,正是因为您宽宏大量,我牵线搭桥,这才留住了洪程秀的性命。”
第232章 旭日初升照水红 微不足道的力量,激烈……
雅伦道:“洪程秀亲自率兵屠城,梁人恨他更?甚,官府派人掘开?他的祖坟,把他的父母从棺材里挖出来鞭尸,他还能?对?梁国?留存什?么念想?”
范查良道:“愚忠愚忠,先?愚后忠。梁人讲究‘五伦五德’,五伦是‘天地君亲师’,五德是‘忠孝悌忍善’,忠君是人生第一大?事。”
雅伦斜瞟了一眼?:“你也?曾是梁人。”
范查良连忙笑道:“我是大?羯国?的奴才,深受大?羯国?的恩惠,知恩图报,只忠于殿下?您啊。”
雅伦也?笑着问道:“我叫你去死,你死不死?”
范查良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雅伦虽然宠信范查良,但她看范查良不太顺眼?。
梁国?有一句古话,一马不备二?鞍,一臣不侍二?主?,范查良毕竟是叛国?背主?的小人,小人得志,就会作威作福。范查良稍微显露出得意的神情,雅伦便要打压他的气焰,这也?是雅伦的驭人之术。
雅伦道:“你弃暗投明,归顺我大?羯国?,娶了我们羯国?女人为妻,你就是羯人。你若是背叛了羯国?,凌迟都算轻的,我杀人的手段,你见?识过?。”
范查良明白过?来,刚才他讲错话了。
范查良谈到洪程秀,态度轻浮,还说洪程秀一直没宠幸羯国?女人,这是洪程秀的私事,洪程秀从不宣扬,范查良如何得知?全是从洪程秀亲信的嘴里打听出来的。范查良作为文臣,结交武将的亲信,暗暗打听武将的隐私,可算是犯了雅伦的忌讳。雅伦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见?不得结党营私的丑事。她处罚乱党,从不手软,那些?人的脑袋被活生生地锤成了肉泥,喂给了草原上的獒犬。
范查良又磕了一个响头:“殿下?息怒,微臣罪该万死。”
雅伦道:“起来,往后不可再犯了。”
范查良道:“是,谨遵殿下?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