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光同
白其?姝和谢云潇分别站在华瑶的?左右两侧。华瑶看了一眼谢云潇,又转过头,问白其?姝:“你记不?记得,镇抚司说过,吴州富人有一种控制武功高手的?办法?。”
白其?姝道:“记得,那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华瑶走近一步,对上一个护卫的?视线:“你在骆家做了几年?差事?”
那护卫回答:“三?、三?年?。”
华瑶听出此人的?吴州口?音。她话音一转,也说出了吴州乡音:“骆子尚对你们怎么样?你平时的?日子过得可好?”
那护卫初见华瑶气势非凡,只?当她是朝廷派来的?大官。她如此年?轻,便能坐上高位,必是手段高明的?大人物,不?会怜惜他们这种无名小辈。突然听见华瑶说出吴州乡音,他心情激动,又把华瑶当成了同乡人,不?自觉流下眼泪:“不?好,不?好,骆老爷不?是大善人……”
他抽泣道:“骆老爷娶了好多小妾,他有三?十多个孩子!”
华瑶吃了一惊,心里暗想,三?十多个,真多啊,比我爹还能生。
那护卫继续说:“老爷不?做恶人,他叫管家做恶人,打死、打死了几个奴婢,我身上也有好多块伤疤……”
他说着说着,就解开衣裳,把他背后的?伤疤露出来。那些陈年?老伤,触目惊心,印在他条条分明的?肋骨上,深入肌理?之?中。
华瑶想到他刚才说的?“骆老爷打死了几个奴婢”,不?禁皱起了眉头。官府严禁各门各户打杀奴婢,可是“奴婢”也是贱籍,就算她们从?世上消失了,主人家还可以说,她们逃跑了,以此来掩盖自身罪行,官府不?会继续追查下去。
她们无亲无故,无朋无友,谁来为?她们伸冤呢?她们辛辛苦苦劳累多年?,赚不?到一分钱,终此一生,都是人人喊打的?贱民。
华瑶喃喃自语:“总有一天?,我会废除贱籍。”
白其?姝微笑道:“吴州正在筹办新式学堂,秦州农司改革圆满告成,经历了春秋两季大丰收,现在秦州户籍可值钱了。凉州和沧州改革初见成效,粮仓储备充足,今年?冬天?也不?会闹饥荒。陛下大业将?成,废除贱籍,指日可待。”
第256章 封侯拜相 各方势力都会有所变动
华瑶点了一下头:“确实?。”
华瑶今年也才二十岁。三年前,她离开京城,赶赴凉州,彼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年后,自己竟然登上了大位,全国各地的战事都?结束了。秦州、康州、岱州等地粮食产量大增,凉州、沧州、永州、虞州税制改革推行顺利,假以时?日,她必定能实?现平生抱负。
近年来,大梁臣民?饱受战乱饥寒之苦,和平局面来之不?易。推行新政,必须循序渐进,戒骄戒躁。
她会耐心等待合适时?机,哪怕等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总会等到?那一天。
华瑶沉下一口气,心神稍定。她对护卫说:“你放心,官府会为你们?做主。”
掌灯时?分,华瑶快步
走入官宅正厅,见到?了传说中的“绣城第一富商”骆子尚。此人年过半百,身穿一套湖蓝色绸缎长袍,脖颈上挂着一条金链,那金链长约三尺,在?灯下闪耀着灿灿金光。
绣城知府朱贤勤站在?一旁,眼见华瑶渐行渐近,朱贤勤连忙迎了上去,小声道:“微臣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华瑶明知故问:“那人就是骆子尚?”
朱贤勤面露难色:“正是嫌犯骆子尚,他?……他?一直不?肯开口,捕快试过了各种办法……”
朱贤勤在?绣城当官的这些年,和商人往来甚少,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既没有?多少交情,也没有?任何过节。朱贤勤从未亲自审理过一桩大案,这一回又碰上了骆子尚这个软硬不?吃的倔驴,朱贤勤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想动?用夹棍刑罚,又不?想担上“屈打成?招”的恶名。
华瑶缓步走向骆子尚,众多捕快向后退开,为华瑶让出一条路。众人弯腰低头,恭敬不?已,只有?骆子尚抬起头来,直视华瑶。
华瑶沉声问:“你为何要在?吴州买卖人口,贩运毒药?”
骆子尚闭上双眼。
华瑶猜出了他?的心思:“你在?等谁?你以为谁还能救你?”
骆子尚仍未睁开眼睛。他?的脸皮绷得紧紧的,双手攥成?了拳头,隐隐散发?着一股凶狂戾气。
华瑶心知骆子尚是个老油条,不?好对付。她下令道:“把骆子尚的长子带过来审问。”
骆子尚的长子仅有?二十七岁,年纪尚轻,阅历尚浅。衙门捕快一路将他?押送过来,他?大声辱骂道:“骆某人在?江湖上结交了许多朋友!骆某人的好友圆真散人是天字第一号化?境高手!他?的绝招旋风无影刀能把你们?都?收拾了!!”
华瑶听见“旋风无影刀”五个字,立即明白了“圆真散人”究竟是谁。她很想告诉骆家人,他?们?倚仗的这一位化?境高手,已在?一艘大船上被?她砍成?血雾,随风而去了。
华瑶点明道:“圆真散人已经死了。”
骆子尚猛然睁开眼睛:“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正厅之内,门窗紧闭,挂在?房梁上的灯笼轻轻摇晃,无风自动?。
只听“哗啦”一声重响,骆子尚掰开了手上铁锁,飞身一跃,眨眼间就蹿到?了华瑶面前。他?运足了十成?内力,双手打出一道猛烈掌风,扫动?了华瑶的长发?。
华瑶疾步后退,万万没想到?骆子尚会突然动?手。她立即反应过来,骆子尚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见她年纪轻轻,就想把她抓去做人质。
真是可恶!前有?一个圆真散人,后有?一个骆子尚,这两人都?不?会好好说话,宁愿大打出手,也不?愿讲出真相。
华瑶脚尖在?地上一点,纵身跳到?了半空之中。
骆子尚见她轻功高强,还不?死心,双腿向前一踢,催动?鞋底上的暗器,放出一把细密毒针。那针头黑光闪烁,剧毒无比,稍微沾上一点,毒性就会在?体内发?作。
华瑶反扣剑柄,甚至没有?拔剑出鞘,瞬间把剑气凝成?一股狂风,毒针随风飞转起来,叮叮乱响,回旋不?停,如?同飞雪融化?一般渐渐消失了。
“妖女!”骆子尚已知华瑶武功之高,远胜自己,他?不?能把华瑶抓来当人质,只能先砍伤华瑶,造成?混乱,再想办法逃跑。
然而这一声“妖女”才刚叫出口,众多侍卫赶来捉拿骆子尚。众人武功境界高深精妙,虽不?如?华瑶,却也是天下第一流。
直到?此时?,骆子尚总算明白过来,今日他?竭尽全力也跑不?出这一座官宅。罪行败露,他?逃不?脱死罪,与其在?监狱里等候判决,还不?如?自行了断。他?转换方向,飞速撞上一把长剑,那剑尖刺穿了他?的心口,鲜血直流,他?倒地不?起。
绣城知府朱贤勤大喊道:“不?好,嫌犯畏罪自尽了!”
华瑶走近骆子尚:“你要是坦白交代,我本可以饶你一命。”
骆子尚声息微弱,鲜血从嘴角淌出,他?呢喃道:“你不?多管闲事,就不?会闹出人命……你、你非要管……吴州人也会恨你……”
他?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华瑶冷声打断道:“拐卖良家妇女,贩卖成?瘾毒药,这是你自己犯下的死罪。”
骆子尚听不见华瑶的声音,他?断气了。
说来奇怪,骆子尚自尽身亡,死相惨烈,他?的长子却没有?流露出半点哀伤。
这位长子与骆子尚相距不过七丈远。他?脸上是一副惊讶神色,眉头紧皱,唇线紧绷,看向父亲的目光中隐隐透出来一丝快意。
华瑶大概猜出了实?情。骆子尚并非慈父。他?妻妾成?群、儿女众多,恐怕连孩子的姓名、年龄都?记不?清楚。他?殴打奴婢,苛待护卫,擅长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他?的子女在?家里也受尽了欺辱。
华瑶下令道:“嫌犯骆子尚已经畏罪自尽,朱贤勤,你加紧审问骆家上下一百二十七人,务必把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朱贤勤以及一众捕快跪下领旨:“谨遵陛下口谕。”
骆子尚的长子这才知道华瑶身份何等贵重,他?慌忙下跪,抬头时?,恰好瞥见了谢云潇。他?父亲搜罗了许多江南美人,他?大饱眼福,却不?曾见过任何一人比谢云潇更出众,俨然是出尘绝世之风范。
谢云潇注意到?旁人视线,他?看向了骆子尚的长子。那人立即把头低下去,眼角余光还在?偷瞄自己断气的父亲。
骆子尚的尸体趴伏在?地上,背后衣衫破开一个洞口,露出后背皮肤,竟有?几?分油彩颜色。
谢云潇开口道:“陛下。”
华瑶顺着谢云潇的目光望向骆子尚,当即明白了谢云潇的意思。她剑尖一挑,划开骆子尚的衣衫,顿时?吃了一惊,尸体后背上纹着一副“五鬼抬棺图”刺青,是五只小鬼抬着一副空棺材,谐音“升官发?财”,民?间称之为“五鬼运财术”。
据说,这种术法能使人突发?横财,由?道行高深的道士运作。道士把图画刺在?一个人的背上,念过咒语,办过仪式,此人就能驱使五个小鬼,获取源源不?断的财富。如?果道士的道行不?够高深,那“求财之术”就会变成?“害命之局”。
华瑶小时?候,曾经在?志怪小说里看过这一类怪谈。她读得津津有?味,只当是江湖传闻,胡编乱造的故事,她最喜欢看了。她没想到?世上真有?人相信这种术法,还把“五鬼抬棺图”当作纹身,刻在?自己的后背上。
这种术法究竟能不?能招财,华瑶也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如?果一个人的求财之心强烈到?甘愿把这种图画刺在?背上,那他?必定是毫无顾忌、毫无畏惧的,总会想方设法拓宽自己的财路。
华瑶不?禁叹了一口气。
次日,朱贤勤呈上了骆家人的供词,果然证实?了华瑶的猜测。
骆子尚拐卖人口,由?来已久。他?之所?以经营粥厂,赈济贫民?,不?仅是为了宣扬名声,也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前来粥厂领取粮食的年轻男女,往往出身于贫寒门户,无依无靠。骆子尚瞄准了这些人,每年从中挑选几?十个相貌姣好的,高价卖到?吴州各大城镇,偶尔也会用毒药控制他?们?,专供权贵寻欢取乐。
华瑶想起了自己当初曾经在?虞州土匪寨子里大闹一场,那土匪寨主也是个色鬼,只因他?一己私欲,把许多百姓坑害得家破人亡。这一桩又一桩大案,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总是和“财色钱权”相关。
华瑶正在?沉思时?,白其姝看完了供词。
白其姝经商多年,深知商人脾性。她直言不?讳:“骆家的靠山在?丹芝。丹芝是吴州首府,人口众多,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您要把案件查明白,恐怕还得等上几?个月。”
华瑶早有?预料:“我是一国之主,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我会命令丹芝衙门审理此案,把案件审清查明,也是他?们?的本分。”
镇抚司副指挥使紫苏附和一句:“陛下英明。”
晨曦初照,华瑶站在?窗前
,天光洒在?她的脚边。她眺望远景,似乎还有?什么心事。
紫苏忍不?住说:“陛下……”
她停顿一瞬,才说:“卑职曾经学习过‘相面术’,依卑职看,骆子尚虽有?三十七个子女,这其中,至少有?十个不?像是他?亲生的儿女。”
华瑶疑惑道:“什么意思?难道他?连孕妇和幼童都?抢回家了?”
紫苏第一次在?背后说人闲话,难免有?些尴尬:“骆子尚妻妾成?群……”
华瑶明白过来:“哦,我懂了,她们?给孩子找了不?同的亲爹,骆子尚本人并不?知情。孩子太多了,他?管不?过来。”
白其姝“噗嗤”笑出了声:“您打算如?何处置骆家人?”
华瑶思考了一会儿,又把绣城知府朱贤勤喊来了。
朱贤勤胆怯谨慎,爱惜名声,不?愿动?用酷刑,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官。
华瑶传令道:“查抄骆子尚的家产,由?官府接管粥厂,每月照旧发?放粮食,赈济贫民?小户,以安民?心。骆子尚妻妾众多,其中不?少人是他?拐卖来的,官府应当给她们?发?一笔钱,妥善安置她们?,她们?的子女必须更改姓氏,不?再姓骆,各立门户,或是各自回家。”
白其姝轻声说:“依照骆家人的供词,骆子尚经商的这些年,从同行手里抢来了几?十个商铺……”
华瑶又嘱咐道:“这些商铺,依照大梁律法,也要归还老东家。骆子尚侵占的田产,经过丈量登记之后,重新分给农户。骆家修建的三座大宅,可以改建为育婴堂、养济院和新式学堂。”
朱贤勤双手抱拳,诚心诚意道:“陛下圣明,藏富于民?,施惠于民?,江山社稷方能长治久安。”
*
两天后,华瑶在?绣城巡视了几?座工厂,顺便又打开了东无的三个私库,总共查出了价值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的财宝。
京城将领祝怀宁接到?华瑶命令,率领一队精兵赶来绣城,护送财宝运往国库。镇抚司副指挥使紫苏一路随行。这一支军队浩浩荡荡,从绣城出发?,直奔京城而去。
华瑶站在?高楼上,透过窗户,远望队伍向北行进。队伍渐行渐远,华瑶收回视线,又看向了坐在?桌前的岳扶疏。
若缘归顺了华瑶,自然放弃了岳扶疏。她把岳扶疏的藏身之处告诉华瑶,华瑶派人追查岳扶疏,整整三天,岳扶疏没有?调动?一个亲信。他?身边仅有?两个奴仆伺候,看来晋明余党确实?消失了,晋明的势力已是荡然无存。
从位高权重,到?灰飞烟灭,只是短短四年而已。
华瑶好心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遗言?”
“孽畜!!”岳扶疏坐在?轮椅上,破口大骂,“你这个下贱孽……”
半空之中,浮起一把锋利匕首,刀尖直指岳扶疏的咽喉,华瑶轻声道:“你要是不?会说话,我就送你一程。”
华瑶的武功境界堪称至高至圣,招式变幻无穷,技法精妙绝伦,普通人连做梦都?不?敢想象如?此高深的功力,她只在?一瞬间就使出来了。
岳扶疏又惊又怒,不?知华瑶还想从他?嘴里打听什么消息,他?宁死也不?会透露只言片语。
华瑶暗示道:“我听若缘说,你病入膏肓,没几?天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