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 第70章

作者:素光同 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他的文辞一向典丽粹美,对仗秀整,意境隽雅而格高,能把?一篇公文写得像是文曲星献词一般。

  正因为此,即便朴月梭的姑母是已故的淑妃,皇帝与淑妃也生了嫌隙,皇帝依然指派朴月梭就任翰林院编修一职,包括皇帝在内的王公贵族皆是十分欣赏朴月梭的文字功底。

  朴月梭来了营地好几天。他每天都能见到?华瑶,强忍着不与她搭讪,她竟然也没来找他,仿佛早已忘记世间还有他这个?人。

  朴月梭的同僚与他一起誊抄药方的时候,那同僚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四公主?和四驸马真是鹣鲽情深啊,今晨我外出巡检,瞧见公主?和驸马十指交握,亲密耳语,那情那境,真是蜜里调油啊!”

  上个?月中旬,朴月梭体热发烧,神志不清地冒雨出行,恰巧遇上了华瑶和谢云潇。他在华瑶的宫殿借住一夜,便惹来许多卑鄙龌龊的流言蜚语。他的同僚唯恐他放弃仕途,屈居为公主?的侧室,偶尔便会敲打他几句,他一概充耳不闻。

  但是,到?了华瑶的面前,朴月梭改口道:“听闻你与驸马伉俪情深,我……”

  华瑶打断了他的话?:“你吃过晚饭了吗?”

  凉薄月色之下,她望向他的目光里隐隐含着一点笑?意。

  她的性情最是活泼,虽然顽皮,却也风趣可爱。

  朴月梭忍不住仔细地端详华瑶。她的发钗微乱,牡丹白玉的簪子挽起黑缎般的长发,几缕青丝斜落耳侧。

  他正欲伸手为她整理?,她歪了一下头,他就停在了半路。他笑?着说:“我没用晚膳,本该饥饿难当,但我此刻见了你,全然未觉一丝饥寒。你同我说一句话?,我半生快乐就在此时,心肠也热了,肺腑也暖了。”

  华瑶哈哈一笑?:“你发热了吗?不会是生病了吧?”

  朴月梭却问:“谢公子不在附近吗?表妹劳累多日,身边应当有人照顾。”

  朴月梭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又以“文才口辩”而著称,世家贵族的诸位文人雅士,哪怕是辈份比他更长一些的,因着读过他的文章,见到?他本人,也要赞他一声“朴公子”。

  可他与华瑶闲聊时,经常陷入理?屈词穷的境地。

  华瑶与谢云潇是结发夫妻,谢云潇的家族又是世家之首,按理?说,朴月梭应该对谢云潇用敬称,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华瑶与谢云潇的关系。

  朴月梭自诩为谦恭守节的君子,每每遇上华瑶,便把?自己的品德和操行抛之脑后。

  他沉默地自省,华瑶便说:“我独自坐在这里,就想清静清静,你明白吗?”

  朴月梭微微点头。

  华瑶又问:“要不要我给你把?个?脉,看看你的状况?你的脸色有点红,确实不太对劲。”

  朴月梭立即捞起袖摆,展露他的腕骨。

  华瑶闷头扒了两口饭,正要用手帕擦嘴,朴月梭浅浅一笑?道:“表妹,莫急莫慌,等你用完膳,再给我把?脉吧。”

  他细看她碗里的饭菜,瞧见白米、鱼肉、芦笋、青菜,并非珍馐玉食。

  他称赞道:“表妹为人正直,为官节俭,始终遵循道义,表哥自愧弗如。”

  华瑶却说:“因为京城封城了,贡品送不进来,我平时才不吃这种粗茶淡饭。”

  她坦诚道:“我平素爱吃的一道菜,名?叫闭月羞花,乃是鱼肉、松茸、蟹黄、虾仁碾制而成……表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在淑妃的宫里,我们顿顿山珍海味,好不快活。”

  朴月梭的面颊微热。他怀疑自己当真要再染一次疫病了。

  他略微低下头,卷起轻薄的绸缎衣袖,把?左手的手臂露了一半出来。

  他的衣料轻盈薄透,衣领稍微往下滑动,露出左侧的一道锁骨,骨形优美而洁净,与谢云潇是不一样的风情。

  谢云潇俨若颠倒众生的上界仙神,朴月梭比他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

  华瑶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公主?,对于男女之事的见识比较少?。

  她怔怔地瞧了一会儿朴月梭,小?声问道:“表哥,我给你把?脉而已,你为什么要把?衣裳往下扯?”

  朴月梭冠冕堂皇道:“表妹见谅,我接连抄写了几日典籍,筋骨略有酸痛,自然不比平时灵活。表妹若是放心不下,那就请您为我诊一次脉……”

  他逐渐靠近她,送来一阵白檀青竹般的透骨沉香。

  月夜的冷光从他的脖颈一路扫到?胸膛,肌理?的形状十分强健,也十分出色。

  他察觉华瑶的目光从他胸前一晃而过,他便故意把?外衣挑开,慢慢地拉直内衫,严丝合缝地贴紧胸膛的轮廓。

  他的内衫乃是素纱织成,薄薄一件,轻烟似的透明,连肌肤的色泽都遮挡不住,好比一层空濛的淡雾笼罩在身上,几乎等同于他不着寸缕。

  他用力攥紧内衫的一角,素纱布料擦过他的身躯,他呼吸稍快,低沉而短促地“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面容。

  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他喃喃唤她:“表妹。”

  华瑶随手扯断一根杂草,往朴月梭身上一扔。

  他接住草根,好似得了一块珍宝,含笑?问她:“送我的吗?”

  “你究竟……”华瑶不再看他,“不是,我们……”

  朴月梭快要碰到?华瑶的衣摆。

  华瑶立刻跳了起来,严厉道:“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近,我允许了吗?放肆!”

  自从成年之后,朴月梭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也闻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玫瑰香气。

  他收拢衣领,正色道:“殿下息怒,微臣罪该万死。”

  朴月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确实该死。”

  他转头一看,果不其然,谢云潇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谢云潇刚从医馆回来,他与自己的亲兵一同清点了药材。京城的药价居高不下,为了防止官员监守自盗,谢云潇严查医馆药房的库存,又亲自巡视了一遍营地。

  深秋的夜晚,空气格外寒冷,天降枯叶,地生白霜。

  有人吹奏了一曲羌管,荡起无限愁心,老弱病患都在哀叹哭泣,陷入无边惆怅的境地。

  谢云潇已经沉思良久。他刚回到?华瑶身边,又撞见了朴月梭纠缠不清、阴魂不散,他极冷声地道:“朴公子。”

  朴月梭也站直了身子:“谢公子,别来无恙。”

  谢云潇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河水凄清,烟霭弥漫。

  朴月梭分神瞧了一眼夜景,就连谢云潇何时拔剑也没看清。

  那剑光从朴月梭的指间一闪而逝,把?华瑶送给他的杂草砍成了四截。他回过神来,只见谢云潇收剑而立,月白色的宽大衣袖轻逸翩然。

  朴月梭握手成拳,依然在笑?:“君子动口不动手,您为何要对我刀剑相向?当真令人不解。”

  谢云潇也笑?了。他说:“君子静坐敛襟,举止必须端正,方才朴公子似要褪去衣袍,招摇过市,唯独酒色狂徒才能做出这等行径。”

  朴月梭也出身于清贵世家,怎奈谢云潇这般羞辱?此时华瑶还在场,朴月梭自知理?亏,断不能疾言厉色,他便温声道:“请您不要血口喷人。”

  谢云潇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淡漠道:“你这般示弱求和,忍气吞声,是否会咬碎牙根,徒生一张血口?”

  华瑶在一旁忍俊不禁。她差点笑?出声来,还觉得谢云潇妙语连珠,骂人也骂得十分风趣。

  然而朴月梭把?谢云潇的冷言冷语当作了挑衅。果不其然,谢云潇的脾性?非常冷傲,华瑶与谢云潇结为夫妻,怎知琴瑟和鸣的乐趣?

  朴月梭不由?劝诫道:“谢公子,你我同是世家子弟,何苦针锋相对,让

  公主?难以兼顾?”

  “是啊,”华瑶冷声道,“所以,别吵了。我累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歇下来,你们都给我安静点,谁再闹,我处罚谁。”

  朴月梭无法直视华瑶。他攥着衣袖,与她隔开一丈距离,才道:“殿下,请您饶恕我急躁冒进之罪。”

  华瑶满不在乎道:“倘若我真想治你的罪,你早已被我扔进河里了。”

  她一边讲话?,一边挑拣鲫鱼的鱼刺,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落到?朴月梭的身上。

  谢云潇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回了营帐之内,朴月梭依旧站在华瑶的面前。

  朴月梭其实也明白,华瑶丝毫不懂男女之情。但他自从年少?起就对她满怀期待,日久天长,难免心生妄念,再生妄言。

  皇帝崇尚佛法,世家子弟经常修读佛经,朴月梭也不例外。他自言自语道:“佛法三戒,不贪、不嗔、不痴,在于心静,在于心定?,诸念不起,则诸妄不生。但我一见了你,就犯全了贪嗔痴,心乱心动,永无静定?之日。”

  “真的吗?”华瑶忽然接话?,“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你的心是你自己的,世间万物也是从你眼睛里看到?的,并非它们本来的样子。倘若你无法镇定?,首先?应当责问你自己,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吧。”

  朴月梭笑?而不语。

  华瑶疑惑不解:“你笑?什么,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朴月梭依然在笑?:“我晓得,表妹,情愁思苦,只系我一人。”

  他身量高挑,形貌上佳。华瑶瞥他一眼,又转过脸,岔开话?题:“表哥,你不吃晚饭,真的不饿吗?”

  朴月梭听说,姑娘家在外多少?会顾及一点脸面,华瑶又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她的碗里还有一半饭菜,也不知她会吃到?什么时候。朴月梭正在思索自己要怎样辩解,只见华瑶三下五除二?就大口大口地扒光了那碗饭,饭粒甚至沾到?了她的唇角,此乃世家贵族用膳的大忌。

  华瑶直接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在朴月梭震惊的目光中,她落落大方与他告别,礼数周全而体面。

  她转身走进了营帐里。

  她必定?是去找谢云潇了。在朴月梭与谢云潇之间,她选择了后者,朴月梭怅然若失,却也无可奈何。

第61章 行船弄月 上负天子,下负灾民

  营帐内没有?点灯,仅有?一颗夜明珠。

  华瑶小声道:“心肝宝贝?”

  她在幽光里的神色朦胧难辨,嗓音倒是十分轻柔:“朴月梭确实违背了礼法,但我不能与朴家闹翻。朴家是淑妃的母族,淑妃待我恩重如?山。哪怕是看在淑妃的面?子上……”

  她笑了一下,才说:“你也不能再对朴月梭动武。刀剑无眼,他还是朝廷命官,万一你砍伤了他,皇帝肯定会惩罚你。即便我装傻充愣,也很?难为你圆场。”

  谢云潇一袭月白色衣袍,身形修长挺拔,静立在不远处,衣裳仍是十分的洁净无尘。

  单看他的外?表,远非俗世之人所能比拟,华瑶初见他时?,就以为他的境界颇高?。但他把剑柄握得很?紧,拳峰处骨节泛白,隐隐有?一层凛若冰霜的杀气。

  良久良久,他才说:“朴公子毫发无损,你何必替他叫屈。”

  华瑶认真地说:“我不是在替他叫屈,而是在替你考虑。我作为你的妻子,心里当然更牵挂你、也更倚重你,你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谢云潇不再看她:“也是,朴月梭袒胸露骨,你满不在乎,我也不该计较他的冒犯。虽说他无礼在前,但我对他拔剑,既是种下了一个祸根,又给你惹了一堆麻烦。”

  华瑶点了点头:“不错,你果然通情?达理。”

  谢云潇捡起?桌上的夜明珠,指尖一滚,珠子被他捏得粉碎。荧光散落之际,他悄声道:“你果然薄情?寡性。”

  华瑶记起?朴月梭的形貌,又去偷瞄谢云潇的风姿。她把谢云潇的衣带往下拽了拽:“胡说八道,我待你总是十分亲热。”

  满地的荧粉零零落落,谢云潇反问道:“何以见得?”

  华瑶被他这?么一问,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也有?些恼怒。她粗暴地扯开?他的衣襟,眼见他无动于衷,她悄悄地靠近他,轻轻地吮住他的一小截锁骨,浅浅地啜吻了几下,只觉他的肤质远胜白璧,香韵远胜兰麝,种种优点,妙不可言。

  谢云潇呼吸紊乱,手指紧扣桌沿,握出几条明显的裂痕,声音反倒愈发冷淡:“我暂时?没有?兴致,请你见谅。”

  “好吧,”华瑶语气轻快,“你叫我一声卿卿,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谢云潇见她活泼欢快一如?既往,丝毫不受他的影响,他忍不住一把扣紧她的腰肢,稍微用?力就把她提了起?来,扶着她坐到一张桌子上。她的双腿稍微晃荡两下,又被他轻轻地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