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夙
陆淮翊这一番话说的江婉柔心中柔软,她拿出手绢给淮翊擦了?额头上?的汗珠,柔声道:“我的淮翊长?大了?。”
再过?几个月,就?是他的五岁生辰。
江婉柔心中惆怅,淮翊的生辰是八月初八,初秋,她的产期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不知道陆奉能否赶得回来?
他常往家中寄书信,刚开始还道:定早些回来。近来寄的书信越来越少,也不再提何日回,她猜测,他可能遇到了?棘手的事。
她哪里?能把府中的事讲给他听,乱他心绪呢?给他的家书中,她一向报喜不报忧。
想起佛堂里?的周妙音,江婉柔一阵烦躁,母子两人?各有心思,今日这书草草念完,陆淮翊回了?前院。
……
子不语怪力乱神,有些话不能乱说。江婉柔没想到白天随口说的话,竟一语成谶。
亥时三刻,陆淮翊的书童书棋慌忙拍锦光院的门?,大公子发热昏厥了?!
江婉柔惊得绣鞋都没穿好,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前院,陆淮翊小小一个人?,躺在榻上?,小脸烧地通红。
“怎么回事?大夫呢?洛先生呢?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长?子虚弱地躺在榻上?,江婉柔罕见发了?火,众人?乌泱泱跪了?一地,两个书童哭道:“今儿一天儿都好好的,大公子晚膳比平时多?用了?两碗,奴才们?还高兴……后?来大公子在书房念书,稍晚了?一个时辰,不让奴才们?打扰。”
“就?比平时歇得晚点儿,奴才夜里?给主子掖被?子,才发现大公子竟昏厥了?。”
儿子昏迷不醒,江婉柔没心思追究责罚,只想淮翊早些醒来,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洛小先生给陆淮翊号完脉,无大碍,竟回府了?。
人?家不是卖身?给陆府的家奴,江婉柔无话可说,只好找府中的大夫。几个老大夫扒着眼皮、看看舌苔,在江婉柔等得不耐烦之时,道:“大公子原先的伤风已无大碍,只是公子心中藏事,郁结于心,晚膳用多?了?积食,又太过?劳累伤神,才有此症。”
作为陆奉这么多?年唯一的嫡子,如今母亲肚子里?还有弟弟妹妹,陆淮翊是个心气儿很高的孩子,吃饭、念书、拉弓、挥剑……他比平日更用功,勤能补拙,他想为母亲挣一份尊荣。
他本就?体弱,前段日子春交夏,他急着穿薄衣裳,受寒伤风,那病还没好全,各种?因素夹杂在一起,造成如今的局面。
江婉柔此时不想听大夫的废话,只想知道该怎么把她的儿子治好,醒来!
大夫道:“夫人?稍安勿躁,我等为大公子开一贴温补的汤药,待明日看看情况。”
陆淮翊的身?子他们?也知道,怕他虚不受补不敢用猛药,稳妥起见,只敢用温和的药材。老大夫捋着胡须道:“明日若还不成,夫人?可以请宫中的太医瞧瞧,我记得太医院的院正大人?,尤擅小儿惊厥之症。”
“何须等到明日。”
江婉柔掐紧自己的手心,手中的刺痛让她冷静下来,她坐在淮翊身?边,吩咐道:“把常安叫来。”
此时宫门?已经关闭,但陆奉走时把常安留给她,还给她留了?一个“见此令如见天子”的令牌。
谁知今日诸事不顺,常安同样?不知所?踪。
江婉柔忍住怒火,叫了?另一个侍卫去办,她用帕子给淮翊擦脸,有条不紊地吩咐,“翠珠,烧热水。”
“金桃,给大公子拿几件干净衣裳。”
“书棋还有书墨,你们?两个看着熬药。”
“大夫,今晚辛苦你……”
……
当晚,陆府灯火通明,折腾到夜半三更。
***
同晚,常安并非玩忽职守,他在城南的小院。
原本清雅的院落一片狼藉,院中的石凳被?利刃劈开,梧桐树倒了?两颗,满地残枝落叶,嫣红的鲜血渗进土里?,如劣质的胭脂。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穿着锋利铠甲的侍卫把小院围得水泄不通,江婉雪推开房门?,火把照着她苍白的脸颊,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我与人?无冤无仇,为何……为何有人?来……杀我?”
常安抱剑颔首,“王妃请回。”
今夜小院遭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陆奉的本意是用饵钓大鱼,暗卫藏得隐蔽,欲趁机引出陈王旧部,不若危机情况,根本不会出手。
今夜小院有动静,常安迅速赶来,没成想那些人?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双方激战一番,大获全胜。
可惜,人?全死了?,捉的活口也尽数咬舌自尽,没留半分线索。
形势完全超出了?常安的意料,他面色冰冷,在冷风中思虑如何禀报主君。
这时,江婉雪不依不饶,来到他跟前,道:“我要见陆奉。”
因陆奉交代过?,尽量满足江婉雪的要求,常安对她还算客气,回道:“大人?暂时繁忙,王妃有什么话,可托卑职转述。”
她日日困在一方天地中,还不知道陆奉离京的事,小院儿向来安稳,今日她正在用晚膳,忽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黑衣刺客,让她心神俱裂。
恍惚捡回一条命,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陆奉当初没有骗她。
他,竟狠心至此!
她浑身?微颤,对常安道:“你听好了?,我要见陆奉。”
常安不耐地皱起眉头,生硬道:“王妃娘娘,大人?实在繁忙。”
“忙到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么,你个狗东西!”
江婉雪骤然?爆发,
声音尖锐,“狗奴才,我认识你们?大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儿泥巴呢!”
“我告诉你,当年……我一句想吃糖,他为我从城北跑到城南,我们?何等情谊!轮到你这个狗奴才来欺侮我!”
常安身?为陆奉亲随,在外旁人?须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常安大人?”,江婉雪左一句狗奴才,又一句狗东西,他也不是没脾气的面人?。
他不客气道:“王妃娘娘怕是得癔症了?,大人?从未做过?您说的那些事。”
陆奉是什么人??一句话让他从城北跑到城南,还买糖?怕是天子也没那个殊荣。他顶天吩咐一句,跑腿儿的事儿都是他们?下人?做。
话说,他当年没少给这位“未来夫人?”跑腿。
常安实话实话,江婉雪不相信,吵嚷着见“陆奉”,常安被?她吵得头痛,怒道:“人?都死了??还不扶王妃进房间!”
从偏门?出来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她们?也吓坏了?,怕刺客,也怕眼前黑着脸的常安。
好说歹说把人?劝了?回去,江婉雪睁大双眸,对欲走的常安大声道:“我的耳坠!”
“你们?大人?亲自答应帮我找的耳坠,现在还没有找到。”
常安揉了?揉额头,“您要什么样?式,卑职为您买新的。”
他不明白女人?,就?一个破耳坠,值当折腾这么久,陆奉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全落到他这个亲随头上?。
常安心中苦闷。
“惯用旧物,难舍旧情。”
江婉雪道:“我只要我原来的。你们?大人?亲口答应帮我找,狗奴才,你休敢糊弄我!”
常安大步夺门?而?出,连夜给陆奉写密信报京中变故。翌日,他得到昨晚大公子惊厥的消息。
同时,大夫人?传召。
第38章 结发为夫妻
昨晚连夜将太医院的院正请来?,施针灌药,淮翊已经?退了热,早晨还喝了一碗清粥,直到天蒙蒙亮,江婉柔才放心阖眼。
昨晚一夜未眠,江婉柔睡到午时一刻,醒来?时常安正在锦光院外?请罪,已经?候了几个时辰。
“昨夜不在,这?会儿?倒来?了。”
江婉柔接过?丫鬟送上来?的清茶,掩嘴漱口,另一个机灵的丫头立刻半跪在她身前?,双手捧着漱盂接。
江婉柔用手帕擦了擦唇角,“请进来?。”
常安目不斜视,进来?直接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卑职玩忽职守,请夫人降罪。”
“原也没什么大?事,言重了。”
江婉柔淡淡道:“昨夜大?公子急病,我?一时慌了神,想起夫君临行前?的嘱托,让我?遇事找常安大?人。”
常安把头压得更?低了,“卑职惶恐。”
翠珠和金桃喊他一声“大?人”是敬重,主母这?样叫便是折他的寿了。因为他是陆奉的亲随,江婉柔对他颇为客气,平时陆奉在的时候,冬日的暖炉,夏天的凉茶,凡给陆奉准备的,她都不会把常安落下?。
陆奉公务繁忙,一年?中在外?的日子比在内帷的日子多得多,江婉柔对常安好,经?年?累月的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尽管常安和他那主子一样性冷,但?他对江婉柔这?个主母十分敬重。
平时锦光院下?人犯个错,江婉柔尚且能宽容,如今常安一时疏忽,他还是陆奉的人,她还能打他一顿不成?
只是昨晚出事的是淮翊,江婉柔心里有气,言辞分外?冷淡,“昨夜我?已叫了旁的人,现下?大?公子病情已稳,你回罢。”
常安一动不动,低头道:“夫人容禀,昨夜实在情况危急,人命关天。卑职一时糊涂,请夫人责罚!”
陆奉临走前?命他守好府中,昨晚城南小院忽来?刺客,出手狠辣,刀刀致命,他来?不及细想,立刻带人过?去。
先不说主君对那边的看重,那位……就算如今落魄,论起身份,也是在皇家玉碟上的王妃娘娘,堂堂王妃不明不白地死在他们手里,不知?会给主君带来?多少麻烦。
没想到那么巧,就这?一晚,原本安稳的府中恰巧出事。常安现在想来?,只能感叹苍天弄人,时运不济。
江婉柔本想轻拿轻放了,听常安这?么一说,反而来?了兴趣。
她问:“哦?你倒是跟我?说说,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在半年?前?的禁龙司,因为一个不长眼、大?放厥词的丫头,常安亲眼目睹主母和主君闹别?扭。
事后夫妻俩在闺房中如何和好、又如何蜜里调油,常安不知?道,江婉柔被哄好了,他只当陆奉已经?把来?龙去脉尽数告诉她。
作为陆奉亲随,他是最先察觉到主君情绪变化的,近来?主君对主母越发上心,且在临走时交代:一切听主母安排。
他把调兵遣将的令牌交给了江婉柔。
种种迹象,加上常安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愧疚,他没有半分隐瞒,“昨晚城南小院遭刺客袭击,王妃险些丧命。”
“咳、咳……”
江婉柔被茶呛了一口,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她美眸睁大?,瞳仁中满是震惊。
她很聪明,根本不必常安提大?名,能和陆奉扯上关系的“王妃”,只有那么一个。
身旁的小丫鬟连忙围在江婉柔身边,前?前?后后忙活,掩住了江婉柔脸上的神色。
“是么?那真是……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