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琉玉
唐惟一脸色有些僵硬,徐徐叹出一口气,“你还是不信我。”
“不要?再扯旁的了。”袁瑛把银票掏出来,“你不是要?钱吗?我满足你,就当是买个教训了。”
唐惟一苦笑:“你真以为我会?胁迫你吗?”他摇摇头,“你写给我的信,字字句句都是你对我的情意,我一直珍藏着,是后来被她发现,她要?拿着信去袁家闹,还是我拦下了她。所?谓的勒索,也?是她逼我的,不然我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损毁你名声的事。”
袁瑛听后和旁边的黎又蘅对视一眼,二人都半信半疑。
袁瑛说:“我不管那些,你把信给我就是了。”
“信在她手里攥着,她要?你亲自去交易。”
“那你让她出来。”
“她在屋里看孩子,出不来,还是你去见她吧。”
这要?求未免太无理了,袁瑛气道:“好大的架子!她算什么,还要?我去求见她?”
唐惟一一脸无奈:“乡野村妇,犯起倔来,谁也?没办法。”
袁瑛自己也?拿不准主意了,放下车帘,向黎又蘅投去询问的眼神。
要?黎又蘅说,既然来了,就把事情解决了,不然心一直悬着。
她想了想,从?车厢里拿出了幕篱,扣在了袁瑛的头上。
片刻后,袁瑛下了马车,幕篱上长长的纱罗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整个上半身。
唐惟一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她不悦地“啧”了一声,躲了过去。
唐惟一失落地垂下手,说了声“走吧”,带着她往自家的宅院里去。
小小的宅院,只有一进,进了门就是庭院,唐惟一指了指正屋,“她就在里面,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你叫我。”
袁瑛没说什么,径直进了屋。
摇篮里,尚在襁褓的婴孩安静地睡着,年轻秀丽的妇人望着她的孩子,目光慈爱,见来人了,她看过来,站起身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女君。”
这是妾对正妻的称呼,袁瑛当即声音沉怒道:“住口!谁准你这么叫我的?我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休要?胡乱攀扯。”
赵佩文之前未曾见过袁瑛,以为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如?今见着t?了,被她这么一喝,气势登时有些虚了,不过这就是她要?的。
她看了眼那带着幕篱的人,弯着嘴角,“以后袁小姐进了门,就是我的女君了,这么叫是应该的,我先称呼上,以示对您的尊敬。”
袁瑛冷声道:“没有人要?做你的女君,你大可以和唐惟一长相厮守,不管你打什么算盘,把你这一出收了吧。我没心思和你废话,你我尽快把事情解决了,别吵着孩子。”
赵佩文一副哀哀戚戚的模样,“袁小姐是容不下我和孩子吗?我也?是没法子,这孩子都生下来了,总要?有个名分?,我们在老家待不下去,只有来京城寻惟一,我真的不知道他和你已经?情投意合了。我自知比不过袁小姐,也?无意拆散你们,只想我和孩子能有个依靠,求袁小姐给我们个容身之地。我保证绝不会?和你抢什么,只尽心侍奉。”
“谁要?你侍奉了?”这人就跟听不懂话一样,你说东,她扯西,做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却比谁都气人,袁瑛没有耐心了,将手里的银票挥了挥,对她说:“你把信给我,我把钱给你,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不必再扯其他。”
赵佩文却摆手,“不敢要?袁小姐的钱,找了这么个托词,就是想与你见上一面,好好表表我的忠心,只要?你容下我们母子,怎么着都行,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是没有活路了。”说着竟然跪了下来。
袁瑛看着她,冷笑一声:“你这人真有意思,我竟不知我怎么就碍着你们的活路了。你们母子日?后如?何,自去和唐惟一商议,别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
赵佩文淌下泪水,哀切地看她一眼,“袁小姐这意思,是容不下我们,非要?逼我们死了,好……”她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作势往自己脖颈上刺去。
眼看着就要?见血,袁瑛一动不动,依旧立在那里,倒是赵佩文见她无动于衷,愣住了,横在脖子前的簪子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
袁瑛声音透着嘲弄:“怎么?你以为我会?拦你?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赵佩文计谋失败,脸上显出慌乱,眼前之人身上那种冷静衬得她十分?可笑,她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站起来说:“这屋子里只有你我,我若是受伤,到衙门去诬告你,你袁大小姐难道能干干净净吗?”
“袁大小姐在巷子口的马车里好好坐着呢,你想攀咬也?攀咬不到她身上。”黎又蘅不紧不慢地掀开?幕篱,神色泛冷。
从?唐惟一执意要?袁瑛来见赵佩文,她们就觉得不对劲儿,袁瑛年纪小,性子又容易急,黎又蘅怕她吃亏,便替了她。还好来的不是袁瑛,否则就她那个脾气,加上身为当事人,赵佩文方才那几句会?轻而易举地激怒她。
赵佩文本?就没有见过袁瑛,现在听黎又蘅的口风更迷惑了。
黎又蘅笑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诬告我?”
赵佩文手里的簪子还抵着脖子,定了定心神说:“总归你肯定是袁家的人,到时候就说你们姓袁的,要?害我们母子性命……”
“够了!”黎又蘅沉下脸,“我来这儿不是听你编故事的,也?奉劝你一句,不要?胡作非为。你当衙门的人都是饭桶,看不出你是诬陷?”
赵佩文本?就是听唐惟一的安排办事,现在被拆穿一下子慌了神,眼神飘忽地看向门外?。
黎又蘅明白了,“这招是唐惟一告诉你的?他是不是说让你自伤,回头去衙门把事情闹大,让全京城都知道袁瑛为了和你争夺他,而伤害了你?到时候,你成了恶人,唐惟一再站到袁瑛身边,表一表诚心,袁家或许会?为了颜面不得不让他们成婚。之后,唐惟一会?给你一些好处,比如?把你的孩子记到袁瑛名下抚养。”
赵佩文愣住了,手里的簪子脱落“咣当”掉到地上。
黎又蘅见状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摇头冷笑,“你还真是豁得出去啊。”
赵佩文发了会?儿愣,自嘲地笑了一声,面色颓然:“很可笑是吧,可我能怎么办?我不像你们高门贵女,命富贵,我贱命一条,生了孩子,遭人嗤笑。可就是自己被唾沫星子淹死,也?得让孩子有个爹,有个名分?。我不过是个村妇,没什么见识,自己没主意,只能听他的。若是他真的和袁家小姐成了,孩子记在人家名下,以后的前程就有保障了,不然,跟着我无依无靠吗?”
黎又蘅听着她天真又无奈的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唐惟一真是一张巧嘴,骗了一个又一个啊。他说,你就信?且不说你助他成了事,袁家究竟会?不会?让他和袁瑛成婚,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今日?如?果你和袁瑛真的争执起来,你拿着那簪子往自己脖子上刺,半真半假的,万一真的没了性命怎么办?我想唐惟一很乐意瞧见这一幕,你若是直接死了,他少?一个麻烦,和袁瑛之间就少?一个阻碍,说不定袁瑛就回心转意和他在一起了。”
黎又蘅也?不管真的假的,先挑拨了再说,“他不就是把自己不负责任的后果引到两个女人身上,让你们承担痛苦吗?”
赵佩文眼神逐渐清澈,看向黎又蘅。
黎又蘅继续添油:“你再想想,倘若袁瑛来了,你们两个女人折腾起来,不论什么后果,他都不吃亏。若成了,他不仅抛弃你,还要?踩着你往上爬,若是不成,也?还有二百两银子落到手里,怎么着都划算,却从?没顾过你和孩子的死活,把你们从?头到尾利用个透!你只想着有个依靠,可你忘了,袁瑛是无辜的,你自己和孩子更是无辜的,你还要?为那个负心汉做嫁衣不成?”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赵佩文看了眼摇篮里的孩子,走向门外?。
庭院里,唐惟一站在树下,悠闲地背着手看树上的鸟。
如?果顺利,赵佩文受伤,去衙门诬告,把事情闹大,袁家为了保住颜面,不得不成全他和袁瑛这婚事。
如?果不顺利,也?无妨,他拿着二百两银子走人回老家,也?能舒舒坦坦地过一阵了。
他正做着美好的幻想,突然见赵佩文冲出屋子,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来。
“你个杀千刀的负心汉,抛弃我们母子,还想踩着我们往上爬,你休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还妄想当人家千金小姐的夫君,你腆着脸上门去做赘婿,人家都嫌你脏了门!”
赵佩文一边骂,一边揪着唐惟一死命地打,唐惟一被她撕扯地衣裳都破了,“疯婆娘,你发什么疯!”
赵佩文一巴掌甩到他脸上,“老娘就今日?最清醒了,就是跟你同?归于尽,也?绝不成全你的美梦!”
黎又蘅站在旁边看他们撕打了一会?儿,问:“我要?的信呢?”
赵佩文打人之余,扭过脸来对她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信,他是想空手套白狼!那些信,我第一回 瞧见的时候,就给撕毁了!”
省了二百两,挺好。黎又蘅点个头,抬步往外?走。
而唐惟一瞧见黎又蘅的脸才知自己被骗了。果然,要?是袁瑛那个一根筋的直性子,怎么可能不吃亏还挑得赵佩文同?他翻脸!之前在道观与袁瑛私会?他曾见过这个女人,她要?走了袁瑛赠他的帕子,这种出身高的女人就是自以为是惯了,就爱插手别人的事。
他怒从?心中起,猛地推开?赵佩文,朝黎又蘅冲过去。
黎又蘅正在整理幕篱上的纱罗,突然幕篱被扯掉,头发被人一把攥住。
她痛叫一声,被拽得后仰。
日?暮时分?,袁彻回到家,今日?难得清闲,能早些地回来。
他脚步轻快地进了屋,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黎又蘅的身影,见苍葭在檐下踱步,他叫住她问:“少?夫人同?小姐出去,现在还未归家吗?”
苍葭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今日?少?夫人陪小姐去找那个姓唐的,因?是瞒着家里的,所?以没带几个人,交代她留在屋里,说她们会?速战速决,若迟迟不归就是事情生变,得告知袁彻去寻她们。现在天都快黑了,人还没有回来,不会?真的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袁彻瞧她那左顾右盼的,便知是有事,神色肃然地盯着她:“她们去哪儿了?”
苍葭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担心黎又蘅的安危,将事情告诉了袁彻。
袁彻眉头紧皱:“胡闹!”
唐惟一毕竟是个男人,又城府深,就算她们姑嫂齐上阵,又能在他手里落着什么好?
听苍葭说,她们都出去快两个时辰了,现在还没回来,怕t?不是真的遇到危险了!
袁彻一刻不敢耽误,带着十几个家丁,直奔唐惟一的住处。
日?头隐没在边际线,天光渐微。袁彻心焦不已,不住地催促车夫。
很快,他赶到了那条巷子,刚下马车就听见里头尖锐的惨叫声,他心头一紧,疾步冲进去,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幕,却愣住了。
院子里,三个女人围成一团又踢又打,底下的好像是个人,还能出声。
有个女人边打边骂,她边上那个抡着拳头往男人身上砸的是他妹妹,还有一个,疑似是他端庄稳重的妻子,正掰着那男人的头,要?扣人眼珠子。
第33章
唐惟一被拉起来?时,已经是鼻青脸肿,身上衣裳被撕扯得不像样,形容狼狈不已。
袁彻让人将他?绑了,回过头查看黎又蘅她们的情况。
方才黎又蘅都要走了,被唐惟一揪住头发,她一个巴掌抡过去?,把人都给打懵了。她和赵佩文不约而同地联起手?来?,按着唐惟一狠狠捶打。袁瑛听见这头的?动静,匆匆赶过来?,见?状也加入了围攻,狠狠发泄了一通心里的怒火。
三个女人打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书生,倒是没有吃亏。
黎又蘅整理着被扯乱的?头发,袁彻问她有没有伤着,她摇头。
袁瑛还在气呼呼地叉着腰同唐惟一叫骂:“你这个无耻小人倒是会?打算盘,坑了赵娘子又来?坑我!你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好欺负,任由你拿捏?自?己没本事,妄想用女人当垫脚石一步登天,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也活该你做不上官,你这种?人就是当了官也是贪赃枉法,祸害百姓的?狗官!”
唐惟一嘴角都被打破了,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冷笑着说:“对,我无耻,你清高!你现在把我说得?不是个人,却忘了当初是谁,没脸没皮地赖在男人怀里嚷嚷着非我不嫁。袁瑛,你也就家世看得?过去?,没了这点?,你以为谁能高看你一眼不成?”
唐惟一见?这头是彻底没了指望,也不怕撕破脸了,逮着袁瑛一通诋毁,不过袁瑛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自?贬,气势十足地回怼道:“我呸!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要不是我当初瞎了眼,你这样的?货色够得?着我的?头发丝儿吗?你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不过不要紧,我擦亮了眼,还可以重头再来?,你这黑心肝的?,从根儿上都坏透了,没救了,早晚让雷劈死你,下到地府阎王都不收你!
唐惟一被这几句激得?脸红脖子粗,双手?绑到身?后也挣着要上前?动手?,“你这泼妇!”
袁彻见?状一脚踹过去?,唐惟一痛呼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又被两个家丁提溜起来?,按住肩膀。
“你居心叵测地接近瑛瑶,她险些被你蒙骗是她糊涂,原本看你没能得?逞,不曾真的?坑害了她,又念着你辛苦十几年考出功名不容易,我们家没想将你如何。可如今看来?,对你这种?人,还是不能心慈手?软。曾青,将他?绑了丢出城去?。”
袁彻清隽的?眉眼染着几分愠色,斜睨着唐惟一,“从今以后,你离了京自?去?谋你的?前?程,没人会?妨碍你。可你若胆敢再到京城里胡作非为,缠着瑛瑶不放,我袁家定?不会?饶你!”
唐惟一咬着牙说:“我身?上有功名,便是上了公堂,也不能随意对我打骂,你凭什么处置我?你们袁家真是好大的?官威!我告诉你,你们以强凌弱,我一个光脚的?也不怕穿鞋的?,把我逼急了,我到外头胡说一通,看你妹妹的?名声保不保得?住!”
袁瑛听后气得?还要打他?,袁彻止住她,神色不惊地说:“姑娘家名声的?确重要,可你别以为拿捏住这一点?就能作威作福了。你们之间是来?往过,可出去?说破了天也不过只见?过几次面,就算瑛瑶名声受损,她也依然是袁家的?小姐。至于你,十年寒窗考取功名是不容易,若要革除却有的?是法子。”
唐惟一脸上闪过一丝惊惶,袁彻面色始终不变,声音寒冽:“与人叫板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你若真想犯浑,拼个鱼死网破,我先奉告你一句,死的?只会?是你。等你没了功名,看你还有几条命够折腾。”
言尽于此,袁彻给曾青递个眼神。
唐惟一不甘地大吼:“你们仗势欺人唔——”还没喊出一句完整的?话,嘴便被堵上。
唐惟一被几个人硬拉走,如何都挣脱不开。他?满脸不甘,最后一刻血红的?眼睛还死盯着袁彻。
昔日的?情郎落得?如此下场,赵佩文冷眼旁观,一脸麻木,说可怜自?然没有,但说痛快她也笑不出来?。屋子里突然传来?婴孩的?哭声,她空洞的?眼神突然掠过一抹光,赶紧回身?进屋。
袁瑛站到门口?,看着里面赵佩文抱着孩子轻哄的?画面,不由得?有些心疼这对孤儿寡母。
虽然赵佩文一开始还听从唐惟一的?安排想要设计害她,不过说到底赵佩文也是一个被负心汉害惨的?苦命女人。那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更是无辜可怜。
她进屋,将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