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和亲团出来的侍卫和宋太?守派出的侍卫一同搜查刺客,检查人流变动。宋太?守的人,更多的布置放在城中,他们发现了市集上最近出现一些钱财,银两下刻着“林”字。他们认为这?是林夜在求助,确定林夜和雪荔被困城中,他们便一个当铺、一个客栈、一间民舍地搜过去。
这?一次,宋太?守的态度分?外强硬。
宋太?守一向被人戏谑为“菩萨太?守”,不干实务。这?次少有的干实务,和亲团那方因?为群龙无?首,倒被宋太?守的人排挤开。
今日,他们在城中又发现有人拿着“林”字银两去钱庄换存,窦燕靠着自己和“秦月夜”的关系,硬是挤了进去,想?知道些情形。若是真的遇到林夜和雪荔,窦燕也能出些力。
而?不重要的阿曾,则被派来城门口的搜寻。
而?他们都想?不到,阿曾掀开车帘,面无?表情地看着车中人:
一个灰色文?士袍、脚踩银靴的小郎君,依偎在一位白衣轻裘、玉带墨冠的公子身边。那公子华贵,衣饰上绣纹卷草,折扇上镂金镶玉。他眉目噙着三分?春意,笑吟吟地托着扇柄,弯腰与怀中小郎君调戏。
公子温柔小意:“小雪,再喂我?吃一枚果子好不好?我?不要旁人,就要小雪亲自伺候……”
小郎君声音偏中性:“不要。”
公子低声笑:“那我?喂你吃好不好?”
怀里?小郎君正在摇头,发冠琳琅撞出脆响声。车帘陡掀,小郎君僵硬一下,被公子扣着下巴,喂进去了一枚果子。
忽来一重烈日光刺入车内,年轻公子不悦地蹙起眉,看向掀帘人的目光,泠泠中带着薄怒色。
公子敲扇,虽怒,却温润清雅,无?端矜贵:“放肆。没见过龙阳之好吗?我?的车队,你们也敢搜?”
阿曾眼皮轻轻地抽一下,看向公子怀中的小郎君。
小郎君骨瘦神清,略为纤巧。少年眉目清秀涂脂抹粉,看着柔柔弱弱,车外巡察侍卫看得如被雷劈。
那化身色中饿鬼的贵族郎君,便扣着另一个同为男子的小郎君的腰,恋恋不舍地揉了又揉,当着外人面,也如此放浪形骸。而?他怀中小少年,埋于郎君胸怀中,乌发坠腰,拥着同伴不放。
小郎君斜倚软茵,只?露出小半张脸。
公子掐小郎君腰肢一下,小郎君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脚轻轻地踢了公子膝盖一下。公子吃痛,目光却露笑,那样柔软的春水一样的眼神……
铃铛脆响,观望人再多,他也情不自禁,低头在小郎君脸上偷了一个香:“你和我?撒娇吗?再多一些。”
脸颊生热,柔软馥香。小郎君怔怔地抬头望他,捂住自己被亲的脸颊。
车外的阿曾眼皮抽得更厉害。
小郎君大半边身子被郎君的宽大衣袖罩住,旁人看也看不得。但是小郎君露出的半只?眼睛,清黑,幽静,淡漠,融融如春雪,如山雾。
如此时刻,那双眼睛,瞳光不聚,无?神无?光。
那是阿曾习惯的一双常日走神的杏眼。
小郎君咽下喉中果子,徐徐张口:“嗝。”
四下阒寂,热风灌城门。
公子心?疼不已,手?指抚摸怀中小少年腮畔后,扇指他们:“发什么?呆?我?的小雪都被你们吓得打嗝了,你们如何赔偿?”
阿曾:“……”
他很想?问,雪荔,这?么?关键的时刻,你在走什么?神?小孔雀,你哄骗雪荔随你做戏的时候,如此男女无?忌的吗?
第86章 “他的情爱,终抵不过我……
云澜镇上,这几日,有?些银两底部刻着“林”字印。
对宋太守来说,这便?是雪荔二人试图求救、联络旧部的信号。宋太守和陆轻眉并不算合作,他能离开金州城,不过是说帮陆轻眉找到刺客罢了。而今诸事正在脱离控制,宋太守当然不能放开这条线索。
他已经弄丢了一只?箭,此时不能再将这线索,送给和亲团那些人。
搜查范围一日日缩小,这一日,宋太守提前得到线报,说有?一对男女?,去?集市买卖银器,用的便?是有?“林”字印的银锭。宋太守早早将阿曾等和亲团人赶走,让他们和自己的一部分人马去?检查城门。
宋太守则亲自与神秘人同行?,前往市集捉人。
窦燕厚脸皮凑了上来。
窦燕是“冬君”这件事,“秦月夜”内部不置可否。当窦燕非要跟随时,他们并没有?阻止。一路同行?,窦燕不停扭头观望身旁那位与太守错开数步、跟在太守身后?的“神秘人”。
穿斗篷、戴斗笠,这神秘人当真是怕人认出他的面容。
窦燕同时发现,这搜查,说是宋太守为首,宋太守其实一直听这位神秘人的命令。便?是“秦月夜”派出来的杀手们,也听这神秘人的话。
这便?有?些蹊跷了。
市集越行?越嘈杂,其他人蹲守摊位,等着逮捕嫌疑人。窦燕则蹲在神秘人身旁,美目流连,将人瞥了一眼又一眼。窦燕笑吟吟:“郎君,你和‘秦月夜’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春君会把自己的得力下手派来给你用?我先前找春君借人,他可从来没理过我。”
神秘人面容坠在阴影中,宛如水月镜花。
他声音清哑,如砂砾磨水,听在人耳,既是陌生,又有?几分熟悉:“小娘子又是何人?为何时而说自己是冬君,时而说不是呢?”
窦燕在他们面前说自己是冬君,在和亲团那里,却称雪荔为冬君。和亲团那边的杀手们,其实已经不太相信。窦燕却始终硬撑着坚持。
这位神秘郎君一直在笑:“我听闻,冬君是双生花。你的姐姐死于雪女?之手,你不想报仇吗?”
窦燕一顿。
窦燕道?:“郎君连这个?都?知道?啊。怎么?办,郎君让我觉得更熟悉了。莫非郎君是故人,故人为何不和我相认?”
她?说罢,唇舌张开间,便?有?银刺从舌下卷飞而出。她?和神秘人相距不过寸息,动手何其便?利。但那神秘人反应何其快,窦燕舌下银针刺出时,他掌心在腰下某处一拍,窦燕的银针便?被吸了过去?。
窦燕惊讶朝下望。
前方官兵们冲出:“抓到他们了!”
二人也不再内讧,起?身奔去?。窦燕略微心疾,边跑边在脑中想主意,看?若是抓的人真是雪荔林夜二人,自己要如何想法子周旋。她?并非觉得雪女?不该死,可雪女?不应该死得糊涂。
尤其是……死于故人之手。
窦燕余光见那神秘人步伐竟比自己还要慢一分,好?似很犹豫踟蹰。
她?冷笑一声,待自己与神秘人赶到摊贩间,看?到被抓的人,她?不觉庆幸又失望——
不是雪荔二人。
被抓到的人,是一个?商人,与一位婀娜女?郎。
女?子身形高挑纤细,身着白衫,戴着雪白斗笠,发辫随风掠耳。行?走间,刻意放缓步子,腰肢款摆,很是风雅。
商人身量更高些,只?是略微胖,身着黄罩襕衫,腰系青玉带,冠束白镶带。商人手持金扇,扇风间,风流意态抹去?了他的几抹痴肥,看?上去?很有?些金光灿灿的光华模样。
从背影看?,女?子步伐不够轻盈,商人身形姿势皆不像。但这二人同行?,衣着打扮与那两位十足相似……商人被错认林夜,女?子被认作雪荔,对陌生人来说,并不算太离谱。
那小娘子见到官兵冲出来,吓得嘤嘤而泣,躲到商人身上。商人则拿着被当做证据的银两,拼命辩驳:“这不是我的钱,是昨日有?位郎君翻墙到我府上,逼着我们打扮成这样,今日巳牌来街上走一遭。我若不走,他们就要把我的事告诉我夫人……”
那小娘子怯怯补充:“阿郎与我私会,七夕那夜,恶人抢了我们的客栈客房,把我们赶出去?。没料到,我弟弟今日本要去?陈员外家中做客,却被绑了。绑我弟弟的女?匪逼着我今天必须与阿郎相见,不然就要杀我弟弟……”
窦燕狐疑:“你弟弟?”
小娘子涨红脸。
她?支支吾吾半晌,终于闭着眼睛大声道?:“陈员外家中郎君有龙阳之好?,和我弟弟交好?……”
众人惊且笑,但因?为公务在身,不得不肃然相对。只?窦燕百无禁忌,噗嗤乐笑,前仰后?合。
而那神秘人陡然失笑:“中计了。”
神秘人问小娘子:“你弟弟今日本应去陈员外府上?”
小娘子抖一下:“不、不是,他们约好?去?城西山寺赏花。”
他猛地掉头,直接上马,越过宋太守,朝官兵们下令:“去?城西门,拦住所有?出城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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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门口,阿曾一言不发地盯着那车中有?龙阳之好?的二人。
车中熏香扑鼻,夸张的香气,让凑过来的另一人,那太守派来的守城人呛了一下。
守城人看?一眼车中人的样子,又忽然想起?什么?,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陈郎君今日要带人出城赏花。”
车中公子一边拥着怀中人,一边不悦敲扇:“知道?了还不让路?小心我回去?跟我爹告状,今年给你们的孝敬钱,全部免了。”
守城人连忙赔笑:“陈郎开玩笑了。”
论理说,宋太守只?是将他们这批弟兄派来城门前检查过往行?人,真正看?中的人,则被宋太守带走。太守是金州太守,不将小小云澜镇放在眼中。待抓到刺客后?,太守回返金州,承受陈员外怒火的,则是他们这群小喽啰。
既然如此,何必得罪陈郎?
守城人便?要放行?,看?到旁边阿曾沉默,警惕了一分,询问:“郎君可看?出异常?”
阿曾盯着车中二人片刻,那公子摇着扇子,用扇子挡住半只?眼,朝他挤了一下,调皮无比。阿曾绷着脸,默默让路:“没有?异常。”
……只?要公子逃出这座城,应该就能和他们联络了。
守城人便?挥臂吆喝:“检查一下他们车中是否有?刀具尖锐物,没有?的话就放行?。”
守城人又转头弓腰,向?车中人赔笑:“陈郎见谅,镇上出现了一个?刺杀陛下的刺客,咱们也是配合检查……”
车中公子露出嫌恶嗤笑声,下巴扬了扬,示意他们随意检查。而守城人那帮弟兄,也不敢检查得太仔细,怕遭来陈郎君的怒火。他们稍稍检查,便?开城门放行?。
城门半开,车马过也。
车马一出城,车夫便?被丢下车。马车陡然加速。
城门下的人远远看?着那辆车突然加速,又连车夫都?弃而不用,心中难免咯噔一下。还没等他们彻底怀疑,城中大道?尘土四溅,身披黑氅的神秘人掠马而来,厉声下令:“追上那辆车——”
城门前的官兵们手脚顿时冰凉。
眼见着簇簇黑影从他们身前飞出,纵马出城,齐齐向?那辆疾行?的马车袭杀而去?。神秘人在城前下马,冷眼瞥了无所事事抱臂而立的阿曾一眼,撩袍登上城头角楼,眺目望去?——
尘土滚滚,车马避让。只?有?一辆车行?得歪歪扭扭,时而颠簸,却越走越快。
出城纵马而追的人,各个?是“秦月夜”的精英。但是对上那辆马车,神秘人并不抱希望。
偏这时,守城人反应过来自己惹了祸,哆哆嗦嗦地爬上城楼,哭丧着脸为自己辩解:“大人,属下是搜了那辆车的,车中并没有?藏着武器。”
神秘人轻哂:“难道?你们以为,雪荔杀出名,靠的是便?利的武器吗?”
他语气怪异。
既是骄傲,又是惆怅,还带着许多分涩意。
斗笠让他视野并不算清晰,他也不愿看?得那般清晰。而模模糊糊中,他仍看?到马车中车窗打开,一个?少年打扮的人如游鱼一般钻了出去?,跳上了车盖。
那少年作男儿?打扮,可只?要她?站出来踩在车盖上,那番气势……
神秘人想:集市间那位妓子,如何能模仿得了呢?连三成像都?模仿不出来。
他犹犹豫豫,到底只?是中计,还是有?时候,他也希望雪荔棋高一筹,躲开自己的算计,反将自己一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