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有雾
可是他知道不应该如此,正准备推拒时,小姑娘要哭不哭地看着他,问道:“哥哥,你不喜欢吗?”
于是他从梦中?惊醒。
第三次梦见徐淑敏时,梦里的场景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屋子里燃着儿臂粗的龙凤烛,窗户和一应用具上都贴着大小不一的喜字,而小姑娘就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她。
那是他第一次小姑娘穿嫁衣,垂眸红着脸看向他,眉目中?羞涩的风情?。
在梦中?,他不自觉地走到小姑娘的身边,低声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们已?经成亲了啊。”小姑娘拉着他的手摸上她的脸颊,亲昵地在他手心蹭了蹭,而后小声说,“哥哥,我喜欢你。”
百转千回的情?愫萦绕在火热的胸膛间,然后如溃堤之势朝着下方奔去?。
他定定地看着女子很久,最后轻轻将人按倒在大红的喜被之上,交颈而眠。他的手抚过每一寸让人面红耳赤的地方,小姑娘攀附在他的肩头任由?他探索,抿唇咽下含糊的娇吟。
那种感觉特?别真实,真实到就像真实发生过一般。
以至于醒来时,他喘着粗气,看着濡湿的被褥和起伏的昂扬,面色一点点阴沉下去?。
他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徐淑敏同他的亲生妹妹又有什么区别,他是怎么能够放纵自己在睡梦中?,将她当成一个真正的女子一般,按在床榻上一遍又一遍地亵渎。
可是生理反应又是那样的真实。
手臂覆住眼?睛,他将手放下去?时,原本白皙的脸颊逐渐染上情?愫的绯红。
他后来更加频繁地梦到徐淑敏,各式各样的场景里,床榻旁、铜镜前、窗户后……
她总是会?红着脸,用仰慕而又羞涩的眼?神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梦见的次数太多,他甚至能清楚地记得?她被泪水浸湿的睫羽,泛着红晕的脸颊和张开?时轻声哼哼的红唇。
他总是在梦里沉沦,又在清醒之后不断地自我唾弃。
后来他便有意无?意地忽略她的消息。
只知道她快速成亲,而后又有了一个女儿,同自己的夫君琴瑟和鸣,成为?京城中?的一段佳话。
守孝三年之后,他进京城赶考,进了二甲,照理说可以留在翰林院。
可要是留在翰林院,没有贵人相?助,升迁便不是一件容易事。他自请去?了外放,从边远县城的县丞做起,想要谋一谋他的出路。
在离开?京城之前,他特?意去?见了一眼?徐淑敏。
她已?经挽了妇人的发髻,衣着华贵,装扮精致,比姑孰任意一家的女眷都要高贵美丽,这便是用金钱和权势浇灌出来的美丽。她的身边跟着她的夫君,听说是怀远侯府的次子,相?貌清俊,文?质彬彬,听说在翰林院也小有才气。
她的夫君正抱着一个粉色的糯米团子,小心翼翼地给糯米团子喂栗子糖。
女子轻轻地拍了拍男人的手臂,表情?嗔怪,似乎在说不应该要给孩子吃糖。
他离得?很远,并没有听清两个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不过两个人恩爱登对的样子倒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缓慢地放在车帘之后,他伸手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出现原本不该有的剧痛,痛得?他都直不起身来。
他最后同车夫说“走吧”。
之后的十几年里,他很少再听到她的消息。再回到京城时,甚至开?始有点儿恍惚。
他总觉得?她还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可这么些年,他们也不曾有过联系,冷淡到同陌生人也没有任何?差别。
才见到初初时,他愣在当场,有好几个瞬间他都想到了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
不过初初要比她更明?媚阳光。
让他觉得?,她若是一开?始就生活在徐家,就该要长成初初那个样子。
从初初这里,他听说了她这些年与他设想中?背道而驰的人生。
她的夫君养了外室,用她没有传承的子嗣对她反复磋磨,她怀着愧疚对怀远侯府的每个人奉承讨好,即使出现毒杀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她依旧想要原谅男人。
他尚且还么有在这些冲击中?回过神,就见到了随后赶来的她。
她瘦了很多,脸上没有一点点血色,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多走几步路就会?直接摔倒。见到他时,她的表情?空白了很长时间之后出现明?显的畏惧,含泪的双眸望着他,生疏地叫了一声。
“哥哥。”
这久违的声音瞬间将他拉回到过去?的时光里,让他想起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乖巧听话的小女孩,紧接着怒火直接涌上头顶。
他很想去?徐家问问,他亲手送到徐家的孩子,怎么在徐家的眼?皮子底下被磋磨成这样。
他更想要问问徐应淮,从他这里吃了这么多人脉关系的好处,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妹妹?
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过得?糟糕,但是她不可以。
既然错了,他就努力帮她修正回来。
之后,他便疏通关系,帮她同江仲望和离,帮她要回了属于自己的嫁妆。
故交知道他的动作,好意过来提点了两句。“你才到京城来,且收敛着动作吧。怀远侯府这些年虽然没落,但是有两门?好姻亲。现下你根基未稳,何?苦掺和到别人的家务事中?。”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举动不理智。
可是怎么办,如果他不拉她一把,她要怎么去?自救呢?
他原本就是他的兄长,他该要为?她的人生负责。
和离之后的徐淑敏状态好很多,跟在女儿身边,算是暂时安稳下来。他去?看过几次,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来自于她的抗拒。
他那时候以为?,到底两个人分?别这么多年,感情?最后还是生疏了。
所以在自己病中?,再次见到她的身影时,他是震撼的。
要知道他并不算什么小病,是瘟疫,是容易传染却没有解药的病,她怎么可以来呢?
可是她说:“你是我哥,我应该要照顾你。”
彼时还在病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烫,心也跟着发烫。
他说:“你不该来的,初初身子渐渐重了,身边没有一个长辈。”
“我知道。”隔着一层帷幔,徐淑敏的声音变得?失真,轻到都有些飘忽。“她身边还有人照看,可是我不管你的话,你身边还有谁。”
活了四十余岁,临了孑然一身。
他最后还是存了私心,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他的病很严重,吐了很多很多血,虚弱到整个人都开?始飘飘然,有魂体分?离之感。
意识模糊之时,他听见身边有女子哭泣。那哭声将自己拉回到年少之时,回到他才见到小淑敏躲在花园亭子里哭的场景。
小姑娘抬着头问他,“哥哥,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
年少时的他牵起妹妹的手,给她擦脸,带她买饴糖,同她说:“没关系,哥哥喜欢你就行。”
他想,他需要活下去?,他得?要领着她再往前走一程。
这次疫病没有夺去?他的性命,修养的时候,两个人难得?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后来回头想想,这已?经是前后数十年里,他同她唯一交集多的地方。
病好之后,他们又退回到各自的位置里,不再有什么交集。
初初生产之后,他去?看了一眼?。
身体健康的龙凤胎,祥瑞之兆。他听了之后却有些难受,女子生产原本就不容易,双胎的生产风险更是成倍的增长,对身体的伤害很大。
他不放心,在裴家的山庄里转了一圈,确定这位镇国公是真的对初初好之后,才放心。
说实话,初初的运气要比她好很多,遇到了好人。
他同那位久负盛名的镇国公聊了聊,提到了日子,心里开?始有一个荒唐的念头。
不禁想问,淑敏当初混淆自己生产的日期,是为?了什么?
在踏入门?槛的那一步,看见着一身粉紫色的妇人抱着孩子时,有一种时光错乱的荒唐感。
就好像是看见了年轻的淑敏成亲,有了自己的孩子,抱着孩子满心欢喜地等着自己新婚丈夫的归来。
而丈夫并不是他人,而是他。
如果不是他的一念之差,是不是他们也可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故事?
这个想法如同洪荒般将他淹没,他怔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觉得?一定是上次的病仍旧有遗留的症状,要不然他的心口为?什么又开?始发疼,疼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昭昭被递到他怀里时,他的动作都变得?僵硬。
许久之后他才看向小孩子的脸。
小小的一团,同她的娘亲有些像,也很像淑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想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都开?始糊涂,居然觉得?昭昭也有些像他。
后来他知晓,并不是他糊涂,初初原本就是他的女儿。
那一夜也根本不是他在宿醉之后的幻想,而是他们之间切切实实有过这么一段。
前尘往事席卷而来,他说不清是震惊、愤怒、难堪还是其他。她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瞒着所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对上徐淑敏红肿的双眼?时,所有的质问又说不出口。
她像小时候那样,扯了扯他衣袖的一角,眼?泪无?声地落下。“初初,真的是江仲望的亲生女儿。”
那时江家谋反一案已?经尘埃落定,江新月已?经躲过一劫。再生起波澜的话,她又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承受身世所带来的所有非议。
“项平生。”徐淑敏头一次去?叫他的名字她应该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眼?里是浓重到化不开?的悲伤,“她只能是江仲望的女儿。”
这座土地庙已?经荒废很久,门?上糊的窗纸已?经落得?七七八八。
皎洁的月光从破败的窗户中?透进来,恰恰停在他们一尺以外的地方不得?前进半步。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女子,万千的话在喉咙间翻滚着,最后说了一声“好”。
“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他同镇国公一起磨平了所有踪迹,让这个秘密永远只能成为?一个秘密。
而两个人的关系,在那一夜就被彻底斩断。
他们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不再有任何?的联系,也不能有任何?的联系。
听到她要回渭南的消息,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书房的灯盏亮了一夜,他在油灯下静静地坐到天明?,等天亮之后便让管事备上马车。
在马车的这一路,他不停地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开?口,将人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