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有雾
“我名声再不好,还能有怀远侯府不好?”江新月反问。
说到?这件事,她?可?就高兴起来了。
这几日怀远侯府的热闹是一出紧接着一出。
项家舅舅带着官府盖章过的和离文书,将徐氏剩下的嫁妆拉走了大半,剩下被侵吞已经补不上的,就折合成银钱随着嫁妆一起拉到?了徐家。
这对于原本就捉襟见肘的怀远侯府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杨氏也?顾不得自己的体面,头?一个直接跳出来说不同意,凭什么江仲望在外?面养女人,最后要赔钱的却是整个江家。
她?还想着将江琳昭高嫁,到时候置办出来的嫁妆寒碜不是害了女儿。
项平生可不管这些后宅的弯弯绕绕,直接给江伯声和江仲望定了日子。到?时间没有见到徐氏的嫁妆,就直接弹劾江家私德不休。
江伯声气得都快要呕血,江仲望更是双目充血,就差想冲到镇国公府来要个说法。
江新月去找裴延年的那一日,要是再去得早一点,就正好能瞧见这些热闹。
而?江明珠和江明蓁两姐妹在私底下写了封信给她?,没有任何的指责和不满,而?是请她?帮忙拿个主意,三房应该要怎么办?
江明珠和江明蓁真的不生气江新月对于怀远侯府的冷漠吗?当然也?生气,不过她?们更懂得权衡利弊。眼见着怀远侯府已经日薄西?山,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去得罪江新月。
江新月其实对这两个堂妹没有多少的厌恶,毕竟姑娘之间的小打小闹远远没有上升到?欺凌的地步。她?也?就给出了一条明路——分家。
现在的怀远侯府就是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船只,只要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会有翻船的风险。与其在船上惴惴不安地祈祷,倒不如用仅有的材料做出一条小船直接离开。
姐妹两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说服江叔名和范氏,两个人居然真的提出了要分家的事。江伯声和江仲望自然不同意,现在江家大不如前?,原先不起眼的江叔名就显得重要起来。
可?范氏这次是铁了心,她?还有两个女儿没出嫁,可?不能因为二伯的破事连累名声,就闹了起来。
江家的热闹就接连不断,你方?唱罢我登场,比外?面放的爆竹还要有年味。
这件事还多亏了项家舅舅,江新月问心不在焉的娘亲,“听说你的东西?都已经放回徐家,这么多日,我们也?没有回去,也?没有去项家感谢项家舅舅。要不然等你的身体好一点,我们去徐家,请舅舅陪着我们一起去项家拜访?”
“再说吧。”
“这可?不是再说的事,我们就在求人的时候找过一次项家。”江新月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又想到?了她?对项家奇奇怪怪的态度,忍不住问道:“你和项家舅舅,关系不好?”
也?不像啊,要真的是关系不好,项家舅舅怎么会在还不清楚全貌的情况下主动帮忙。要知?道这两个人可?是有十几年的时间不曾见面,可?不能用简单的“念旧情”三个字就可?以?概括。
徐淑敏听她?一口一个“项家舅舅”,眉心直跳,“你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照顾好自己才是第?一要紧的事,不要操这么多的心。”
“那?你为什么不去?他不也?是你的哥哥吗?还是说当初项家对你不好?”江新月追问。
“项家对我挺好的。”徐淑敏立即否认,将手里缝制了一半的衣服放在桌面上,没去看自己的女儿,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叫他看我的笑?话。”
江新月虽然不赞同娘亲的说法,但是也?不能真的把人压着带过去。“那?我去找舅舅,同舅舅一起去项家。”
“不行!”徐淑敏反对。
她?都有点无奈了,将装了针线的小箩筐放到?桌上,“那?你说怎么办,都在京城,就真的不来往了?”
这就是不可?能的事。
徐淑敏也?知?道自己的反应站不住脚,紧张地捏紧自己的拳头?,语气干涩,“就不能让别?人去吗。”
江新月没说话,两个人又闹得不欢而?散。
可?她?对这件事上了心,回去就让人准备好了送给徐家和项家的礼物,专门挑了一个官员休沐的日子带着人出门了。
等到?了徐家,江新月才知?道徐宴礼也?在。
他着一身烟蓝色长袍坐在镂空花纹的圈椅上,身后花几上的碧绿色兰草叶垂在他的肩膀上,眉目清远悠长,整个人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这还是两个人自她?成亲之后第?一次碰面,明明就没有多长时间,却给她?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徐应淮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顿了顿,“初初,过来坐吧。”
江新月这才回过神来,坐到?徐宴礼的对面之后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带来的礼物,“舅舅,你不是说喜欢徽州的墨,我特意找了一组送给您。这里还有给舅母的浣红绫,我觉得难得就一起带过来了。”
她?看向徐宴礼,“我不知?道你也?回来了,就没来得及准备。”
“我也?是听说了姑母的事,突然回来的,你不知?道很正常。”徐宴礼眼下有一层淡淡的淤青,问道:“姑母呢?她?身体可?好些?”
“好了很多,大夫说调养一段时间就成。在清风院,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烦心事少了很多,她?也?不用跟着忙得团团转。说起来,前?几日我……父亲还上门,我便?让人说我不在府上,就让他回去了。”
徐宴礼脸色又难看几分。
徐应淮却惊讶道:“江仲望去找你?”
“我觉得应该是找我娘亲的。”
江仲望已经知?道从她?的身上得不到?任何的好处,不可?能在这时候找她?,怕是又想和她?娘亲拉拉扯扯。
她?已经交代了门房,江家有人来拜访时,直接说她?不在府上就成。
她?看向舅舅,继续说:“我今天来除了看看你们,还想问舅舅有没有空,能不能带着我去一趟项家。项家女眷没来京城,我一直想上门去感谢,却又不好贸然上门。”
“正好,今日我也?没什么事,我同你一起过去。”徐应淮看了一眼徐宴礼,很快就答应下来。
坐在旁边听着的徐宴礼也?跟着开口,“我也?去,正好拜访一下项大人。”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什么区别?,江新月很快点头?,于是三个人便?坐着马车又赶到?了项家。
不凑巧的是,项平生并?不在府上。
应门的还是上次的管事。
管事已经知?道自家老爷同裴徐两家的关系,态度尤为热情,“衙门里忙,老爷才上任有不少的事要处理,经常就歇在衙门里,已经有好几日没回来了。”
他麻利地指挥着下人将门打开,恭声说:“请先进来喝一杯热茶,小的这就派人去衙门里通传一声。”
“这倒不必了。”徐应淮连忙拦住他要走的步子,“原本我们今日过来就很唐突,既然项大人有事,我们便?改日再来吧。”
“这……?”管事做不得主,又看了看上次过来的年轻女子。听说这位是镇国公夫人,还是大人的亲外?甥女。
江新月也?觉得没必要特意将人从衙门里叫回来,她?看向舅舅,“那?我们下次休沐再过来?”
徐应淮怕冷,已经开春了,身上还围着厚厚的狐皮大氅,在冷风中站了许久手脚都开始发凉。听了江新月的问话,他也?没拒绝,“好。”
“那?劳烦你等项大人回来的时候通传声,说是我们七日之后再来拜访,随后我便?会将拜帖送上来。”
江新月又让婆子们将带来的礼物从车上搬下来,“这就是我这个做小辈的心意,请大人一定要收下。”
项家向来是不收礼的,管事措手不及犹豫着要不要收下。可?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裴家的人已经将礼物放进门房的桌子上。
一行人随后也?没有逗留,转身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
这时候,徐宴礼突然开口道:“初初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她?回去。”
徐应淮一只脚都已经踏上了马车,猛然回过头?来看向徐宴礼,狭长的眼睛无比锋利。他在官场沉浸许多年,身上那?股说不清的威压扑面而?来。
江新月都被吓了一跳,可?不想因为自己让两个人发生争执,连忙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侍卫,“我出门带了不少人,很安全的。”
可?徐宴礼没有听,身姿挺正,无惧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两个人的目光碰撞,擦出激烈的火星,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焦灼起来。
最后,徐应淮垂下眼帘,说了句“随你”之后,干瘦的手扶着车壁很快上了马车。
江新月尴尬到?手臂的小疙瘩都起了一层层,她?其实也?不是很想和徐宴礼同行。两个人能聊什么呢?是聊聊她?在徐家时候不懂事跟在他身后的时光,还是怎么嫁给裴延年又是怎么成亲一两个月却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她?忽然就变得难受起来,有一种对变化无常的命运的无力之感,语气不大好地说:“你应该听舅舅的话,不应该送我的。”
徐宴礼没有在意,反倒是笑?,“难不成你成亲之后,我们就要划清界限,我也?不是你的兄长了?”
江新月低下头?,看到?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声音细细小小,“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走吧,我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和你说两句话,往后怕是有好几年,我并?不会在京城。”
江新月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等春闱之后,我会争取调任到?嘉应城,运气好的话,也?要十几年才能回京城。”
嘉应城在边关一带,偏远苦寒,是下下州。去年裴延年才带兵将这一地收复回来,草原的游牧人民对大周俯首称臣,今年朝廷便?一直在商议如何□□边关。最后圣上下令,在嘉应城设立关口,尝试着同草原人进行贸易,以?促进边境的稳定。
这确实是一个好差事,可?设立关口的头?一年,嘉应城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亲人牺牲的草原残民的怒火,充满着危险性。徐宴礼作为徐家的长子,没有必要这么拼命,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在京城熬资历,等舅舅徐应淮退下之后接任。
江新月不知?道是不是年底时和江家闹了一场所以?染了晦气,怎么今年听到?的都是让人大吃一惊的消息。她?看向徐宴礼,自己的立场尴尬又不知?道怎么去劝说,便?问了一句:“怎么这么突然,舅舅舅母是否知?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然能做得了这个主。”徐宴礼声音清润,看着江新月皱着脸担忧的模样,眼里柔和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走吧,我也?去看看姑母。”
徐宴礼登门,按着礼数先去拜访了温氏,随后便?同江新月一起出门去探望姑母。
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男子温润,女子娇俏,怎么看怎么登对。
两个人走之后,温氏自己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也?就是阴差阳错。”
邵氏听她?这么说,也?跟着点点头?。
——
徐淑敏见到?侄子过来,很是高兴,连忙让他进来坐,问他最近的现状,又忙前?忙后地让人送糕点来。
“姑母,不用忙了,我坐一会就走。”徐宴礼连忙拦住忙碌的姑母,低头?看见女子空荡的袖口处露出骨头?的手腕,脸上的情绪很是复杂。“您瘦了好多。”
“先前?想清减些都不成,现在正好。”徐淑敏看上去倒是挺高兴的,还问徐宴礼,“我看着是不是比以?前?还好些。”
其实不好。
她?喝下解药之后,同小产没什么区别?。和离又让她?伤筋动骨,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干枯发瘦。
徐宴礼低下头?,声音温和:“嗯,姑母是要比从前?看着好些。”
徐淑敏立即就笑?了起来。
两个人说了会话,徐宴礼便?告辞离开,江新月送他出门。
走在镇国公府迷宫似的长廊里,徐宴礼都绕得有些头?晕,“镇国公府修建的长廊还挺有意思的,一般人就算进来了,一时半会也?出不去。”
“是吧,我一开始到?这边,回回走出去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有时候拐到?偏僻的小院当中,半天才能等到?一个下人来带路。”
“现在都熟悉了?”
江新月往前?走着,随意道:“被压着认了十几遍路,怎么还可?能记错。”
能压着她?认路的人是谁?总不能是下人。
徐宴礼一个停顿,就看见女子往前?走动,身姿袅袅。或许是没听见身边的回答,她?疑惑地转过头?来,阳光透过竹帘就洒在精致的眉眼间,同他记忆中的初初别?无二样。
徐宴礼的语气变得艰涩,“你从前?不是最烦记路吗?”
江新月没听出他话里的异样,解释说:“也?不是烦,而?是记不住,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记不住。”
但是这点遇上裴延年就被迫改了,住在山脚下,记不住山林的小路简直就是在找死。裴延年起初对她?很凶,逼着她?带路,翻来覆去折磨得要死之后,她?也?就会了。
徐宴礼温和地笑?着,随后释然道:“他倒是对你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