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有雾
江新月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这一点。
徐宴礼深深地将面前?的女子记在脑海中,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后面你就不要出门了,也?不要来徐家。姑母的嫁妆我会让人看着,要是她?不想在镇国公府,就随意选一处宅子住着,没必要再回去。”
江新月愣住,被他突如其来的慎重弄得神经紧绷,正准备要张口时,徐宴礼抬手打断她?的话。
“先听我说完,初初。”徐宴礼语速急切,神色复杂而?又难堪,艰难地说出自己知?道的事实,“当初姑母嫁入怀远侯府,有一部分原因是徐家同江家做了约定。这次和离,江家找上门来时我曾听到?过只言片语,具体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但绝不对是什么小事。”
姑母一部分的悲剧,都是由徐家一手造成。徐家这些年对于姑母的无底线的纵容,何尝不是一种补偿。
江新月只觉得头?晕目眩,又难以?置信,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徐宴礼同自己开的玩笑??什么叫“嫁入怀远侯府,有一部分原因是徐家同江家做了约定”?徐家能和江家有什么约定?当初成亲不是因为她?娘爱慕江仲望然后非君不嫁?
他异常冷静,叮嘱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确实是事实。所以?初初,哪怕我的父亲、你的舅舅同你说了什么话,不要相?信。”
这么不清不楚算什么?江新月生气地去叫他的名字:“徐宴礼,你说清楚点啊。”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徐宴礼没忍住,像小时候那?样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初初,从现在开始,不要相?信徐家……包括我。”
——
徐宴礼从镇国公府出来之后就直接回了徐家,路过正厅时,正好撞见了自己的父亲徐应淮。
徐应淮窝在躺椅中,又因为怕冷在躺椅垫了垫子不说,让人在身上盖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大氅,干瘦的老头?窝在躺椅中几乎要被衣物淹没。
听见动静,他甚至没睁开眼,平静道:“回来了啊。”
徐宴礼神色复杂,“嗯”了声,“我已经告诉初初了。”
“哦。”徐应淮反应很是平淡,后面就没了声音,仿佛已经在窝在摇椅里睡着。
徐宴礼顿了顿,然后抬脚朝着外?面走。
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冷静清晰的声音,“我从来没后悔过当初的交易,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选择牺牲身边的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然后又道貌岸然地将自己伪装成救赎者?
徐宴礼眼神冷了下去,坚定地迈过门槛。
“我不会。”
第83章
083
江新月还没?有从徐宴礼的话中回过神?, 第一反应是:舅舅怎么可能有问题?
这些年舅舅可没?少为了娘亲出头?,怀远侯府一个不入流的伯爵府,频频在朝堂上?被提及, 都是舅舅弹劾的功劳。
两家一度闹到了要决裂的地步。
真要是江徐两家做了交易,舅舅为何又要这样做?
可徐宴礼不会同她撒谎, 也没?有必要撒这样的谎。所以说, 当初她娘亲嫁给父亲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江徐两家的交易又是什么?
她心中生出恐慌来。
现在江家里?还埋着一颗没?有引爆的大?雷,那便是参与到汾州山匪之事中, 说得严重些就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汾州山匪说到底没?成?气候, 散兵游勇而已?, 当地的官兵只要接了命令就可以直接出击。不说能将山匪杀得一个不留, 击溃打散也是绰绰有余, 所以到底有什么地方, 值得裴延年这个国公?亲自动手?
往前自己没?有注意?的细节一一浮现上?来,交互交错组成?雾蒙蒙的面纱,兜头?盖在她的脸上?身上?, 叫她看不清, 又叫她心里?发闷。她隐隐约约觉得, 徐家要真的出了问题和江家有关,最差的可能就是徐家同样参与了山匪的事。
所以徐宴礼说的叫她不要去徐家, 是担心徐家用她来威胁裴延年?
江新月完全没?办法想象, 疼爱自己的舅舅会对自己出手。可心里?的那点怀疑一旦出现,就会疯狂生长,她甚至在想当时舅舅劝她嫁入镇国公?府是不是也有用意??
她在游廊的长凳来回走动着,内心一次次崩塌又一次次重建, 决定先弄清徐氏对此知?道多少。
起?身穿过游廊往回走,等过了院门, 她就直接去了东屋,让十二和青翠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
徐淑敏见到女儿回来,放下收拾盘子的手,看向门口:“怎么去这么长时间,我还想着要出去寻你呢。”
“没?什么事,就是和徐宴礼多说了两句话。”
“没?大?没?小的,那是你的哥哥,人前人后你都要叫表哥。”
先前徐淑敏并不在意?这点,毕竟小辈的事小辈自己解决。可上?次她误传之下让侄儿来提过亲,女儿转头?又嫁到镇国公?府,怎么说都要开始避嫌。不然要是叫被人听见了,该怎么想。
“你现在成?亲了,也该要注意?些。小时候你就喜欢跟在宴礼那孩子后面,现在可不能这样,两个人要注意?分寸。要是延年知?道了,他心里?会不好受的。”
“他今天就是来告诉我,江仲望去了徐家,我们有没?有说别的。”
徐淑敏脸色大?变,“哐当”一声?就听见餐盘砸落在桌面上?,粉嘟嘟的樱桃酥撒了一桌子。
“他去徐家干什么?这和徐家有什么关系!”
“舅舅已?经将人打发出去,”江新月完全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走过去拉着她坐下来,“不过先前,舅舅同江家的关系好吗?我怎么觉得江仲望先去徐家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他应该以为我想和离,是你舅舅在中间撺掇的。毕竟当初我……我想要成?亲,徐家没?有人同意?,僵持了很久。这么多年,你大?舅舅一直瞧不上?江家,若不是年节走动得很少,更不用说关系好了。”
徐淑敏着急徐家,怕因为自己连累到娘家,激动地又要往起?站:“他是不是去闹事的?都已?经和离了,他还想要怎么样!”
“你别急,他就算是去徐家,也讨不到任何的便宜,舅舅可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人。”
江新月按住她的手臂,假装不经意?地问:“那后来徐家怎么又同意?了呢?”
徐淑敏听到这句话,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身体?不自觉地朝着后面仰过去。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看我一直坚持,最后就同意?了。”
这句话一听就知?道是里?面有故事,两姓姻亲可不是简单两个人相爱不相爱的问题,而是两个家族的结合分担风险。当时怀远侯府虽然说不上?落魄,可族中子弟没?有出色的,有远见的人家不会将怀远侯府作为姻亲的首选。
江新月心凉了大?半截,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徐淑敏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一阵沉默,在这沉默当中,江新月剩下的一小截心就凉得彻底。脑海中已?经开始上?演,徐氏为了徐家的安危,将自己当做姻亲的工具嫁入怀远侯府的戏码。
俗气至极,却确确实实是她娘亲能做得出来的事。
而就在这时候,徐淑敏才慢慢开口。
“我知?道说这些话,现在可能听着有些可笑,但是你的父亲曾经对我很好。”
她一贯不喜欢提及到过往的事,但这段时间的日子太过于糟糕。她整日被闷在这间屋子里?养病,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折磨着,也想说说从前的事。
“姑孰不过是江南的一个县城,项家的人虽然没?有苛待过,可在小县城长大?言行举止终究和京城中的姑娘不一样。我那时候才来京城,什么都不懂,可徐家只有我一位姑娘,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宴会。
可是每次参加宴会,我都很焦虑,生怕在宴会上?做出不当的举动给徐家丢人。可越是这样,我出的错就越多。有一次参加王家姑娘的生辰宴时,不小心撞翻了丫鬟端着的酒坛子,被酒撒了一身。所有人都看着我憋笑,只有你父亲走过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送给我,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至于成?亲,”徐氏的脑海中闪过一道模糊的身影,低着头?看着桌上?四处滚落的糕点,轻声?说:“自然是因为相互有了感情。”
“舅舅没?说什么?”
“他当然是不同意?。”徐氏打起?精神?来,开始奇怪,“你怎么一直问你舅舅,他怎么了?"
江新月犹豫住。
她听这意?思,徐氏应当是全程都被蒙在鼓里?,全然都不知?道江徐两家发生了什么。
所以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她自己都接受不了这种转变,又怎么去告诉徐氏?
几乎在瞬间,江新月就做了决定,斩钉截铁道:“这不就是话赶话问起?来,能有什么事?”
徐氏很容易就被糊弄住,又开始担心起?徐家来。她动手将洒落的樱桃酥一个个捡起?来在碟子中放好,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徐家怎么样了,你说我要不要回去看看。”
“你先安安心心地养伤吧。”
“这叫我怎么安心?”
江新月又花费了一番功夫将徐氏哄住,见她相信徐家没?有问题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主?屋。
青翡见她状态不好,立即从小厨房里?端来温好的红枣粥。“您今天怎么了,怎么和夫人说说话,整张脸都白了。”
“我就是在想些事情。”江新月喝了两口红枣粥,就喝不下去,将碗直接放到了旁边。
她这个时候其实挺想裴延年的,如果他在京城的话,会帮她处理好这件事情。她可以不费任何心思,就能得到结果,还能参考裴延年的意?见知?道自己后面要怎么做。
要不然写封信问问裴延年?毕竟官场上?的事,她知?道得更多。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冒出来时,她突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初她求助徐宴礼和裴延年调查青珠,是因为自己手中没?有可用的人。但那时的她也在努力想办法,甚至主?动去找何海了解真相。为什么到现在,她有了裴延年留给她的人脉之后,第一反应想的是,要是有人帮她解决这一切就好了?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好笑,按下了写信的心思之后,将碗放回托盘里?,打起?精神?说:“你去把砚青叫过来,说是我有事要找他。”
砚青来得很快,在知?道夫人要他去调查徐家在同江家成?为姻亲的前后几年都做了什么时,很是错愕。
“夫人要是想问徐家那几年的事,小的倒是想起?来一件。”
江新月奇怪地看过去,“你知?道?”
“原本小的不该知?道,但此事同镇国公?府有些关系,便记住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砚青就直接说出来。
“当年两位元帅和老国公?相继战死?沙场,其中内因很多,圣上?震怒让人下令彻查。当时奉命调查的人中,便有彼时还在督察院的徐大?人,徐大?人也因查出军中的叛将王天印有功,随后迁升入户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砚青仔细回想了一下时间,肯定道:“明丰九年。”
江新月觉得有点不对劲,又不敢肯定,问一旁的严嬷嬷,“嬷嬷,你可还记得我娘是哪一年被接回徐家的。”
严嬷嬷原本是徐家的人,跟着徐淑敏出嫁,又在江新月长大?之后被调到抚芳院,是知?道事情最多的人。
被突然点到名字,她还没?反应过来,“我来想想。”
她掐着手指头?数了数,又对了一遍,肯定地回答。
“我算了算,应当是明丰十年。因为第二年正好是徐家老夫人的整寿,徐家大?办了一场,底下的下人忙得打脚后跟。那时候项家传来项老爷子病重的消息,徐娘子缺席宴会回了一趟姑孰,赶着回去见项老爷最后一面,还以女儿的身份送了项老爷最后一程。徐家老夫人为了这件事情念叨了很久,还说后悔当初送走徐娘子离开渭南。”
江新月听着蹙了蹙眉,“我娘是哪一年成?亲来着?”
“也是明丰十一年。”
这时间就对不上?了,高门大?户嫁娶并不是随便安排的,光是三书六礼就要走不少时间。
徐淑敏既然将项父看作是自己的父亲,不说守孝三年,也绝不会在同年出嫁。
所以有什么她非嫁不可的理由。
几乎在瞬间,江新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