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分雨
“奴婢不怕吃苦。”温玉恳切道,“多奴婢一人在?,娘子也可舒心一些。若您真无需留奴婢伺候,待与您从扬州回来,奴婢再?回到大夫人身边去。”
左右姚芙绵已决心与江砚再?无纠葛,以?江砚的性子,说不准还要纠缠她,有大夫人的侍女在?,他兴许还会收敛些。
姚芙绵将要点头应下?,瞧见?江砚从大门走出来。
他一身沧浪色圆领袍,身姿颀长英挺,步履从容地走到姚芙绵面前,垂眼看她,问道:“都准备好?了?”
姚芙绵抿唇,点头。
江砚听到了姚芙绵与温玉方才的谈话,平静地对温玉道:“姚娘子既无需你,你便不必跟着。”
“这……”
温玉踟躇又?为难地看向姚芙绵。
她此番确实是受大夫人的令,跟着姚芙绵,好?回来后将她与江砚的举动上报大夫人。
江砚嗓音温和,却是不容拒绝的态度。
“母亲问起,便道是我的意思?。”
第四十二章
江砚既如此?说, 温玉不敢反驳,恭敬地应声退下。
离启程的时?辰还有两刻钟,姚芙绵站在马车旁, 目光望向素日宋岐致离去的方向,焦急地等待。
今日是宋岐致第一日上任, 他昨日与她说过, 要先去宫里一趟,再回来与她道别。
不知他能否赶上……
又过去一刻钟, 远处终于出现一人一马, 正疾驰朝这处赶来。
姚芙绵步伐微动, 欣喜地紧紧盯着宋岐致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宋岐致攥紧缰绳, 不等马匹停稳便翻身下马,朝姚芙绵大步走来,将她紧紧抱住。
“芙娘,我来晚了。”
姚芙绵抬起手抱住他后背, 闷声埋怨:“你?险些就要赶不上, 两月后才能见到我。”
宋岐致笑?着同她赔罪, 将她抱得更紧,诉说自己的情?意。
两人不日便要成婚, 此?番举止在其他人看?来并无?不妥。
江砚只看?一眼,便像是被刺到一般移开视线。
两个月不算太久, 只是如今二?人情?意正浓绵, 宋岐致还为了职务失约于姚芙绵,心中满是不舍与愧疚。
“你?此?番定要照顾好?自己。”宋岐致终于舍得将姚芙绵松开, 握着她手, 目光牢牢盯住她脸,似要将她的样子刻进脑海。
“扬州有乱, 怀云此?番便是去平乱,你?若遇到麻烦,可求助于他。”宋岐致清楚姚芙绵对江砚有些畏惧,然而安危更要紧,江砚为人正直,姚芙绵若有难求助于他,他不会坐视不理。
姚芙绵眼睫微动,问道:“你?早知……表哥要去扬州?”
听得姚芙绵如此?问,宋岐致恍然,姚芙绵之前竟是不知晓,顿时?心上浮现歉疚,他昨日不想扰姚芙绵好?心情?便未告诉她,孰料她不知情?。
姚芙绵与江砚同住江府,姚芙绵怎的会不知,除非是有人刻意瞒下。
宋岐致皱起眉,内心感到隐隐的不安。可他相信江砚为人,不认为江砚会对他将来的妻子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有,以?江砚高尚的品行,定是不会违背他的品德做出什么?逾矩之举。
思及此?,宋岐致才稍稍安下心,耐心轻柔地劝哄姚芙绵,再次同她赔罪,他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以?为江府的人会告知她。
姚芙绵更加惴惴不安,江砚都敢对她做那事,只怕到时?候离了宋岐致、离了江府,他会更加肆无?忌惮。
可她此?行如何都要回扬州,不会因江砚便放弃,何况有江氏与卫国公府的人马护送,行程会快许多?,只要她在途中不与江砚单独相处,江砚想必不会不顾脸面?地来纠缠。
姚芙绵望着宋岐致,叮嘱他:“你?新上任,亦要照顾好?自己,切勿因政务繁忙便伤自己身子,要与同僚和睦相处。”
宋岐致对她的担忧感到好?笑?。
“我的为人,你?该比谁都清楚。”
姚芙绵忍不住笑?。
宋岐致与谁都能聊得来,与同僚关系自然不必他担心。何况他是卫国公宋祎之子,何人敢为难。
二?人低声细语地诉说对对方的不舍,仿若情?人间的呢喃。
江砚站在一旁,脸色算不上好?看?,平常温雅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有些阴鸷。
他走上前一步,面?容已恢复平静,对着依依惜别的二?人提醒道:“时?辰快到了,二?位还是捡着要紧的话说的好?。”
姚芙绵与宋岐致这才不得不松开手,被江砚一打断,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同对方的叮嘱都已说完。
宋岐致让姚芙绵稍等,自己走过去同江砚道别。
“怀云,此?行多?保重。”
宋岐致与江砚相识多?年,清楚江砚为人虽温和,却冷心冷情?,不会待谁热切,他也不例外。
然宋岐致始终放心不下姚芙绵,只好?暂且托付给江砚。
“芙娘此?行安危,便拜托你?了,劳你?替我关照好?她。”
江砚漠然地望着宋岐致,只道:“无?需你?多?言。”
他当然会照料好?。
不是替宋岐致。
宋岐致再不多?言,转身回去将姚芙绵抱上马车。
他原本打算要送姚芙绵出城,然御史台那边还有事务等他处理,不可离开太久,送别姚芙绵,他便要赶回去。
“宋郎,到此?为止,你?快些回去吧。”姚芙绵掀起车窗帘子,与他道。
宋岐致清楚不能再耽误,他骑上马背,踱步靠近姚芙绵的马车,目光赤忱地看?着她。
“芙娘,待你?回来,我们再不分开。”
姚芙绵柔柔笑?着应下,让他靠近。
宋岐致闻言照做,低头凑到她面?前。
姚芙绵手搭在窗沿,头探出车窗,在宋岐致唇角亲了一下,一触即离。
两人从前只是拥抱与亲亲脸颊,唇上柔软的触感让宋岐致脸上一热,面?颊也跟着变红。
江砚收回眼,吩咐下去,即刻启程。
宫里的方向与出城相反,宋岐致只能停留在原地,目送姚芙绵的马车渐行远去。
姚芙绵探身出车窗与他挥别,直到再看?不见彼此?,宋岐致才策马朝皇宫去。
他定要在姚芙绵回来之前有一番作为,往后不必再受人牵制,时?时?刻刻都陪伴在姚芙绵身边,让她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
温玉同大夫人禀报后,大夫人蹙起眉。
她让温玉跟着前行,江砚不难猜到这是她的意思,然而江砚仍是让温玉回来,无?异于忤逆她的命令。
江砚从前,可不曾有这般举动。
“昨夜奴婢见到大公子又过去琉缨院了,然大公子只是站在窗边,姚娘子让他快些回去,除此?,二?人再无?旁的举动。”
包括江砚之前几次入姚芙绵屋里,温玉有所察觉,都会告知大夫人,但她无?法看?见二?人做了什么?,只是江砚每回离开时?身上衣裳妥帖齐整,不像是做过什么?的模样,姚芙绵翌日行走举止,亦看?不出异常。
“我知了,你?先退下。”大夫人嘱咐,“此?事,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温玉恭敬地颔首应下。
大夫人沉思,她原以?为姚芙绵与宋岐致婚事定下,江砚也该死心,不料竟还去琉缨院找姚芙绵。
并且,如今连她都不打算再隐瞒。
糊涂,真是糊涂。
江砚身为江氏未来的家主,代表江氏的荣辱,该是一身高风亮节,不该误入歧途。
大夫人命人拿来笔墨,当即修书一封,追上出行的人马送去给江砚。
同时?也将此?事于书信说明,送去给江巍。
北方战事已停,江巍不久后便会归来。
大夫人想,江砚敢忤逆她,总该会听他父亲的话。
*
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抵达驿站。
中途晌午时?休息过一次,姚芙绵为避免见到江砚,待在马车里不出来,连午膳都是在马车里食用的。
马车坐得久了,她浑身难受,被锦竹搀扶着下来。
一下来便看?见江砚站在边上等她,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表哥”。
江砚淡声应着,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只道:“先去歇息,明日再出发。”
姚芙绵低头垂眼从他身旁经过,未察觉江砚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一瞬。
姚芙绵的客舍与江砚的挨在一块,房门不如何隔音,夜里有人找江砚之时?她也能听见,只是不清楚具体?是为何事。
大夫人的信送到驿站,江砚不必看?也知信中内容。
书信内容确实是为提醒他而来。
江砚看?完,将信拿到亮着的烛火上方,任由火舌将纸张吞噬成灰烬,火光映照在他眼底,贪婪地跳跃。
直到火光烧至他两指捏着的一角,将他手指烧出痛觉,江砚才恍然回神。
他自然清楚自己的责任,肩上担负着江氏的荣华。
江砚向来无?法选择自己想要什么?,自他出世那刻起,维系江氏的声誉与荣誉就成为他的责任,他所有的轨迹都要与这一条路重合。
从来只有他需要,而没有他想要。
正如幼年被江巍摔得粉碎的鸠车。
时?洛阳几乎所有孩童人手一个,有家仆为了能得江砚青睐在皓月居做事而寻来一只陶鸠车送他。
那只鸠车昂首翘尾,一对铜轮安在两爪处,可供牵引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