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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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冬日比扬州冷上?许多,姚芙绵自幼畏寒, 想要趁天变得更?冷之?前回去扬州。
先前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这两日便可启程。
江馥得知后?, 火急火燎地?来找姚芙绵, 意外她如此匆忙的行程。
“不算匆忙,早前便在准备了。”姚芙绵笑了笑, 让锦竹再去打点一遍, 看?看?有无遗漏的物件,“这几日的确有些事耽误, 未来得及同馥娘说起。”
事已至此,江馥也不好多说什么,问道:“那你何时回来?”
“不知。”
姚芙绵已经想清楚,姚氏虽已落寞,但还留有一些家产,不算多富裕,但好好打理,应当能够应付往后?的日子。
至于?洛阳……若是无必要,便不回来了。
“那……”江馥想到姚芙绵与?江砚之?间的纠葛,姚芙绵就这般一走了之?,那她与?江砚之?间,算怎么回事?
江馥犹犹豫豫,最终还是问出来,“芙娘,你不是最喜爱我堂兄吗?”
既喜爱,又为何还要离开。
姚芙绵眼底浮光掠过,怔松过后?,垂下眼睫。
若说对江砚无半点情意,她自己都?不信。
从晋阳回来的路上?到今日,江砚所做的一切的确打动过她。
她的心非石头所铸,江砚待她的用心她都?能感受到。
前阵子因?欢喜带来的摇曳飘荡,令她像走在如绵软的云上?,而这阵子发?生的一切,又让她从云上?掉下来,变得冷静。
情爱是世?间最飘渺不定?的东西,今时今日的江砚锦衣玉食万人敬仰,因?此才有余力来喜爱她,倘若江砚有朝一日自顾不暇,那时的他还会待她一如既往吗?
云姎牌位的事像是一个惊醒。
江巍大逆不道至愿意将云姎的牌位刻在江氏祠堂中?,想必是爱极了她,可即便如此,最后?江巍也只是把云姎养做见不得人的外室,为了江氏的荣耀与?大夫人成婚,做他光鲜亮丽的江氏家主,说一不二。
原本姚芙绵还以?为终于?能够顺利与?江砚成婚,这才应下他,哪料江砚竟要去幽州,何时能够将战乱平息还未可知。
只要江砚不曾一日顺利与?她成婚,一切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与?其心惊胆战地?将未来系挂在他人身上?,不如自己去走另外一条路。
姚芙绵只是笑道:“但仅凭喜爱无法破除万难。”
江馥惋惜地?叹了口气。
姚芙绵要回去扬州的事很快便在府中?传开,但并未激起多大的风浪,因?为江砚要去幽州的日子也在临近。
大夫人知晓后?,倒是叫姚芙绵去见了一面,只是再无往日的熟稔与?关切,客客气气问候几句,礼数周全。
姚芙绵清楚大夫人对她心有芥蒂,并不在意,依旧恭顺地?唤她一声“姨母”,对这段时日的关照聊表感激。
不知想到什么,大夫人看?着姚芙绵乖顺的模样,叹息一声,感慨道:“芙绵,姨母先前是真心实意想要将你当做我的女儿。”
“芙绵知的。”姚芙绵低眉顺眼,“姨母待芙绵的好,芙绵牢记心底,只盼往后?姨母一切安好,身康体健。”
大夫人颔首:“乖孩子,你路上?也需照顾好自己。”
姚芙绵应下,不多时便拜辞大夫人,大夫人又叮嘱几句,并未说那些让她继续留下来的客套话?。
江府与?姚芙绵年岁一般大的只江馥一人,姚芙绵自是与?她的离别话?最多。
至于?江砚……两人自那次说开后?至今未见过面。
回扬州那日,天上?正好飘起小雪,寒风凛凛。
与?姚芙绵交好的人都?在江府门?口送她,江卓跟在江馥身后?。
姚芙绵见了江卓,心中?也无多大感受,只要她离开洛阳,往后?再不回来,江卓那点心思自会逐渐消逝。
她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卓郎君”。
江卓双目一瞪,偏过头去,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若是细瞧,便会发?现他耳廓已经变粉。
“你路上?多多珍重。”
江馥不是没想过,若是姚芙绵嫁与?江砚,往后?二人便是姑嫂,往来更?加便利。
不料却是这般今后?再难相见的局面。
姚芙绵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今日连宋岐致都?来送她一程,却不见那人的身影。
江馥见状,并不拆穿,只是说道:“堂兄昨日便离开洛阳了。”
听得此言,姚芙绵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江砚会来阻拦,甚至为此担心了好几日。
江砚不在,说明?她可顺利回去扬州。
与?众人一一辞别,姚芙绵上?去马车,马车很快驶离江府。
不知怎的,惆怅一刹那涌上?心头,姚芙绵想再看?一眼洛阳。
想去掀开窗帘的手抬起又放下,姚芙绵释然地?笑了笑。
洛阳,若无必要,她不会再回来了,因?此也无需留恋。
第八十二章
出了洛阳城门?, 姚芙绵心中那?点怅然被即将回到扬州的欢喜取代。
现在回去?,还能在年前到达扬州。
“娘子。”
锦竹掀了门?帘进来,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黑色药汁。
闻到熟悉的?味道, 姚芙绵立刻反应过来是何物,有一瞬的?恍惚, 而后, 她警惕地皱眉。
“哪来的??”
江砚不是已经离开?洛阳?
“两日前皓月居的?侍者拿给奴婢许多药包,让奴婢每三日煎一碗, 今日恰是第一日。”
听出姚芙绵不大愉快的?语气?, 锦竹以为?自己做错, 有些不知?所措。她记着在琉缨院时, 每隔一阵子便有皓月居的?侍者送来汤药,既是能调养身子的?药物,想来是耽搁不得,锦竹未想太?多一口应下?。
姚芙绵盯着那?碗汤药, 心底蓦地生出几分烦躁, 远离了洛阳, 江砚还如此?阴魂不散。
“何人煎的??”她问。
锦竹回道:“早晨离府前奴婢煎的?,煎完后先装好放起来, 方才拿出来热了热,眼下?温热正适宜。”
既是由锦竹亲手熬制, 应当不会有问题……
想着此?生或许再不相见, 想了想,姚芙绵接过药碗, 咬咬牙一饮而尽。
味道与从前一般苦涩难咽。
锦竹亲眼看见姚芙绵喝下?, 这才放心。
实则皓月居的?侍者还说了一句,这汤药最好在离开?洛阳后再喝, 否则城中人多,马车走走停停引起颠簸,会引得姚芙绵胃腹不适。
这话锦竹不打算告诉姚芙绵,姚芙绵本就抗拒喝药,兴许说了便更加不肯喝了。
既是调养的?药,还是遵照叮嘱的?好。
锦竹拿上药碗退出去?,车厢内只剩姚芙绵一人。
雪还在飘着,官道寂静无声。
不知?是否今日起得太?早,眼下?又没什么事好做,姚芙绵开?始感到困乏。
已经出了洛阳城,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如此?想着,姚芙绵裹上厚毯,蜷在角落阖上眼。
锦竹守在车厢外,百无聊赖看着官道两旁的?景物后退。冬日树叶凋零,两旁的?树木与上回见到的?模样大相径庭,但路径不难辨认,锦竹看得出来与之前不同。
她狐疑道:“之前走的?似乎不是这条道?”
车夫回她:“原先那?条道落雪后变得湿滑不好赶路,若想趁天黑前抵达驿站,需得走另外的?路。”
锦竹颔首,不疑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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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芙绵因喉咙渴到无法?忍耐醒过来。
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觉脑袋昏沉四肢酸软。许是已经深夜,幽暗的?车厢没有一丝光亮泄进来。
锦竹怎的?也不来叫醒她?
她开?口喊锦竹,说自己想要喝水,声音细弱,又沙又哑。
过了片刻,车帘被人掀开?,带来微弱的?光亮。
待姚芙绵看清那?人,整个人僵滞住,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江砚入了车厢,将手中的?水递过去?,姚芙绵未接。
许久,姚芙绵才开?口。
“你怎会在此??”
“我来接你。”
发蒙的?脑袋终于清醒,再搞不清状况倒显得她愚笨。
“江砚!”姚芙绵气?极,拍掉他手中的?杯盏,水倾倒在二人衣裳上,洇湿一大片。
“我不是话都与你说清楚了?你还纠缠我作甚?”
分明她已经离开?洛阳,很快就能回到扬州,往后再也不必去?掺和那?些纷纷扰扰,无论江氏是荣是辱,都与她没什么干系。
偏偏江砚又要来毁掉她即将到来的?安稳日子。
姚芙绵气?得对他又打又骂,一贯的?好教养在这时也维持不住,话语极尽刻薄。
江砚只在听到那?些俗鄙的?话语时微微皱眉,余下?的?任由她发泄。
她怒吼道:“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