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辛泽渊没说?恨与不恨,世事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憎恨而改变。在?他面前她或许称得上是一个刽子手?,但在?另一部分?人的眼里,她是菩萨。
他所求的,是她菩萨的那一面。
寒门不能没有她。
辛泽渊道:“握刀的人不能缺了刀,这把刀不是孙儿也会是别人。”
辛太傅见他去意已?决,苍老的面孔愈发显出了老态,贵族与寒门之间的争斗从来就没停过,每爆发一次少不了流血成河,这回替后人扫雪的担子轮到他辛家?头上,个中滋味,唯有自己?能尝,颤声道:“子京,祖父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韩家?的那位小?娘子…”
辛泽渊闻言眸子轻轻颤了颤,窗外?的天光映入他眸子里,照出了眼底的些微水光,他扬起唇,笑道:“是啊,孙儿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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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进不去,韩千君进听了辛泽渊的话,回到了国公府。
所幸并没有官兵来围剿,反而是国公爷的侍卫和手?底下的部曲把国公府里里面面守了好几层,连只鸟雀都?飞不进去。
昨夜一闹,府上所有人都?起来了,起初围在?郑氏的屋里,哭哭啼啼抱成一团。
老夫人哭天喊地道:“我?就知道,那不孝子要害死我?,活得好好的为何要去替人家?翻案,如?今好了,把咱们?所有人的命都?搭了进去…”
老夫人一哭,二?夫人和二?房的几个妾也跟着哭。
二?爷像是无?头的苍蝇,出去打了一头发现什么忙也帮不上,又回来坐在?那,面如?死灰地等死。
三爷和三夫人倒是有点脑子,事发后便去了三夫人娘家?,游说?娘家?的人站队韩国公。
余下一群废物在?屋里,哭哭嚷嚷,郑氏脑袋都?要炸开了,把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二?少奶奶和阮嬷嬷在?身边。
天色渐亮,外?面的消息,一个个不断地传了回来。
韩千君没能进宫。几个宫门全都?被把守得死死的。
郑氏有些疑惑,南边的左门一直都?是昭德皇后的人,就算太上皇突然发难,也动不到左门人的头上,左门是昭德皇后唯一的一道生门。
韩千君不应该进不去。
既然她都?进不去,那王明德是怎么出来的?
郑氏心里隐隐有个念头浮上来,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低喃道:“当初皇帝为何会同意韩辛两家?的亲事…”辛韩两家?联姻,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国公爷被带到锦衣卫的消息,昭德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倘若接到消息,按照昭德皇后的性子,头一个反应,该是派人来保护国公府。
而皇帝既然想要替秦家?翻案,便对国公爷的动向了如?指掌,怎么会任由他被人带到锦衣卫,而无?动于衷?
秦家?翻案的关键在?哪儿…
在?贵族与寒门的对抗。
二?奶奶听她一阵嘀咕,没听清说?了什么,忙问道:“母亲说?什么了?”
郑氏没答,脸色一瞬变得苍白,顾不得其他,起身招来了段安,“快,把三娘子带回来…”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道急切的嗓音传了进来,“母亲,宫门进不去,父亲还在?锦衣卫关着,太保门开了,咱们?的人从太保门进去…”
郑氏见人回来了,松了一口气,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失神了片刻。
韩千君:“母亲?”
郑氏回过神,没让她说?下去,“你累了,先去歇息。”
第40章 我去把你们先生接回来
韩千君哪里睡得?着,她要等到父亲和兄长?平安回来?,“文?武百官已到了太保门?,太上皇不可能拦着臣子们进去朝拜皇帝,待殿门?一开,母亲便派人去寻姑母,我适才见到了辛公?子,他先去见皇帝…”
“好了。”郑氏轻声打断,语气?不觉比以往柔和了许多,“看看你,衣裳都没穿好,像什么话?回屋去洗漱,换身整齐的衣裳,我国?公?府再乱,也?不能乱了仪容,旁的事,我心里有数。”
昨夜半夜爬起来?,韩千君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仅用一根发带拢起来?,在外跑了一夜,发丝早被吹得?凌乱不堪,面上还余有泪痕,确实不妥。且此时着急也?没用,得?等到辛公?子进宫后,再看是什么情况。
回了院子梳洗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裙,韩千君又急忙赶了出来?。
天已经彻底亮开,但今日没有太阳,天阴沉沉压在人头顶,呼气?都不顺畅,府上的人守了一夜,谁都不敢合眼。
韩千君过来?时,郑氏桌上摆着的早食,一口也?没动?。
“还没有消息吗?”韩千君问。
郑氏没应,示意她坐过去,“先吃东西。”
韩千君没胃口,坐在郑氏身旁,只饮了几杯茶水,外面老夫人和二夫人的哭声时不时传进来?,犹如在人心上浇油。
韩千君坐不住,去了廊下,与往日不同,今日院子里多了许多侍卫,个个都是能上战场的精兵。先太子死后,国?公?府这些年还能在朝中有一席自己的地位,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当真有人冲进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定。
国?公?府里的人安全?,有事的是外面的人。
没有人能冷静地面对恐惧,老夫人终于忍耐不住了,带着一众女眷杀回了郑氏的院子,似乎这个时候,唯有郑氏这里是最?安全?的。
老夫人见哭喊没用,便来?逼郑氏,“到底怎么样了,你折腾了大半夜,人出来?了没?有没有兵马来?围剿咱们国?公?府啊?”
郑氏今日心情不好,淡淡地道:“我与母亲一样,没出府门?,怎知道外面的消息。”
老夫人被她噎住,想回一句,那你怎么不出去看看?但这兵荒马乱的节骨眼上,把她一个妇人推出去,得?被世人戳脊梁骨。
没人出去,那父子四人怎么办?
不孝子她不担心,死不了,且死了就死了,横竖是个不孝的东西,他自己找死的。她担心三个孙儿?啊,又怨起了昭德皇后,“她不是厉害得?很?吗,自己的弟弟,老母都要死了,她怎么还不派人来?救…”
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老夫人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没用。
眼珠子扫一圈,突然瞧见跟在蒋氏身后的二爷,愣了愣,一个大嗓门?儿?提起来?,骂道:“老二,你怎么也?在这躲着?你一个爷们儿?有什么好躲的,老三都知道出去搬救兵,你倒也?出去打听打听消息啊…”
平日里老夫人喜欢老二,那是在自己无病无灾之时,喜欢听他哄自己。如今人命关天,见他怵在这儿?,心头就不痛快了。
二夫人一听这话,哭得?更?大声了,“母亲不知道,二爷他有福啊,有两个儿?子替他送死…”
昨夜事发之后,二房屋里的两位公?子,被二爷带着一道出去了,可后半夜回来?的只有二爷一人。二夫人生的四公?子和林氏生的五公?子没回来?。
二夫人恨透了,恨为人父,怎就如此绝情,把自己的儿?子放在外面,自己先回来?了。
二爷被老夫人与二夫人一通排挤,面红耳赤,愤然起身,“是他们自己不回来?,非要在外面看热闹,我能如何?国?公?府没回来?人的还不够,母亲想让我再去送死,我去就是…”
说着便往外冲,蒋氏急忙唤了一声,“二爷,不能冲动?…”回头又对老夫人道:“国?公?爷与三爷都不在,这要是万一…府上总得?有个主子撑着。”
韩千君没坐在屋里,立在廊下听他们吵,闻言冷笑一声,父兄至今未归,就已经打起了继承家主的主意。
仰头看头顶的天,云层越来?越重,依稀有了雨花飘下来?,沾湿了廊下的漆木。
午时了,应该散朝了,不知道辛公?子有没有见到皇帝或是秦漓。
谁愿意听别人咒自己的儿?孙凋零?屋里的老夫人劈头盖脸对蒋氏一顿骂:“撑什么撑,我国?公?府的人一个都死不了!你这张嘴比乌鸦还臭,不会说话就给?我闭上…”
二爷闻言,暂且停住的脚步,又往外冲。
还没走出长?廊,外面便隐隐约约传来了呐喊声,隔得?太远,起初还听不真切,随后越来?越清晰,号角声厮杀声彷佛捅破了天。
打起来?了。
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马。
蒋氏先反应过来?,出去叫住了二爷。
老夫人吓得?不敢说话了,二夫人和林氏哭着往外奔去,“四公?子,五公?子还在外面…”
仆人婢女们也?开始骚动?起来?。
郑氏走出去,立在院子内,如一道镇山石,厉声道:“不想死的都给?我好好待在府上。”
韩千君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打起来??
谁的人马在打?
父亲的部曲不是都守在国?公?府外面吗?
韩千君往门?口走去,想看看外面有没有兵马过来?,刚走了两步,便被郑氏呵住:“你去哪儿?,回来?!”
韩千君回头问郑氏,“母亲,外面是父亲的人马?是反了吗?”国?公?府的府邸在御直街上,离太保门?很?近,不过二十多里,如此大的动?静,只有一个可能,太保门?爆发了动?乱。
大兄长?回来?了?
为了救父亲,举兵攻城门?了?若当真攻了宫门?,国?公?府不就真成了叛贼?以世子兄长?的性子,应该不会行极端之举。
除非被逼急了,父亲和兄长?出事了!
韩千君脸色聚变,“母亲…”
郑氏却比她想象中的镇定,“外面的事不用你管,好好待在家里。”
韩千君意外郑氏的冷静,但此时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外面的马蹄声和厮杀声,渐渐地,头上的天空飘起了滚滚浓烟。
厮杀声维持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许是浓烟呛鼻,韩千君心口有些喘急,越来?越难以呼吸。
院子里的人从大声哭喊,变得?鸦雀无声。大抵只有二爷和蒋氏希望能在乱世中坐收一回渔翁之利,多数人都在心中祈祷,等这一场动?乱结束后,韩国?公?府的所有人能活着回来?…
最?先回来?的是四公?子。
进来?时一身是血,脸色苍白如蜡,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踉跄地走进来?,嘴里嚷嚷着,“太惨了,太惨了…”
二夫人看到他的样子,吓得?一声尖叫,冲过去抓住他胳膊一阵摇晃,“死小子,你要吓死我啊,你跑出去干什么,有没有受伤啊,我看看…”
“母亲,都是人,到处都是死人…”四公?子立在那,目光木讷看着二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忍住,扶着一旁的柱子呕吐起来?。
二夫人急哭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愣着作甚,快把四公?子扶回屋里…”
四公?子被打击得?不轻,嘴里还在嚷着,“全?是尸体,都死了,地上全?是血,流成河了…”
韩千君从身后扒拉开二夫人,力气?有些大,把二夫人拉得?一个趔趄,顾不得?看她,急声问四公?子:“谁的人?”
四公?子愣愣地看着她。
韩千君又问了一回,嗓音有些颤,“我问你谁的人?”
四公?子喉咙动?了动?,目光里有了怜悯,哑声道:“三妹妹,辛泽渊反了。”
谁反了?
一道刺耳的噪音从耳朵里钻出来?,韩千君自己都没听到自己的说话声,“谁反了?”
“辛家,整个寒门?,围攻了太保门?,锦衣卫护城军前后夹击,可人太多了,杀不完,太惨了…”四公?子又呕了起来?。
韩千君身子一轻,脚步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郑氏突然道:“把她给?我看住了。”
韩千君手脚僵硬了一般,缓缓回头,呆呆地望着郑氏,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