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陆允鉴:“哦?”
皇后嘲讽地看了陆允鉴一眼:“你应该高兴,贵人娘娘有喜了。”
陆允鉴瞬间脸色怪异:“她……有孕了?皇上的?”
这个消息如今只在宫内,还没外传,外面一概不知。
皇后:“不然呢,还能是谁的?进了宫,她还敢勾三搭四吗?”
陆允鉴显然神情颇为震撼:“她竟然怀孕了?”
皇后:“是……你知道为什么今年宫内不许放炮吗?”
陆允鉴蹙眉:“因为…她?”
皇后嘲讽:“怀孕了,太金贵,皇帝恨不得把她捧手心里,生怕哪儿惊了胎!如今可真是,全天下都围着她转。”
陆允鉴脸色煞白,低着头,神情晦暗阴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她这身子就是好,有福气,能生,也会生,若这一胎是个皇子,那就有趣了。”
虽说储君为国祚,一旦册封,除非有万不得已,一旦随意废立,必引起朝堂动荡,但是无论如何,一旦阿妩生了皇子,那就意味着太子将不是唯一的皇子。
景熙帝年少得子,只比太子年长十六七岁,他又精通骑射,日日晨练不曾懈怠,身体强健,若说将来比太子福寿更长,也未可知。
或者再过一些年,小皇子长大一些,皇帝起了心思,一切都有可能。
总之有了小皇子,储君之位便存在变数。
陆允鉴沉默了很久,艰涩地垂下眼:“她竟怀孕,那以后皇上只怕是对她越发宠爱,她在后宫必腾云而起。”
皇后看着他眼底的阴郁:“这不是极好吗?”
虽说和他们原定的计划有些偏差,但这样也好,将来总能有所图,搅乱朝堂这混水,镇安侯府才有机会。
她笑望着陆允鉴:“这是太高兴了,还是太嫉妒了?”
陆允鉴锐利的视线陡然射过去:“皇后娘娘,你在说什么,微臣不知。”
他这话还算镇定,可皇后看到,陆允鉴手指尖都在颤。
皇后早看透了,她嘲讽地撇嘴,没好气地收回视线:“罢了,不必再提了,她生男生女还未可知,若生个皇女,也就如此,若是皇子,再做计较。”
如今就怕的是,景熙帝似乎还可以让女子有孕,这样的话,只怕不止这一个。
三十多岁,身强体壮,那小娘子看来也是个易孕的,他们还有的是年头慢慢生!
想到这里,皇后咬牙,拼命地压抑下心底泛起的酸涩以及嫉妒。
她看得分明,景熙帝看着小娘子时,眼底的疼爱几乎要溢出了,那是男人看待女人的目光,那是夫妻间才有的亲昵。
是她从来不曾得到过的!
她一直以为景熙帝不是人,甚至不是男人,属于人的七情六欲他没有半分,他就是皇帝,是坐在金銮殿上的帝王,是手执御笔整顿天下的帝王!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他也可以是人,是男人,是一个女人的夫君,可以对自己的娘子疼爱纵容,可以因为娘子的孕育而洋溢出世俗间寻常郎君的欢喜。
那种幸福庸俗至极,却很诱人,你鄙薄,你不屑,但其实你也想尝一口。
只是没有,她从来没得到过!
雍天赜看她,仿佛看一块石头,一块凤冠霞帔的石头,没有任何温度!
他看后宫娘子,如同看着麾下的臣子!
皇宫中有一条窄而长的廊道,廊道前面是前殿,廊道后面是后宫,在景熙帝之前,对于所有皇帝来说,前面是国,后面是家,走过廊道是天子,走回廊道是一家之主。
可景熙帝不一样,后宫妃嫔都是他的臣子!
前面臣子协理他执掌天下,后面臣子为他打理家业为他生儿育女,都是他的臣子!
皇后缓慢地将指甲抠到了掌心肉中,她嘲讽地想,她这个皇后,当然也是,为他打理后宫的臣子。
利用着,盘算着,提防着。
此时,寝殿内的熏香袅袅,陆允鉴深吸口气,艰难地收敛了神情。
他撩起眼,却是道:“娘娘,最近有一桩大事。”
皇后:“什么?”
陆允鉴眼神冰冷,不过依然语音徐徐,和皇后提起。
原来年前时,工部侍郎突然前往清江船厂,这清江船厂是工部直属的漕运造船厂,陆允鉴因一直关注各处造船厂动静,派人留意着,果然发现,清江船厂竟然造出来一批新样式的舰船,第一批至少有三百艘。
皇后:“新样式?”
陆允鉴:“装备了双层火炮甲板的战船。”
皇后眼皮顿时一跳:“什么意思?”
陆允鉴:“娘娘应该知道红夷大炮?”
皇后皱眉。
陆允鉴:“这次他们造出来的战船,有红夷大炮,佛郎机炮,也有□□,一艘战船最多装备三十六门大炮。”
说着,他将一张纸递给皇后,皇后打开来看,那是一艘战船图,不过因并没有详细图纸,只是大致轮廓,显然是陆允鉴派人设法窥见的。
但是即使是这么模糊的图纸,依然可以看出,这战船上面是炮台,装配铁片,外挂皮革幕布,且中间还设置有操作火炮的通风口,下层则是船桨,粗略一数约莫有二十多个。
这样的船只,若是用于海战,威力无穷。
皇后死死盯着那海船图纸,过了半晌,一点点撕碎了。
之后,她眯起眼:“他这是手痒了,要下手了。”
陆允鉴抬起长睫,视线落在皇后脸上:“娘娘,早做决断。”
皇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允鉴声音低凉:“你们夫妻多年,有多少情分?若是有朝一日,他痛下杀手,娘娘何必葬送在这里,还是早作打算。”
皇后听得这话,有些意外,她深深地看了陆允鉴一眼,神情逐渐温暖起来。
她抿唇,轻笑一声:“难得,今日今时,你能说出这种话。”
若是帝王一怒,镇安侯府自有打算,毕竟他们坐拥千艘战舰,占了一处岛屿拥兵自重未尝不可,东海之中各处岛屿利益纠葛,他们自能寻到出路。
但是皇后不同,皇后人在深宫,一旦事情有变,那她便是逃无可逃。
陆允鉴望着皇后,惨笑一声:“阿姊何出此言?这一步步行来,难道我有半分对不住你?若不是顾着你,我又何至于走到今日?”
皇后看他眸底萧瑟,明白他的心思,盯着他,问道:“她怀了皇帝的血脉,你就这么在意吗?”
陆允鉴抿着锋利的唇,清绝的眉眼低低压下,神情冷漠排斥:“我不想提这个。”
皇后却骤然恼起来:“你不想提,你以为我想提?有人可以怀孕生子,我却一生都没有机会!你以为我想提吗?”
陆允鉴神情微窒,之后僵硬地攥紧了拳,别过脸去。
皇后:“如今你倒是让我走了,让我走,我怎么走?我能走得了吗?”
她盯着陆允鉴,一字字地道:“我若走,他便立即发兵,镇安侯府马上便是谋逆造反你知道吗?只有我在这里,他才能按兵不动,你才有时间,才有机会!”
陆允鉴艰难地抿着唇,对此他无话可说。
皇后:“所以,我很早便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卖了,卖在这里!”
她就是镇安侯府送给皇家的人质!是镇安侯府向帝王投诚的投名状!
而且她还格外好用,因为不能孕育,所以皇家永远没有忌惮,不必担心外戚把控未来嫡子,不用担心镇安侯府加入嫡子之争,总之,太好了!
皇后很有些歇斯底里地道:“你有了她,有了光澜,你永远不能明白我的感受,结果你却在怪我,是不是在怪我拆散了你们!”
陆允鉴听这话,深深地看她一眼,之后,一字字地道:“阿姊,我走到如今,怪我自己,谁也不欠我的,我却欠所有人。”
他恹恹地垂着眉眼:“所以,是我,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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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这层层殿宇间,陆允鉴是麻木的。
他并不是陆家的亲生骨肉,但陆家把他养大成人,并且早早定下,要把陆家嫡生的女儿嫁他为妻,那个嫡女便是皇后。
那时候,陆家还没定下要皇后入宫为后的路子。
后来,在他十岁的一个冬日,遇到海浪,皇后为了救他,险些丧命,虽侥幸存活,但却今生再不能孕育。
皇后其实比他大两岁,那时候的她痛苦不已,他知道自己有错,发誓自己长大成人后会娶她为妻。
其实还是小孩子,是懵懂的,根本不懂将来,可他到底欠她一个承诺。
只是后来先帝龙体欠安,在他驾崩之前,镇安侯府将皇后送到了宫中,备位东宫,同时在帝王面前求得玉片。
玉片,那是先帝送给他的,是对他的弥补和愧疚。
后来他长大,心里纵然存了许多阴郁的念头,或者有些怨恨,可终究以为会慢慢走出去,但皇后却渐渐显出一些固执来。
他娶妻,她不要他碰。
他有了阿妩,她痛恨至极。
陆允鉴想着,甚至这或许无关情爱,毕竟她进宫为后时,自己也才十二岁,还只是孩子,又哪来的什么情爱。
她更多的是需要一个承诺。
当年她为了救他,失去了孕育可能,他答应了娶她,娶她的意思便是,这辈子和子嗣无缘了,他应该赔上自己的人生去陪她。
可偏偏她进宫了,进宫后,和景熙帝并不和睦,她也不可能为景熙帝生下什么子嗣,所以她觉得,她十二岁的那场付出没有收到回报,没有得到弥补,只她自己承担了。
于是她怨恨,便要把他拖下去。
对于这个,陆允鉴并没有什么怨言,他认了,他欠她的,应该偿还!
阿妩自然是无辜的。
为了自己的愧疚,为了平息皇后的怒意,也因为自己阴暗的心思,他献祭了阿妩。
因为自己不配,不配拥有自己心爱的人!
活该今生无望,活该绝望地活着,如此才能赎罪,才能勉强偿还些许。
只是……当知道阿妩竟然怀了景熙帝的子嗣,他的心再次痛起来。
如果之前,他还可以故作不在意。
阿妩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她便是和景熙帝有了男女事,心里也未必就有景熙帝,她无情无义,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