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阿妩看他欲言又止,道:“我都知道了,你不用瞒着我了。”
景熙帝微诧。
阿妩抬起脚丫,故意用脚尖轻踩着景熙帝的掌心:“就是被你气死的!你这么凶,谁敢给你当娘子,她必是日日糟心,最后气死了!”
景熙帝视线抬起,看着她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哑然。
他承认:“就当是这样吧。”
其实说起来也大差不差。
阿妩突然又想起来了:“你这么有钱的样子,该不会还有什么妾吧?”
景熙帝的脸色便不太好看,该说这孩子聪明还是不聪明呢?
但他还是承认:“是有一些,还不少。”
阿妩倒吸一口气:“一些?多少?”
景熙帝:“妾室依然在家中养着,只是不会碰了,另外还有一双儿女。”
阿妩不敢置信,睁圆了眼睛:“你——”
景熙帝端详着阿妩:“阿妩很在意,是不是?”
阿妩简直要气晕了:“在意,当然在意——”
她捂着胸口,大声坚持着:“死也不要嫁给你,才不要呢,阿妩只要清清白白的郎君!还要年轻的,超过十八岁就是老!”
“阿妩也不要当续弦,反正不当续弦!”
“阿妩也不要给人当后娘,不要有儿女的男人!”
景熙帝哄着:“阿妩——”
阿妩却直接打断他的话:“反正你不好,比我叶寒哥哥差远了,我怎么可能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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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景熙帝的政务繁忙起来,可他又想陪着阿妩,于是便会将阿妩带到御书房来,让她在旁边玩耍,他自己处理政务。
皇后死了,朝堂上自然有些波澜,不过镇安侯府的种种铁证如山,案卷砸下去,没人敢说什么。
后宫所有人都噤声,大家小心地明哲保身,以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前朝后宫依然是一片安宁。
不过东海的海寇是要处置的,各处的政务是要打理的。
景熙帝批阅着奏章时,阿妩百无聊赖地靠在御案旁,看着一旁的宫灯,她拿起御案上的朱笔,胡乱涂抹着什么,一张白色的宣纸很快被他糟蹋了,旁边掌印太监看到,心惊肉跳。
要知道大晖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但景熙帝破例了,就把这位皇贵妃带来,就在旁边陪着看着。
如今可倒好,亲娘啊,那可是御用的朱笔,那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
不过景熙帝并不在意,只是用巾帕帮她擦拭了下:“仔细一些,不要弄脏手。”
阿妩点头,软软地嗯了一声,之后便不停地在上面胡乱地划,很快涂抹了一大张。
景熙帝看过去,上面墨迹斑斑,倒是有些像舆图。
阿妩感觉到他的视线,指着一处大片的墨痕:“海。”
景熙帝看着她的眼睛:“东海?阿妩的家?”
阿妩点头,望着那画,眼神迷离缥缈,里面漾着的是思念和渴望。
她喃喃地道:“这里有阿爹,有阿兄,他们会回来……”
景熙帝:“嗯,会回来。”
阿妩:“阿爹和阿兄回来接我和阿娘,他们会带来珠宝玉器,会带来很多绫罗绸缎,我们家要发大财了,阿妩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景熙帝侧首打量着这样的阿妩,
这是十五岁的阿妩,望着远处的海,期盼着亲人的归来。
这也是一张白纸的阿妩,还不曾经历后来的种种。
可他却在她略显娇憨的神情中,辨别和寻找着那个阿妩。
这时候,阿妩却突然抬起眼,看到了他眼底的思念。
她好奇地道:“你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看着我?”
景熙帝收敛了情绪,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些物件想让你看看。”
阿妩:“什么?”
景熙帝一抬手,便有内监碰了红漆捧盒过来,打开那捧盒后,阿妩惊叹连连。
里面都是各样华美的金头面,金灿灿的自不必说,只上面镶嵌的各样玉石便让人赞不绝口,比如耳坠儿,竟是用金累丝小亭子,轻盈精致,小巧玲珑,让人忍不住把玩,还有一些金镶珠宝的头冠,簪子等,上面的各样珠宝流光溢彩,让人惊叹不已。
阿妩把玩着这些,不敢置信:“好看!”
景熙帝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唇畔浮现笑意:“戴上试试?”
阿妩惊讶:“啊?”
景熙帝:“挑一个。”
说着,他便挑了一个镶琥珀金簪子:“这个,试试吧?”
阿妩愣了下,打量着他。
景熙帝感觉到了:“怎么了?不喜欢这个?那换一个?”
阿妩却摇头:“我不要。”
景熙帝怔了下,温和地看着她:“不喜欢?”
阿妩用手推了推,虽然不舍,但还是把那红漆捧盒推开,之后小心瞥了他一眼:“我不要你的。”
景熙帝轻声问道:“为什么?”
阿妩低下头,若有所思,之后才小声嘟哝道:“阿娘说,等阿爹和阿兄回来,便会给我买,我要什么都可以……”
说完这个,她低垂着小脸,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要别人的。”
景熙帝在这一瞬间,思绪是有些迟钝。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试探着哄道:“赜郎不是别人,是你的夫婿——”
这么说着,他便看到阿妩睁着澄澈的眼睛,认真地摇头:“可是我知道,你不是。”
景熙帝心被轻轻蛰了一下:“为什么我不是?”
阿妩:“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是。”
景熙帝有些固执地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不是?”
阿妩想了想,才道:“你不是我爹爹女婿,便不是我的夫君,只有拜过天地父母的,才是阿妩的夫君!”
景熙帝的呼吸停顿。
过了好一会,他没事人一般将那红漆捧盒放到一旁,哄着她道:“不要就不要吧。”
于是阿妩继续低头描绘她的画,景熙帝坐在那里,拿来奏折看,只是低头看着奏折,字都认识,却怎么也无法拼凑出意思。
之后,在某一刻,骤然间,尖锐的酸楚狠狠地掠过他的胸口,这痛猝不及防地袭来,几乎把他击碎。
眼前的奏章全都是虚影,他神情涣散,什么都看不清。
阿妩见景熙帝脸色惨白,几无血色,额头上也有冷汗溢出,不免疑惑。
她眸底流露出关切:“你,你怎么了?”
景熙帝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稚嫩的阿妩,她在担心自己。
但是这个担心只是她纯粹的善良,是对陌生人都会有的善良。
她不知道后来的种种,她也不懂这些言语意味着什么。
毫不设防的阿妩,率直天真的言语,却道破了昔日他和她之间无法言说的隐晦。
面对这样一个陌生到竟然在同情他的阿妩,他又能说什么?
于是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件不太要紧的小事。”
阿妩:“什么?”
景熙帝:“在一个叫南琼子的地方,有个人带着心爱的女子去采野菇。”
阿妩好奇:“然后呢?”
景熙帝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她问他家中可有儿女,他说了,说女儿被宠得无法无天,性子过于骄纵了。
她说什么来着?
她说,“定是你太过疼爱她了”。
当时的他沉迷于自己的心事,并不曾细听她这句言语中隐藏的细微情绪。
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模糊的。
那一刻,两个人尽管同在一处,但却如同陌生人一般,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
他这么想着时,旁边的阿妩有些疑惑地看着景熙帝:“你怎么不说了?”
景熙帝才继续道:“……一起采蘑菇,她突然不高兴了,甚至有些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个男人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当时的自己到底不够在意,因为不在意,所以忽略了,反而觉得她的恭维是如此拙劣。
阿妩:“他为什么不问?”
景熙帝:“不知道。”
阿妩却道:“必是因为他并不在意,若是在意,怎么会不问?”
景熙帝怔了下,道:“你说得对,那时候没那么在意,所以忽略了。”
于是许多事,就在这种不在意的忽略中过去了。
终于有一日,世事转了一个弯,给了他响亮的一个耳光。
阿妩又问:“然后呢?”
景熙帝:“没有然后了。”
阿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