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姜幼安由众人护着走出房门,锦月却意外落了后,走到叶晋身侧轻轻福礼:“多谢表公子。”
殿下方才一睁开眼看见自己的模样,锦月便觉出殿下似乎心情就不太好,可一时却不知症结出在哪里,若非表公子来得及时,这大喜的日子,还不知殿下会不开心到何时。
叶晋闻言回神,忙咧嘴笑了笑:“举手之劳,阿月不必言谢。”
除夕那日他不知怎么得罪了阿月,她已经好几日不理他了,今日阿月主动与他说话,他可要把握好机会。
可叶晋正这么想着,一抬眼,却见锦月已经抬脚出门追锦盘她们去了。
“……”他轻怔,眼睛无措地眨了眨,末了却什么都没想通,只好长叹一声也抬脚追了出去。
*
从后院走到前院,穿过垂花门再上府门,姜幼安耳边的喧闹声便越来越大,直觉大门外仿佛来了半城人。
她握着锦盘的手不禁紧了紧,低声道:“都是什么人?一个医女与军卒的亲事应当不至于让苍鹤百姓都来凑热闹。”
此刻她们已经踏上府门石阶,府外景象几乎尽收眼底,锦盘闻言认认真真观察一眼围在府门口的人,回道:“瞧他们的站姿,应当大部分都是萧公子在守备营的同袍。”
姜幼安微松口气:“那就好。”
若非如此,那恐怕便是她的身份漏了风声,否则即便男子入赘一事再稀罕,也引不来这么多人看热闹。
不过萧伍倒是没骗她,带营中这么多兄弟来观礼,待回头恐怕整个镇远军都知他是赘婿了。
“姑娘莫走了,马上要跨门槛了。”这时,喜婆及时出声在她耳边提醒。
姜幼安刚抬起一半的脚又落回地面。
叶晋则从喜婆身后绕出大门,看向萧伍扬声:“还不过来?”
萧无衍早已下马等人,可是当真看见幺幺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走近他,他却不知不觉犯起了怔。直到听见秦晋招呼,他才猝然回神,轻吸口气,撩袍踏上顾府石阶,大步迈到新娘跟前。
红绸严厚,哪怕萧伍就在跟前,姜幼安也瞧不见他的模样,只能堪堪瞧见他随风而动的红色衣摆和他脚上那双崭新黑靴。
但她知晓,他走来的每一步都很坚毅。
叶晋执起姜幼安一只手,看着萧伍,只觉得从前极为欣赏的兄弟今日突然变得不太顺眼,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接下来的路,便由你和表妹一起走了,你要好好待她,日后你若敢欺负表妹,我们医馆上下可饶不了你。”
萧无衍正色,黑眸深深看着盖着红绸的顾幺幺,沉声起誓:“天地为鉴,从今往后我与幺幺同生,绝不负她。”
叶晋闻言觉得这话似乎少了些什么,但若真说“同生共死”那还真不如不说。
罢了,总归有“绝不负她”这四个字,倒也算过关。这般想着,他终于将表妹的手放到萧伍手上,最后叮嘱道:“去吧,切记莫误了吉时,早些回来拜堂。”
萧无衍顿
时牢牢地扣住顾幺幺五指。
惯来沉稳的镇远侯,此刻却仿佛抛下了所有重担,只单纯是那刚及弱冠意气风发的青年。
姜幼安却在这时捏了捏他的手心,小声提醒:“你该背我进轿了。”
萧无衍答得很快:“好。”
下一瞬,姜幼安便觉两只手腕叫人用轻力扯了一下,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便从萧伍身后搂住了他的脖颈,而在她刚刚意识到这点时,萧伍已然俯身弯腰,轻轻松松将她背了起来。
他冲向喜轿的脚步很快,眨眼间便迈过府门前的石阶。
姜幼安似也被他感染,忽然垂首轻咬了一口他的后颈,又飞快离开在他耳边低声:“轿子不比马车舒服,会颠,我们不要在外面走太久,早些回来。”
萧无衍却叫她亲得浑身一麻,连脚步都突然慢了下来:“嗯。”
他闷闷应声,用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冷静,撩开喜帘走进轿辇,轻手轻脚地放下顾幺幺。
喜娘和锦盘还有锦月三人紧跟着他们来到喜轿,分立左右护着。
萧无衍无暇再与顾幺幺说什么,刚将人放下便在喜娘的催促下退出了喜轿。
他的两只耳朵泛着不可描述的红,幸好军中将士都离得远,瞧不见他被幺幺捉弄的窘迫模样。
思及此,萧无衍轻吐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马前翻身上马,继而振臂一挥指挥接亲将士抬轿上路。
前头开路的乐师又一次吹起喜庆的接亲曲,锣鼓喧天,唢呐齐鸣,好不热闹。
叶晋留在府门前目送接亲队伍远去,不免对同样守在门口的高二喟叹:“先前萧伍说接亲之事不用我们帮手,我还担心他家中人手不够,如今看来是我小瞧他了,今日这排场不小啊。”
高二忙不迭点点头:“那可不,大半守备营的人都来了,从前看姑爷沉默寡言的,不曾想他在军中竟这般得人心!”
是啊,很得人心,但好像……又太得人心了。
说是只来了大半营的人,可军中四处都要守备,今日这架势怕是将未值守之人都叫来接亲了。
叶晋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区区守备营小卒,连个百户都不是,当真能喊来这么多人么?
就在这时,府门前却突然停下一匹快马。
叶晋瞬间敛神,凛然看向身穿盔甲下马之人,绿衣冠服,来者应是六品校尉。
他轻垂眼眸,在来人买上台阶之际朗步迎上前,笑道:“敢问大人可是来贺喜?不巧,接亲队伍刚走。”
齐阳闻言笑了笑,拱手问道:“你可是秦晋秦兄?”
叶晋颔首:“正是。”
齐阳:“那便不妨事,我只是奉侯爷之命来送份贺礼,还请秦兄收下。”
话落就将手中锦盒递到秦晋手上。
叶晋却又疑了疑:“这竟是镇远侯送来的贺礼?”
齐阳想起侯爷先前的吩咐,略略颔首:“是,不知秦兄可知道去年五月镇远军埋伏柔然那一战?萧伍在那场埋伏战中立了大功,年前侯爷按功行赏,本要升他做百户,但他竟不愿擢升,反倒向侯爷求了让守备营兄弟来参加他婚宴的恩典。”
怪不得今日有这么多人来帮萧伍接亲。
叶晋骤然解开心头之惑,再看眼前的六品校尉便觉其顺眼不少,不由好客道:“原来如此,那还请大人回去后代我等向侯爷道谢,不知大人可否赏光在府中吃过喜宴再走?”
齐阳拱拱手,果断拒绝:“不了,我还要回军中向侯爷复命。”
叶晋闻言做恍悟状:“是是,是我糊涂了,竟忘了此事。”言罢急忙转身掂了几盒喜糖糕点做回礼交给来人:“一点心意,望大人莫嫌弃。”
这可是侯爷大喜的回礼,齐阳哪敢嫌弃?但碍于侯爷嘱托,他此刻只能强装镇定地接过秦晋手中的礼盒,尽量淡然道:“我会将此物带回营中交给侯爷。”
……
古礼有云,晨起接亲,黄昏拜堂,是为昏礼。
是以按礼来说,接亲的喜轿至少要在苍鹤城中转到酉时才能回到朱雀街上。
可萧无衍不舍得顾幺幺受累,刚过晌午便吩咐接亲队伍返回顾府。
姜幼安自睁眼那刻便滴米未进,正跟锦月在喜轿里准备的“点心果子”做斗争时忽觉眼前红绸亮了一瞬,锦盘掀开轿帘,及时送来一句话:“姑娘,姑爷吩咐返程了。”
唔。姜幼安对他听话的表现很满意,果断放下在手里握了好半刻的苹果。
未时一刻,喜轿早早转回了顾府门外。
好在叶晋对此并不意外,早已做好完全准备,此时拜堂的堂屋里已经摆上“姑姑姑父”的牌位,自然,顾兄也在两刻前送来了萧伍父母的牌位。
喜轿落地。
萧无衍快步走来,率先从喜婆手中接过同心结,继而俯身掀帘,将同心结的另一端递向顾幺幺,同时低声问:“可有累着?”
姜幼安听见他的声音,唇角轻勾,牵住落在他掌心的一端红绸:“不累。”
萧无衍这才放心退出喜辇,让锦月和锦盘进入轿中扶人出来。
总算不用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坐着,姜幼安得以松口气,出轿后便垂眸盯着锦月的步伐,专心致志地与她同行。
直到萧伍在起哄声中跨火盆,她才转头望向左边视线里他那截劲瘦有力利落迈进的小腿。
“跨跨跨!嗷!跨了跨了!!”萧无衍刚跨过火盆,便听四周又是一阵起哄声。
这些兵卒平日里见到他连气都不敢大声喘,可碰到这大喜的日子,他们胆子都大了,竟齐刷刷地闹了起来。
萧无衍黑眸下却闪过笑意,他并非无情之人,自然知道他们没有恶意,相反,这些起哄反倒是在祝福。
不过闹闹他就罢了,闹洞房的陋习可万万不能做。
思及此,萧无衍不动声色地向萧陆使了个眼色。
萧陆意会,忙跑到起哄的人群里挨个叮嘱去了。
顾老将军身为两家唯一的长辈此时正坐在堂屋侧首,而在顾幺幺和萧伍身前则是两把空荡荡的椅子和四块牌位。
姜幼安这会儿虽瞧不见,但心底是知道此事的,在拜堂前不由闭眼默默悔过:父皇,儿臣不肖,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儿臣……
下一瞬,傧相唱和的声音骤然响起:“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姜幼安闻声敛神,攥着同心结的一端朝天地、朝高堂一一跪拜,最后透过盖头隙缝,看见萧伍骨节分明的手虔诚交握,向她行对拜礼。
“礼成,送入洞房——”
二人对拜后,傧相又是一声高唱。
顾幺幺和萧伍一起离开前堂,两人各执同心结一端穿过弯曲回廊,不知走了多久才来到挂满红绸的喜房。
梳妆桌前各式各样的头面首饰早被收起,喜婆和锦月扶着殿下来到床榻前便退了出去。
按礼,萧无衍本该马上回前堂陪宾客,待夜里再回后院掀盖头、喝合卺酒。
可姜幼安等不及了,在喜婆和锦月出门后便扯了扯同心结道:“我有些饿了,夫君,你不妨掀了盖头再走?”
萧无衍闻言眸色一暗,瞬间冲到顾幺幺身前半跪在地,一只手却箍紧她的腰肢:“娘子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掀了盖头再走?”
“除了这句,还有呢?”
“我有些饿了?”
“娘子……”
萧无衍已经听出顾幺幺是故意不再说那两个字,声音里不禁带了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乞怜。
姜幼安心头莫名一软,终于如他所愿:“夫君。”
这不过是夫妻间的寻常称呼,往后她日日夜夜不知还要叫多少次,哪值得他这样折骨。
“夫君。”她不禁又唤他一声,抬手握住他落在她膝上的手臂,轻声低喃,似诱哄一般:“为我掀盖头。”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