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是以她纠正萧伍:“是要开医馆,但不是此地,镇远军日后可是要驻守塞河?”
萧无衍颔首:“是,不过如今甘州疫病未除,民生未稳,在朝廷派人来接管甘州之前,各县镇暂由军中把守,我可向侯爷请命留守甘县,待一切事了后再去塞河。”
姜幼安脚步一顿,侧身看他:“夫君的意思是,你可能会在甘县久待?”
萧无衍沉思片刻,道:“短则三月,长则半年。”
姜幼安敛眸,继而迈步穿过游廊:“若是这样,那我再考虑考虑。”
萧无衍这会儿已看明白,幺幺更想随他去塞河后再开医馆,遂道:“此事不急,开不开医馆又或是开在何处,全
凭娘子做主,我只是想告诉娘子不必有无后顾之忧。”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三进院,锦盘则早在二进院时便默不作声地跑回了自己房中。
及至正房门外,萧无衍推开房门,与顾幺幺并肩而入。
屋内暖流瞬间侵袭两人全身。
萧陆竟早早就燃了暖炉。
姜幼安凤眸之下流过满意之色,心道难怪萧陆能在一位四品将军帐下做参军,就凭这份面面俱到的玲珑心思,若是她,她也愿意用这样的人来跟前办事。
萧伍的性子就太直了些。
但他的能力远胜萧陆,这些年没得到重用只能怪镇远侯有眼无珠,否则凭萧伍的能力如今至少也该是个游击将军。
想到这儿,姜幼安不由看向萧伍,叹息安慰:“夫君,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心里,你就是收复甘州的大功臣。”
她没再问论功行赏的事儿,收复甘州都快一个月了,镇远侯若真看重也早就升他做骑尉了,绝不会拖到今日都没动静。
萧无衍闻言却不明所以地怔了怔,满眼疑惑:娘子为何突然夸他?
但显然姜幼安没有为他解开疑惑的打算,下一瞬就毫不客气地指使起这位大功臣:“夫君去厨房提几桶热水来吧,我想泡泡水,这些时日在山上都洗得有些匆忙……”
不料这话却萧无衍误解她方才夸赞是想更好的差遣自己,心下不禁失笑,为娘子做事他甘之如饴,根本不必提前喂他一颗“蜜糖”,不过,他倒确实有想要的报酬。
萧无衍眸光微深,不动声色地从厨房提来热水,而后便打着伺候的幌子“循循善诱”地索取起报酬来。
这天晚上,姜幼安又一次体会到被人吃干抹净是什么滋味,且或许是回到自家宅院没了顾忌,萧伍竟比上回还过分,直到天亮都没消停……
*
二月底,甘州终于迈过疫病难关,各县镇除了被收治到医坊的病人之外,已经连续七天没再在寻常百姓中发现患病之人。
而四种病症中,患伤寒和冬瘟之症的病人恢复最快,及至三月上旬,各县镇被请入医坊的大夫陆续归家,镇远军所建之临时医坊里也已没有患这两种病症之人。
不过在伤寒、冬瘟的病人离开医坊次日,各县镇患有霍乱和天花的病人便被驻守在各地的镇远军趁夜送进了医坊。
此时,仍留在各地医坊的大夫几乎全是从前患过天花之人,当然也有一些大夫甘愿为了救人而冒险。
姜幼安回城后便没再去过医坊,但她见过几次徐大夫和留在州府的周老大夫,与他们商讨病情,也在府衙给染上霍乱之症的军卒诊过脉、开过几道方子。
于是二老惊奇的发现顾幺幺开的方子药效竟比其他大夫都好,转头便通知各地医坊,将她的药方迅速推行开来。
但对于天花,姜幼安却和甘州所有大夫一样一筹莫展。
短短月余,甘州死于天花的病人已近千人。
可镇远军如今能做的,只有将那些死去的人烧成灰烬,再取骨灰入棺,令其入土为安。
因此,尽管早在二月底就收到锦月和三娘已经安排好苍鹤事宜想来甘州的信,姜幼安却没让她们来。
锦月小时候在她身边一起长大,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会染上天花,当年三娘不幸也曾被她传染过,但齐荣和高二他们在离开长安之前其实很少能与姜幼安近距离接触,所以当年她患天花时,东宫大部分暗卫都无事。
可这些话不便明说,姜幼安只能在信中委婉嘱咐,让锦月和三娘等齐荣和高二回了苍鹤再动身前来。
锦月聪慧,一眼便看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立刻回信:姑娘安心,锦月知晓了。
只短短一行字,但姜幼安、叶晋、包括锦盘看过后都松了口气。
次日,在府衙做事的萧无衍也收到一封幸远之命人送来的信函。
彼时顾青树和李拓正在府衙候命,见状,顾青树忍不住好奇:“远之送的信?难道苍鹤出了什么麻烦事?”
在他说话间,萧无衍已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的扫过,继而眉心微蹙:“不是苍鹤,是本侯要有麻烦了。”
顾青树和李拓两人顿时上前一步,齐声担忧:“师弟/侯爷有何麻烦事?”
萧无衍将信函给了他们,让两人自己看。顾青树抢先接过,片刻后,他脸上的担忧瞬间散了,把信交给李拓。
李拓急忙拿在手中看,须臾,他跟顾青树一样放平眉头,转而欣喜道:“侯爷,圣上封您为一品骠骑大将军是好事儿啊,要属下说,您不如趁此机会跟夫人说清楚您的身份?”
顾青树闻言立马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师弟,顾大夫早晚要知道你的身份,我也觉得你该早些坦白。”
萧无衍闻言薄唇紧绷成线,将信函又收回手中。
传旨封赏的宫人如今已到苍鹤,因甘州有疫才没敢贸然前来,而是请了幸远之写信陈情,希望镇远侯能回苍鹤领旨或者派人去苍鹤护送他们一行人来甘州。
萧无衍一时难以抉择。
成亲之后,他原本下定决心向娘子坦白,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夜在藏书阁外幺幺下定决定与他割离的模样。
萧无衍从不敢赌他在娘子心中的分量,也早已认清自己,此生绝无可能放她离开。
暮色悄无声息地降临,临近戌时,在府衙事务堂枯坐半晌的镇远侯终于提笔落字给幸远之回信,告诉幸县令让传旨封赏的宫人在苍鹤等着,他会在三日内回苍鹤领旨。
信写好后,萧无衍叫来萧陆,让他亲自回苍鹤一躺送信。
萧陆领命应是,当即跑去府衙马厩牵马。
萧无衍则在事务堂又处理约莫半个时辰的公务才起身回府。
然而刚出府衙大门,却见萧陆竟又急匆匆策马跑了回来。
萧无衍黑眸顿时一沉,“出了何事?”
萧陆长吁勒马,满脸是汗的跳下马来,深吸口气道:“侯爷,大事不好,小人方才在城门后又遇见幸大人派来送信的苍鹤衙役,他说长安来的宫人已将圣旨和圣上赏赐都交给此次奉命来甘州赈灾的顾大人,您看,这是幸大人的信——”
说着,萧陆将一封被他握得皱巴巴的信呈上。
萧无衍接过信打开,看见信中内容后面色越发紧绷沉冷。
来人竟是顾兰丰。
若赈灾钦差是旁人,他这个镇远侯还能以势压人一番,可顾兰丰是当朝宰相之子,又与他是旧相识,他若敢以势压人,这人恐怕会直接跑到娘子跟前将他的老底掀了。
萧无衍瞬间将手上信纸攥得更皱。
跟在萧陆身后苍鹤衙役,见状悄悄勒了马,大气不敢出的将马绳交给府衙马夫。
与此同时,从另一个方向驾马车而来的叶晋却满脸喜色,远远瞧见站在府衙外的萧伍便兴奋地朝他挥手。
而马车内,姜幼安掀开车帘,望着不远处长身玉立的人眉眼不禁扬起:“夫君!”
她从窗前探出脸来喊他,待马车在府衙前停下,萧无衍便见她凤眸亮得惊人,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又听她声若黄鹂般对他说道:“可是能回府了?我有喜事要告诉你!”
第79章
“还请娘子明示”
萧无衍负手将信函叠好交给萧陆,沉冷眉眼不动声色间变幻。
当马车停在身前,他面上神情已如春风般和煦:“喜事?是何喜事?难道娘子想出了治天花的法子?”
“……不是这个。”姜幼安笑容微凝,好心情瞬间散了一半,放下车帘,沉叹口气坐回马车。
萧无衍自知失言,面色一紧,却罕见地没哄顾幺幺,而是先转头对萧陆道:“侯爷在腾县,明日午后才回,你先带人去驿馆歇歇脚。”
萧陆意会应好,只朝驾马车的秦晋点了点头,便半带板拽地拖走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苍鹤衙役。
叶晋见这情形很难不好奇,不由看着萧伍往萧陆两人离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这是何人?”
萧无衍长睫微垂,淡然道:“是苍鹤县衙的衙役,奉幸大人之令来给侯爷送信,说是朝廷派甘州赈灾的钦差快要到了。”
钦差?长安来的?叶晋心里咯噔一声,可千万别是熟人……
而此时,萧无衍终于向前迈步,走到马车窗前轻轻敲了敲车壁道歉:“幺幺,对不起,方才都怪我口不择言。”
姜幼安闻言掀开一角车帘,轻哼:“夫君道歉做什么?我岂会为这些小事生气?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小气的人?”
萧无衍一噎,连忙摇头:“当然不是——”
“我看就是!哼!”姜幼安却不听他解释,倏地撂下车帘,阖上车窗,扬声喊叶晋:“表兄!我们回府!”
叶晋大笑,敛神跳上马车,一边扬鞭一边对萧伍道:“走吧,咱们快些回府,你难道不想知道府中究竟有何喜事?”
萧无衍当然想知道,方才提天花之事只是想转移娘子注意力罢了。
“幺幺,兄长,此事非要回府才能告诉我?”
他扬声问,从马夫手中牵过马翻身而上,急忙朝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顾宅和甘州府衙离得
很近,不过一刻,几人就回了府。
锦月、高二他们如今都不在,上个月叶晋便做主请了两个本分的甘州人来府上做工,一个门房一个厨娘。
见府上主子回来,门房极有眼力见儿的上前接过两根马绳,牵去后门马厩。
姜幼安信步迈向府门。
萧无衍紧追在她身侧,那双黑眸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双脚,刚见那两只脚都落在门内就立即出声询问:“娘子,快告诉我吧,府中究竟有何喜事?”
叶晋见状脚步一转,忍着笑帮门房牵马去了。
姜幼安方才其实真没生气,是萧伍忽然提及钦差,她担心表兄露馅才佯怒。
不过这会儿见萧伍这般乖切模样,她却再忍不住笑意,转眸看着他凤眸飞扬:“好吧,那我便给夫君提个醒,这件喜事与你夜里……常常惦念之事有关。”
说到后面这半句,姜幼安的声音里情不自禁染上一丝羞意。
成亲短短两月,先前在苍鹤她还专门研究过两天避火图,却没想到近来在房事上竟然还是让萧伍占了上风。
而这厢,萧无衍却在听见顾幺幺提醒的瞬间僵在原地,他夜里惦念过什么?他从来只惦念娘子……
姜幼安见他突然不走了,不由笑他:“怎么了?夫君难道傻了不成?”
萧无衍却忽然俯身抱起顾幺幺,下一瞬心觉不对,又急忙战战兢兢地将人放在地面,好一阵手足无措后才紧着黑眸开口:“幺、幺幺,娘子,你……你要告诉我的喜事是——你有喜了?”
姜幼安不逗他了,弯起唇角,凤眸看着他的眼睛正正经经地点了下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