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沈鹤知不说话,只抬起头,用手托住秦香絮的后颈,又要吻上来。
好在秦香絮这次有所防备,在他凑过来时立马偏开了头,让他的唇贴着她颊侧擦过。
她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这么在乎这个?”
“......嗯。”
“为什么?”秦香絮不解,尝试劝道:“人总会有老的一天的,没谁能长生不老,你何必这么在乎年纪。”
“可我比你大四岁。”
“那又如何?”
沈鹤知默了默,半晌,才道:“但柳相闻与你同龄。”
秦香絮一愣,“你就是在别扭这个?柳相闻人都不在京城,你跟他生气做什么。”
沈鹤知看着她,只说了简单两个字:“香囊。”
秦香絮有些头疼:“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对柳相闻毫无男女之情,真的,你若不信,我还可以对天发誓,若我对柳相闻有意,便遭天打——”
沈鹤知打断她:“你不必说这些,我信你。”
秦香絮:“那你不生气?”
“嗯。”沈鹤知说:“我想清楚了,你红杏出墙也没什么,我只要将那些奸夫杀干净就是,总归你还在我身边。”
他说这话时语气仍旧平淡,但秦香絮丝毫不怀疑他话中内容的真假。
她抱住他的腰,安抚道:“不会的,我不会做那种事。”
沈鹤知“嗯”了一声,继而问道:“那件事你打算如何做?”
话题回到正事上,秦香絮就来了精神,问道:“咱们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事儿,你就不怕死吗?”
“又不是第一次做,”沈鹤知淡淡道:“再说一起死,也没什么不好。”
“我才不会让我们死了呢。”
秦香絮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我们这次会赢的,一定。”
第99章 接近
沈鹤知抱着她,没再多说什么。
秦香絮忽而开口道:“今日可是李家女眷被流放的日子?我应当没记错。”
沈鹤知垂了垂眼:“你想做什么?”
秦香絮犹豫下:“也不是说做什么,只是......我想照拂个人。”
李启源犯错,连累家人是他罪有应得,但李凝娆帮她救过母后的命,若没有她那句话,如今许就不是这样的境况。
于情于理,秦香絮都不想欠她这个人情。
沈鹤知轻轻地“哦”了一声,问道:“男的?”
“自然是女的,李家的男丁不是早被处死了吗?”秦香絮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成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沈鹤知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
京城距北州二千五百里,便是日行五十里,也要足足走上五十日,其中艰难险苦,自是不必多言,苦役都挨不住这样的折磨,何况那些惯来养尊处优的小姐夫人。
苏明秀的两只脚已经被磨得没一块好皮,便是要起泡也没处可起去,太阳丝毫暖气没有,冬风刮在人脸上,能剜下层皮。
可纵然是这样的日子,她也还是出了满头的大汗,前胸后背的衣衫都湿透。
“我不走了!”苏明秀屁股朝地上一赖,大喊道:“我要歇息!”
她一落后,立马有人催。
“还不赶紧起来!”负责监送的差役眉头一皱,将鞭子用力在地上抽了两下,恶声恶气道:“要是耽搁了行程,你可吃罪不起!”
他以为这句话能威慑到苏明秀,可苏明秀根本没在怕,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在地上撒起泼来:“左右不过是要我性命罢了,你若真想要,尽管拿去!”
她说这话时大手一挥,颇有股豪气在,但因着身上的衣服邋遢,头发也散乱得跟鸡窝似的,豪气就成了无理取闹的疯。
差役是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舞着鞭子就朝她的背上落下用力一鞭。
苏明秀吃痛,皱着眉,开始大声地尖叫。
李凝艳见了,忙冲上前去,把她护在怀中,努力地摆着笑脸道:“我娘她是太累了,所以才会一时间有些食言,我在这儿给大人您赔礼道歉,您千万别怪罪她。”
若在从前,这蚂蚁大的差役,她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世事终究难料,蚂蚁也有了爬到她头上的一天。
李凝艳笑得勉强,只尽力撑着笑脸,为这缘故,嘴都有些僵。
差役担忧苏明秀这一闹,若是简简单单揭过,会引得后头人效仿,一个接一个地闹起来,便不顾李凝艳的笑脸,扬手又要打一鞭。
有谁抓住了他的手腕。
差役眼珠子一瞪,眉目有些狰狞,大声道:“反了你了!”
“我娘身子本就虚弱,您若再打两鞭,于她身上落下伤口,她长途奔波得不到医治,便是死了也不足为奇,”李凝娆微笑道:“为大人仕途着想,您这鞭子,还是收回去最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流放,是皇帝为了在百姓面前维持仁慈形象,而开创的刑罚,看似是免了她们的死、宽宥处置,但活罪,真是那样好受的东西吗。
被流放者在途中饥寒交迫是常有不过的事,除此之外,熬受的皮肉之苦也不在少数,皇帝就是要他们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中,一日日地静思己过,哪儿会便宜他们,让他们就那样轻易死了。
因而解送犯人有着严格的交割手续,少了谁,监送人都要担责,流放末途,有人耐不住折磨死去,那是皇帝乐于听闻的,所以缺了人,差役也不用受什么处罚。
可这会儿不一样,她们才刚出京城,还不曾如皇帝的愿,结结实实地挨上阵凄风苦雨,要是轻易死了,监守的差役自然难辞其咎。
差役显然也是
想着了这点,脸上的怒容稍稍收敛些,转身看了眼苏明秀,冷哼一声:“再有下次,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凝娆回到母亲身边,与李凝艳一同将人搀起。
苏明秀未出嫁时是官家小姐,嫁了人是高门主母,这辈子活了几十年,从来没吃过半点苦。
本就是心高气傲的性子,若不是走得太过辛苦,哪儿会在众人面前撒泼,还连累两个女儿遭人冷眼。
她一想心里就酸楚得紧,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让干燥起皮的嘴唇多了点润泽。
李凝艳伸手替苏明秀揩了揩眼泪后,皱着眉用衣服擦了擦手,安慰的话如今是半点说不出,毕竟前路毫无希望可言。
她想了好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娘,您省些力气吧,待会儿咱们还要赶路呢。”
或许是因着苏明秀的一闹,差役发话让她们原地歇息了。
李凝艳搀着苏明秀坐到了块石头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虽是休息,但也就只能干坐着,干粮是一点没有,水也被差役牢牢把着,他们只有在她们快到极限的时候,才会一脸嫌恶地施舍点。
因而这些时日,所有人都跟泄气的球似的,瞬间干瘪下去,原先圆润的苏明秀,下巴也开始发尖。
差役们不顾周围人饥馋的目光,开始大口地嚼起干粮来。
米面炒熟后揉成的干饼,明明是挺硬又难吃的东西,可或许是差役们脸上的表情太过享受,平平无奇的东西,竟也让人看得眼馋。
苏明秀咽了咽口水,看了半晌,垂首,将腰上的裤带子勒紧。
李凝娆这时回来。
李凝艳仰头望着她,问道:“你去哪里了?”
李凝娆沉默会儿,“没什么,只是随意走走。”
她背对着众人,慢慢走到苏明秀跟前,蹲下身子,从怀里拿出什么,小声道:“娘,吃吧。”
苏明秀一瞧见她怀里的东西,眼睛立马睁大,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
但她实在是饿得快要昏头,也顾不得东西从哪儿来,抬手拿住正要往嘴里塞,突然传来道有些尖利的嗓音:“你们在偷摸干什么呢?!”
张丁香骂骂咧咧地过来了。
她是孔亮的正妻,高个儿鹅蛋脸,一双眼睛细长,眼角上挑,看着便是副尖酸刻薄样。
苏明秀被她这突然的一声吓到,忙不迭地就把东西塞回李凝娆怀中,佯装不知地道:“哪......哪里有什么东西,你......你许是看错了。”
她说话间眼神躲闪,嘴唇也发颤。
苏明秀的话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一直盯着她看的张丁香。
张丁香两步上前,扯着李凝娆的腕子,将人从地上拉起身,而李凝娆起身后,她怀中那些小巧而又精致的糕点,霎时滚落一地。
周围人看见了,跟饿狼似的,眼睛里闪出绿光。
张丁香冷眼看着李凝娆,李凝娆的脸纵然经过风吹日晒,依旧美艳,她狠狠地咬两下牙,出声嘲讽道:“靠卖得来的东西,你给你要死的老娘吃,也不怕把她噎着。”
“你是怎么说话的!”李凝艳从地上站起来,猛地推搡张丁香。
她不能对那些差役使脾气,还能朝同被流放的张丁香发火吗。
因而这一推,用了十成的力气。
张丁香哪儿能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人,会突然给她来这么阴的一下,当时就被推搡在地,脊背摔得生疼。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人物,疼都不喊,站起来就拽着李凝艳的头发,狠甩两下,骂道:“哪里来的杂畜生,敢推你奶奶我。”
李凝艳头皮都快被拽得掉下来,她忍着眼泪,不肯向张丁香低头,只大声道:“你自己嘴贱,怪不了别人!”
她二人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那头坐着的差役。
方才那个抽过苏明秀的差役,又举着鞭子过来,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皱了皱眉,大声道:“都干什么呢!想死了是不是!”
他这一声,让李凝艳跟张丁香的动作都顿住,但只是顿住,两人的手还互相抓着对方头发。
先开口的是张丁香,她努力朝着糕点的位置噘嘴,告状道:“有小贱人背着官爷您偷偷卖去了,得的东西还在这儿呢,您可看清楚了!”
差役略微低下头,待看到那些散乱的糕点时,沉着脸刚要骂李凝娆,可看着她手头举着的、刻有白鹇鸟的东西,要骂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儿。
他捏鞭子的手紧了紧,转身,毫不犹豫地在张丁香身上抽了一鞭:“就数你废话最多,老实点!”
张丁香吃痛,松开抓李凝艳的手,捂着手臂,想不通刚刚还对着李凝娆一脸怒容的人,怎么会转瞬间就变了态度。
差役却不管她如何想,扬手又作势要打:“还不滚回你待的地方去!”
张丁香见状,只能咬咬牙,怨毒地看了眼李家母女,随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