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为什么?”
秦香絮因为心中纠结,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得加大几分,最后,等她终于下定决心时,整张脸都红透。
她用着蚊吟般细弱的声音,小声道:“......求求你。”
沈鹤知转过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又落在她脸上。
秦香絮很少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所以脸热得厉害,连带着觉得沈鹤知的视线也分外难以忍受。
但他既然转过身,就肯定是要帮她的意思吧?
这个想法,让秦香絮躁动不安的心稍微慢下来点,她用期盼的眼神巴巴地看向沈鹤知。
但沈鹤知说出来的话,却根本不是她想听的。
他只是略微蹙眉,用清洌的声音陈述道:“公主弄痛臣了。”
秦香絮下意识地看她捏住人小腿的手。
她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力气根本就大不到哪里去,就算用尽全力也伤不到人,所以捏人就算再痛,也只是小痛。
而沈鹤知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为了不帮她的忙,居然能这样恬不知耻地撒谎,娇娇弱弱地说他痛。
真是岂有此理!
秦香絮压着的脾气上来了,就跟较劲似的,她加大手中的力度,但面上却仍旧带着柔和的笑意,问道:“哦?这样吗?大人很痛吗?”
沈鹤知不出意外的,又皱了皱眉。
秦香絮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脸上的笑意深了深。
沈鹤知一直不说话。
秦香絮也就很有耐心地跟他较劲,直到沈鹤知突然轻叹口气。
他垂着眼睫,看向岸边那抹狼狈却仍旧难掩姿色的身影。
秦香絮大方地抬头与他对视,问道:“大人改主意了,打算帮忙了?”
沈鹤知突然笑了下。
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瞬间褪去,灯火落在他颊侧,像是给他镀了层浅金,越发衬得那张脸如雪如玉。
这还是秦香絮第一次看他笑,当时看得有些愣,心中惊异道:该不会他有某种受虐的癖好,被她如此对待,反倒兴奋起来了吧?
沈鹤知慢慢蹲下身子,对上秦香絮的脸。
秦香絮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她一时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沈鹤知只是看着她,轻声说:“公主如果再用力,臣会叫的。”
秦香絮愕然。
她很难想象沈鹤知不顾形象嚎着嗓子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了。
她一时恶寒,松开手。
也就是这一松,沈鹤知立马与她拉开距离,他立在廊边光影的交界处,脸上的笑意淡去,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
他朝秦香絮稍微躬身作示,便回头迈着从容的步子,毫不犹豫地离开。
被落在池塘中的秦香絮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沈鹤知哪里是怕痛,他那分明是为了摆脱她想出来的借口!
他是臣子,她是君上,若她强行拖拉着他的小腿不肯他离去,他不可能像对待寻常人那样打落她的手,这无疑是藐视皇威,藐视天家。
所以他想要她松手,只能从她这里着手,让她主动松开。
什么怕痛,全是装的!
秦香絮用力地在地上一拍,但坚硬的地面不曾有任何损伤,反倒是她打得一痛。
她把这笔账连带着算在了沈鹤知的头上。
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见到她落难,不想着英雄救美也就算了,跑得比狗还快!
秦香絮咬牙切齿,不停地在心里骂着沈鹤知。
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
虔诚的祈祷上天不曾听到,但这骂声,上天绝对收到了。
秦香絮还没骂多久,就看到双儿迈着急促的步子,跟救命英雄一样出现在了眼前。
她从没有觉得双儿的身影那样伟岸,那样值得依靠过。
双儿忙不迭地把手中的外袍披到了秦香絮身上,语气分外焦急:“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落到水里去?”
秦香絮刚才泡在水里,时间一久就习惯了,不觉得冷,但等上了岸,风一吹,那冷就扑天倒海地袭来,冷的她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双儿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候,只能把秦香絮先从地上扶起来,说:“咱们现在先回公主府去吧,公主您落水着凉,要是不赶紧吃药,怕是又要......”
剩下的话,双儿不必说,秦香絮也知道,她的身子弱也不是一天两天,平时吹个冷风都要头
昏脑胀的,何况今日在冷水里泡了这么久。
便点点头,有些疲倦地说:“那就先回去吧。”
双儿扶着秦香絮上了马车,也顾不得跟柳府的人辞别,就催促着随风赶马。
随风知道公主身子弱,经不起耽搁,便赶忙驱马朝着公主府的方向去。
秦香絮靠着颠簸的马车,身上湿冷的衣服还贴着,让人难受极了。
经此一事,她也算是有了个教训,以后出门在外,车上一定要多备些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双儿坐在一旁,看着她苍白的唇色,又担心又自责地说道:“早知道公主这么久不回来,奴婢就亲自去寻了,真是不敢想,要是没有沈大人告知,公主还要在水里泡许久,奴婢真是失职。”
秦香絮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满脸自责的双儿,问道:“你说什么,谁告知你的?”
双儿老实道:“沈大人啊。”
“哪个沈大人,”秦香絮强撑着精神问道:“是那个叫沈鹤知的沈大人吗?”
双儿不解:“京城中除了他,还有哪个可以直呼为沈大人呢?”
得到这个答案,秦香絮想了想,还是决定闭上眼睛休息,不再追问。
脑子清醒的时候想不通的东西,现在这个状态想也无济于事,还不如不想。
她算是发现了。
她搞不懂沈鹤知的想法。
每次她以为他不是个东西的时候,他就突然人模人样起来,等她觉得他是东西了,他又给她整个大的。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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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抱着沈玲珑,朝沈鹤知道:“小姐刚才走了没几步说累,属下抱了她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鹤知从他手中接过昏睡的沈玲珑。
她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跟苹果似的娇憨可爱。
沈鹤知看着看着,不由得勾了勾唇,眼底多了些宠溺:“来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不会困,结果却睡得比谁都快。”
“小姐平日都是这个时辰睡的,会困也没什么稀奇。”李成问道:“主子,咱们回府吗?”
“回。”沈鹤知说完,便抱着沈玲珑上马车。
李成在一旁低头虚扶着,待看到沈鹤知裤脚处一截水渍时,他意外道:“主子,您衣服上哪儿来的水。”
沈鹤知步履未停,解释道:“碰上野猫,被纠缠了会儿。”
“野猫?”李成更加不明白了,“猫不都怕水得很吗,哪儿会有主动沾水的猫。”
“可能我遇到的这只比较特殊。”
李成好奇:“哪里特殊?”
沈鹤知沉默会儿:“......比较不听话。”
第30章 追究
李成不疑有他,接话道:“野猫在外头闯荡,是要靠本事吃饭的,自然比不得家猫温驯。”
沈鹤知没再多说什么,抱着熟睡的沈玲珑进了马车车厢。
车厢内宽敞,正中的小桌上还摆着安神的熏香,一线缥缈清幽的淡白从铜炉里升起,悄无声息地弥漫成袅袅的烟气云雾。
沈玲珑睡得很沉,纵然方才沈鹤知和李成说了许多话,她也未有任何要转醒的迹象。
一张还未张开,便已然有绝色之貌的稚嫩脸蛋上,层层密密的睫毛沉静着,眼尾微微上扬,似有水色浸染,说不出的好看。
沈鹤知低头看着她,沉吟道:“......果然是很像。”
这不是李成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很像”两个字,原先听的时候还不解其意,如今倒是明白了,笑道:“小姐是夫人的孩子,长得自然是像夫人。”
沈鹤知听完,摩挲着指尖,似乎在想着什么。
李成转头,见沈鹤知面容隐匿在车厢暗处,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以为是他说错话,碰到了主子的伤心地,便一扭话题道:“那段登达又递了拜帖来,像是不见到主子就不肯罢休似的,实在是烦人得紧。”
沈鹤知从自己的思绪中脱身,问道:“又递了?”
“是啊,上次拒完还没有两天,就又送来了,”李成咂摸两下嘴,说:“不过主子放心,我早就已经拒了。”
沈鹤知简明地嗯了一声,说:“若他下次再递,不要拒了。”
“得了,我保证还给您拒了,”李成下意识说完,反应过来主子的话变了内容,但以为是听错,问道:“主子您的意思是,下次收拜帖?”
“我不见,他不就一直送吗,”沈鹤知抬手,替沈玲珑抚平眉心的褶皱,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见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李成问:“那在府中见,还是?”
沈鹤知想了想,说:“就不在府中了,你另找个地方吧。”
“是,”李成又问:“那带小姐去吗?”
沈鹤知看向他:“你怎会有此问?”
李成其实清楚沈鹤知处理公务的时候不会带沈玲珑,但他今日看主子都为了小姐,破天荒地赴宴,就以为沈鹤知要一改从前对沈玲珑的压抑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