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沈玲珑还是气鼓鼓的。
秦香絮失笑,安慰道:“做噩梦睡不着没什么的,我从前也这样。”
沈玲珑有些意外:“公主也这样吗?”
秦香絮点头。
沈玲珑总算没那么生气,问道:“那公主做的是什么噩梦,很吓人吗?”
秦香絮一想到那些梦,脸色顿时有些古怪:“......当然吓人了。”
沈玲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梦?”
秦香絮煞有介事道:“这个不能告诉你,太吓人了,我怕你晚上会被吓得睡不着。”
沈玲珑闻言,立马后怕地捂着胸口,转而问着刚才的问题:“公主看什么那样入神,我喊了好几遍你才听着。”
院落里的东西随便撬一块出去,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秦香絮能看什么,当然是看的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但她作为一个皇室公主,这么说话,实在是有些太没见过世面的意思,想了想回答道:“院内的风景很不错,我觉着漂亮,就多看了几眼。”
沈玲珑举着食指,高深莫测地朝她摇两下,说:“我这儿不漂亮,我娘的院子才漂亮呢,我带你去看看。”
秦香絮被领着走。
她本以为贺央的院子会是金碧辉煌的,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院子内的东西造价并不昂贵,但正如沈玲珑所说的,这里很漂亮,非常漂亮。
飞角翼翼的凉亭边,丛竹相依,鸟雀纷飞,配着流水潺潺作响。
院内的海棠花开得正盛,旁逸斜出的树枝在空濛蔚蓝的苍穹之下,看上去像是大家妙笔,点点薄红落雨,风吹起便扬动了漫天春色。
花树旁边,还架着一张藤椅,看上去有些年头,边缘显出些损坏的痕迹,但因着常年有人擦拭,上头并未落灰。
沈玲珑随手接了片花瓣,回头朝秦香絮问:“好看吧?”
秦香絮愣了会儿,才说一声:“好看。”
她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总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她分明是第一次来沈府。
想着想着,秦香絮不由得靠近那藤椅,缓缓坐下,然后将手放在右边的扶手上,抬头仰望。
灿金的日光透过花叶的缝隙,在她颊侧留下点点碎金。
那种熟悉感又来了。
她明明没有来过这里,但这些动作却做得无比熟练,好像已练习过成千上万次。
沈玲珑从树上摘了朵完整的海棠花,靠近秦香絮,别在她耳朵边,笑道:“公主这样真好看。”
秦香絮身子猛地激灵,终于想起来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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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知刚回府,就问着家中的下人:“小姐呢?”
说完,他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公主来了吗?”
下人恭敬地低头回答:“小姐带着公主去夫人院中了。”
闻言,沈鹤知原本平和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阴沉,他一言不发,迈着步子就往前走。
李成焦急地跟在后头,还不忘指摘那下人道:“夫人的院子是公主能随便去的吗,你们不知道拦?”
下人也很无奈:“小姐非要带着去,我没办法啊。”
“办法是人想的,你不想,当然没办法了!”李成眼看着沈鹤知的身影越来越远,当下也顾不得再多说两句,只最后道:“这回要是主子生气,我可保不住你啊。”
下人顿时一脸菜色:“老大,你不能——”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李成已经走远。
李成跟在沈鹤知身后,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公主也不是有意的,主子您别太生气。”
倒不是他想为秦香絮开脱,实在是沈鹤知发怒他难以招架,到时候估计不光是府里的下人,连他也要跟着受牵连。
沈鹤知冷冷地瞥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李成只好兀自在心中叹气,盼望着过会儿公主能机灵点赶紧离开,别再火上浇油。
而这时,走在前面的沈鹤知却突然步子一顿。
李成不留神差点撞上去,他刚想立马认错,但等抬头,却见主子脸上的愠色褪去,换上了呆愕。
沈鹤知愣愣地看着某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央央?”
第35章 都赖你
秦香絮摸着耳边的海棠花,终于想起来,她做梦梦见过这里。
梦是在安华寺做的,距今有些时候,所以她才会感到熟悉,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思考间,沈玲珑又掐了两朵花,比在自己耳朵边,朝秦香絮兴奋地问道:“公主公主,我好看吗!”
秦香絮垂眸看着她白嫩的小脸,正准备笑,余光中看到谁的身影凑近,便抬头去看。
沈鹤知站在院落门口,遥遥地望着她,一朵海棠花飘落在肩,他也似乎毫无察觉。
秦香絮对上他那双黑沉的眸子,发现那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突然涌出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试着去分辨,但沈鹤知对上她的视线,很快就别过眼。
李成这个时候,着急忙慌地凑到她跟前,有些焦急道:“哎哟喂,我的个公主诶,这藤椅您不能坐!您赶紧起来吧!”
或许是这一声,让沈鹤知终于清醒,他回过眼看着秦香絮,说:“起来。”
其实不用他们说,秦香絮也能从那个梦推断出,这藤椅是贺央生前坐的,以沈鹤知爱妻如命的性子,他绝对不肯她坐。
当然,她也没有久坐的意思,秦香絮在回忆起梦之后,就打算起身,但看到沈鹤知那双眼时,她顿住了,这才没有立马起身。
如今主仆两个都开口叫她起来,秦香絮没有犹豫,很利落地从藤椅上下来,然后走到一边,替沈玲珑把海棠花别好。
李成见公主没有不依不饶地非要坐这把藤椅,松了口气,但他想起沈鹤知还在身后,一颗心又立马悬起来,赶紧朝沈玲珑道:“小姐,到了吃点心的时候,您不带着
公主去尝尝?要是过了时候,点心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他得趁主子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把公主这祖宗给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沈玲珑一拍手,有些懊恼地道:“哎哟,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忘了!公主,咱们快走吧!”
她急着吃点心,就拉着秦香絮的手往外小跑,等经过沈鹤知身边的时候,她扬着笑脸,甜甜地说:“说好的,十日吃一次点心,爹爹今天可不能拦我哦!”
沈鹤知垂眼看着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秦香絮跟着沈玲珑,也看了看沈鹤知,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对她的视线熟视无睹,仿佛她是个不存在的人,连对公主该有的行礼都没有。
坐了他亡妻藤椅一小会儿,就不高兴成这样,真是有够小气的。
秦香絮在心里头嘀咕,但她想着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她的错,便没有计较行礼这件事,跟着沈玲珑的步子,离开了贺央的院落。
等她们走后,过了好一会儿,沈鹤知还是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以至于花瓣都落了满肩。
李成也跟他一起站着,主子不动,他就不动。
他知道主子这个时候心情肯定不好,多做就是多错,还不如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鹤知终于抬眸,望向李成,很没来由地问道:“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李成想也不想就答道:“若是相信,属下早就洗手不干,找个山坳坳担惊受怕地躲起来了,哪儿还会有今天。”
回答完,他又想起沈鹤知礼佛抄血经之事,立马表情变得难看,想要挽回地说道:“主子,属下......”
“我知道,”沈鹤知那双眼睛洞穿了李成的心绪,他牵着唇,有些自嘲地笑道:“其实我原本也不信。”
但除了这个法子,他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再见一眼央央。
哪怕是在梦里。
李成知道沈鹤知今日有些奇怪,但他想不到别的原因,只能从刚才依稀听到的两个字,推断道:“主子是想夫人了吗?”
沈鹤知侧身看了眼那藤椅:“你知道吗,我刚才真以为她回来了。”
李成:“但公主的长相,主子您看过。”
“是啊,我看过,我知道她不是,”沈鹤知笑得有些苦涩,“可看她下椅的时候,我还是恍惚了。”
李成不解:“不就是下椅吗,值得您如此伤神?”
沈鹤知摇摇头,说:“她从藤椅上下来的时候,避开右边,站到了左边。”
李成更加困惑:“这又怎么了呢?”
沈鹤知回忆道:“原先我还在绥青的时候,她身边有个丫鬟叫秋云,秋云是个左撇子,所以扶藤椅的时候总是站在右边,因而央央起身时为了避开她,会习惯性地往左偏。”
李成顿了顿,说:“这可能只是个巧合,主子您不要多想,免得到时候又伤心了。”
“是啊,巧合,巧合而已......”沈鹤知将巧合两个字反复念了好几遍,就像李成劝他那样,他也劝着自己。
最后,他回眸看了眼院落,院内的海棠仍旧开得艳丽,但藤椅上早就空寂无人。
沈鹤知沉默着收回视线,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仿佛刚才那个满眼伤情的人,根本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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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玲珑坐在桌子上,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点心,很快就把自己吃成了松鼠的模样。
秦香絮有些无奈地给她擦着桌上掉下来的碎屑,提醒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这八辈子没吃过点心的模样,要是被路人看见,估计要以为沈鹤知虐待亲生女儿呢。
沈玲珑忙里偷闲,含糊不清地道:“好次好次,你也次。”
秦香絮看着她,问道:“你爱吃点心是随你娘吗?”
上次邓青寿宴,她没看到沈鹤知吃一块点心,就猜测沈玲珑这德行,该是随了她娘。
沈玲珑顾着吃,张不了口,就用力地点两下头,她本来就吃得急,不点头还好,一点头,可不就立马呛着。
秦香絮赶紧替她倒了杯茶水,让她喝。
但沈玲珑只喝了一口,就立马拿手推搡着,一副抗拒的模样。
秦香絮不解:“茶水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