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他的眸子圆润黑亮,倒映着街角的灯光,水色弥漫在眼底,湿漉漉得像小狗。
秦香絮不禁笑出声,开口道:“真的,不骗你。”
柳相闻抿了抿唇,想笑又不愿笑得太明显,只能轻点两下头,算是回应。
秦香絮主动开了话茬,提议道:“不如咱们四处逛逛?”
柳相闻的语气有些僵硬:“好。”
秦香絮很懒,除了去皇宫给姚文心请安,基本上不会主动出门。
花灯节的热闹她从前听说过,但不是很感兴趣,毕竟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可约了柳相闻,她就不能把不感兴趣摆在脸上,只能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随意地在街边的摊子上乱看。
秦香絮随意地挑了个糖画摊子,凑到跟前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摊主就已先跟柳相闻说话道:“哎哟,公子你可来了,东西我都备着呢,你说你——”
柳相闻出声打断摊主:“你记性不错,我去年说的话你至今还记得。”
摊主满脸不解:“啊?你不是刚跟我——”
柳相闻突然咳嗽起来。
秦香絮闻声就一个激灵,他刚刚脸红,这会儿又咳得这么猛,果真是染上风寒了。
虽然柳相闻身体抱恙,仍不忘与她的约定,但秦香絮内心真是半点也感动不起来。
她只想逃,趁柳相闻将病气传给她之前,赶紧回到公主府去。
思及此,秦香絮不由自主地跟柳相闻拉开些距离。
这一举动,让一直暗中观察的柳玄灵急得快跳脚,她扯着手帕不满道:“哎呀这个笨蛋,之前跟我练得不是挺好,怎么现在成哑巴了!”
得到秦香絮邀约的消息后,柳玄灵就抓着柳相闻提前在街上逛了好几天,把所有秦香絮可能会去的摊子都列出来,然后她领着他一个个练过去。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都教过,就是傻子也会了,但柳玄灵没想到她这个弟弟,在情事上真连傻子都不如。
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犯傻。
柳玄灵干脆地从街角跑到人群里,不露痕迹地靠近柳相闻,然后掐着嗓子提醒道:“哎呀,我记得我要买桌子的,桌子桌子桌子......”
秦香絮本来看着摊子上的糖画,但听到这声动静后就抬头看向柳相闻,说道:“我方才好像听见你姐姐的声音了。”
柳相闻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秦香絮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周围,但确实没看到柳玄灵,只好把视线重又放回到糖画上,想着该怎么跟柳相闻说她要离开的事儿。
她必须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就是这个时候,原本默不作声的柳相闻,却突然朝她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
手正中,摆着一只宝蓝色镶金嵌珠手镯。
漂亮的镯子,秦香絮见过很多,眼前的这只,没什么特殊。
柳相闻解释道:“这镯子内里有尖刺,上头涂了麻药。”
他说着用手摁了镯子上那最大颗的珍珠,果然就有一根细微如牛毛的针露了出来。
柳相闻深吸了口气,慢慢道:“我想公主见惯了珍宝珠翠,想来只有别出心裁的才能让您喜欢,便自作主张拿了这个镯子来。”
柳玄灵让他拿的是另外一个。
柳相闻越说脸越红,到最后脸甚至红得要滴血,他见秦香絮迟迟不伸手,也不好意思主动把镯子放到她手里去,就只能干脆地把镯子朝摊主桌子上一摆,低头迅速道:“还望公主收下。”
说完,他也不管秦香絮是个什么反应,咬着牙就跑,还跑得飞快,月白色的身影蹿到人群里,跟雨水入海似的,很快就没了下落。
秦香絮留在原地,愣愣地拿起那镯子,转身朝双儿道:“这、这就结束了?”
她本来还以为今日想不到好的理由,得跟柳相闻耗上好半天,结果人家倒是爽快,镯子一拍,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双儿也是头回见到这样的人,容易脸红也就算了,比姑娘家还扭捏,说两句话就受不了跑路了。
秦香絮点点头,赞许道:“他也许是知道自己风寒在身,怕过给我,所以才走得那样匆忙,不错,很懂分寸。”
双儿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秦香絮困惑:“怎么了,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双儿叹了口气,“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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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禀山如实将今夜所见都讲了出来。
沈鹤知低头将手中的卷轴翻了一页,口吻随意道:“就这些?她就只收了个柳相闻的镯子,别的没再有什么了?”
张禀山想了想,补充道:“公主似乎很喜欢那镯子,回去的路上还翻来覆去地看了。”
沈鹤知的手顿了顿,哂笑道:“一个破镯子也值得她如此高兴,真是没见过世面。”
张禀山倒不觉得公主没见过世面,出声道:“也许那镯子特殊,正好合了公主的品味?”
“特殊?能有什么特殊?”
沈鹤知扯唇轻笑,毫不留情地讥讽:“就凭她的品味,她喜欢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第37章 父凭子贵
完成跟柳相闻见面的任务后,秦香絮就一时闲了下来,直到晴雪告知她说有人登门。
平心而论,秦香絮不喜社交,虽必要不出门,所以与京中各家之间的关系平平,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极少有人登门拜访她。
晴雪告知她这个消息的时候,秦香絮很惊讶,但等看到来人时更惊讶。
沈玲珑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晃荡着腿,待看到她的身影,就从凳子上跳下,几步跑到她怀中。
秦香絮稳稳地把她接住,反应过来,问的第一句便是:“你怎么会来这儿?你爹叫你来的?”
沈鹤知平日把沈玲珑当心肝儿似的看着,根本不许她离开半步,要不是得了他首肯,沈玲珑怎么可能来她这儿。
闻言,沈玲珑摇摇头,否认道:“不是哦,我自己要来的。”
秦香絮十分吃惊:“他居然肯?”
沈玲珑笑了一下,诚实道:“自然是不肯的。”
秦香絮听完更加疑惑:“那你是如何来的?”
沈玲珑解释:“这几日爹爹有事,经常不在家中,他管不着我,所以我便出来了。”
秦香絮抬头,看着跟在她身边一脸菜色的张禀山,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没了沈鹤知,沈府上下哪里有人能管得住沈玲珑,自然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但秦香絮还是有些担忧:“你这样,不怕你爹生气以后罚你?”
沈玲珑眨巴两下眼睛,很笃定道:“不会哦,爹爹肯定不会罚我的。”
在碰上秦香絮之前,沈玲珑很听沈鹤知的话,自然不会受罚,但碰上秦香絮之后,沈玲珑跟在她后头,就没做过几件让沈鹤知高兴的事。
原先沈玲珑也以为爹爹会罚她,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罚,就练字的那唯一一次跟惩罚沾边的事儿,也是她主动提的。
一来二去,沈玲珑就摸清了沈鹤知的心,明白爹爹只是嘴上严厉,实际上根本舍不得怎么她,想清楚这点,她就打算为自己谋些自由。
但沈玲珑也不是傻子,知道分寸,明白这样跑出来的事儿不能频繁,得在爹爹能容忍的范围内。
秦香絮觉得沈鹤知的性子绝对是古怪的,跟这样捉摸不透的人相处,最好还是顺着来比较好,但她见沈玲珑如此乐观,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轻轻地叹口气。
蹲下身子,问道:“那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这倒不是秦香絮不留人,只是她觉得沈玲珑擅自出门,定然会让沈鹤知不悦,但不悦归不悦,早点归家跟晚些归家,还是有差别的。
秦香絮不想让沈玲珑遭责难,所以人最好是在沈鹤知归家之前就回去。
她如实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沈玲珑回头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张禀山。
她很清楚,张禀山跟李成他们都是跟在爹爹身边好多年的人,最是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会把她的事瞒下来。
沈玲珑想到这儿便有些沮丧:“他定然是不肯的。”
秦香絮笑笑,说:“他会同意的,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一旁的张禀山听到这话,只觉得一口黑锅从天而降,忙出声为自己辩驳道:“我是被小姐缠得没法子了,才陪她出来的。”
这怎么能是他的错呢。
秦香絮看着他:“你家小姐要出来是她的事,但最后同意的人不是你吗,你觉得这失职之罪你能逃得脱?”
张禀山一愣。
秦香絮又接道:“你家小姐就是犯再大的错,但她终究是沈鹤知的女儿,你家主子就算再有气,也不可能撒到她身上,你觉得到时候是谁来承担他的怒火,可不就是你吗?”
“既如此,你还不如干脆将这件事瞒下来,趁着沈鹤知回府前,把你家小姐带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这样对你们俩都好。”
张禀山立马摇头,“不可能的,瞒不住的,主子绝对会知道,到时候我不光落个失职之罪,还要添上个知情不报。”
秦香絮一脸坦然:“但那也是后来的事,等他察觉到,都得
多久后了。”
张禀山态度坚决,“不行的不行的,过再久,这罪责也逃不掉。”
秦香絮见他顽固,叹口气:“你难道不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吗?”
张禀山虽然没出声,但那直眉楞眼的模样,显然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秦香絮解释道:“你家小姐今日偷跑,你主子要是知道肯定气得昏头,不仅要罚你,还肯定会往重了罚,这点你晓得吧?”
张禀山呆呆地点头。
秦香絮继续往下说:“但要是过些时日,境况可就大不相同,届时你主子又不在气头上,就是要罚你也不会太重,而且你今日帮了你家小姐,这份恩情她肯定是记着,到时候就算沈鹤知想罚你,她也会出声求情,一来二去,就算有罪,又能罚多重呢?”
张禀山被她一顿话给说得愣住,他想了半晌,觉得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今日回去主子正在气头上,肯定要重罚他,而小姐也不会给他求情,所以他无论如何是逃不脱的。
但要是帮小姐这一回,以后他们俩就算是同生共死过,真有事了,小姐也会给他说两句求情的话,指不定责罚就免了。
他花了些时间理清这些,低头朝不远处的沈玲珑道:“小姐,您今日可不能玩儿太晚了。”
这便是要隐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