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沈鹤知缓缓转身,在昏黑厚重的云帷之下,那张如雪如玉的脸愈发耀眼。
一袭天青翠竹纹长衫,衬着他冷清的气质,极致的容色似乎能让天地寂声。
沈鹤知微垂眼睑,声线一如往常,流水般清润,他问好般地喊了句:“公主。”
秦香絮的计划在看到他脸的那瞬,立马烟消云散,因为这个可恶的人从来都没帮过她。
思考间,雨势渐盛,打在伞面便是数道落珠般的闷响。
惊雷不绝,在云层间游走,巨大的声响听得人心惊,可伞下这狭小的空间,却分外寂静。
秦香絮觉得与其在沈鹤知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另想办法,便不由自主地向后稍退一步。
她想远离。
可对方却靠近。
沈鹤知伸着骨节分明的手,将伞推向了秦香絮,沉默着为她挡住漫天风雨。
他什么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依旧是那垂着眼的姿态,氤氲的水汽在他眉睫间凝结,像是点缀了璀璨的珠玉。
秦香絮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也许是念着她对沈玲珑的救命之恩,所以才有今日之举。
她想着几月未见到那个活泼可爱的小人,情不自禁问道:“玲珑最近还好吗?”
==
秦景处理完政务,从养心殿出去,正打算去看姚文心,却突然听到秦香絮的声音。
声音是从隔壁的大道传来的,与他只隔了一堵墙。
王勋问道:“可要奴才去把公主叫来?”
秦景伸手道:“不必,朕听听。”
王勋也侧耳去听,虽然暴雨倾盆,有些听不分明,但他还是认出那道男声是沈大人。
秦香絮问着他:“......最近还好吗?”
沈鹤知答:“好。”
“有想我吗?”
“见不到,自然日夜想念。”
“这么想我?”
“嗯,有时想得狠了,饭都不用。”
王勋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到最后都不得不用双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因为惊讶叫出来。
秦景的状态要好些,他只是边摇头,边笑着感慨道:“年轻是好啊。”
第54章 过敏
沈鹤知想起沈玲珑因见不到秦香絮成日沮丧,便开口道:“见不到,自然日夜想念。”
秦香絮在宫里,沈玲珑来不了,他只能如此说,才能让秦香絮主动出宫去见沈玲珑。
秦香絮很惊讶:“这么想我?”
她知道沈玲珑会想她,但没料到会想成这样。
沈鹤知想让秦香絮心疼沈玲珑,就继续面不改色,夸大其词道:“嗯,有时想得狠了,饭都不用。”
秦香絮心里像是被人塞了团湿棉花,闷闷的很不舒服,语气也就有些低落:“都是我不好。”
两句谎话而已,她就失落成这样,沈鹤知怕他再多说下去,以后秦香絮见到沈玲珑问起,玲珑的证词会与他相悖,便朝着双儿道:“将伞拿走,送你家公主走吧。”
他这样一反常态,秦香絮很是惊讶:“那你呢。”
沈鹤知将伞交给双儿,面色平静:“臣于檐下观雨,待天晴再走便是。”
秦香絮还想多说两句。
双儿有些焦急地提醒:“公主,您的衣裳都湿了,再不走,您又要得风寒。”
秦香絮只得将未尽的话咽下,朝沈鹤知说:“等我回了母后宫里,就差人给你送伞,还有......谢谢你。”
沈鹤知:“公主言重。”
秦香絮的身影在雨幕中越变越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沈鹤知才收回视线。
淅淅沥沥的雨线不停垂落,淋湿沈鹤知的鬓发,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场雨估计还要下很久。
“爱卿雅兴啊,竟在此赏雨。”
秦景突然出现,并令身边的王勋递伞。
沈鹤知伸手接过后,躬身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沈大人匆忙出门,连朝服都未换,想必是来不及备伞,无奈在此赏雨吧,”秦景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衣裳,笑意加深了些:“都是朕不好,急着叫你来。”
沈鹤知淡然道:“皇上见臣,是为民生作考,您以百姓为先,臣高兴还来不及,淋不淋雨的,又何足紧要呢。”
他说完,秦景却蓦地长叹一口气:“朕的那些不肖子若有爱卿半点好,朕就不用每日烦忧了。”
沈鹤知以为他指的是秦飞白。
不料秦景突然话锋一转:“沈大人觉得合阳公主如何?”
沈鹤知微怔,旋即答道:“公主品貌兼优。”
没有人会在一个父亲的面前,指摘他女儿的不是,沈鹤知很明白这点。
“合阳的长相确实是挑不出错处,但这性子啊,真是差极了,”秦景摇着头,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这天下哪有女儿家如她一般,成日不思进取,不仅不通诗书,连女红也差强人意,真是——”
其实除了秦香絮,天下还有另外一个女子也如此。
所以当秦景
用激烈的言辞斥责秦香絮不务正业时,沈鹤知破天荒地打断道:“皇上言过其实了。”
他为秦香絮辩驳:“公主未有您所说的那样不堪。”
“哦?”秦景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问道:“爱卿不嫌合阳顽劣,性子骄纵吗?”
沈鹤知垂着眸子,把眼底快要捺不住的冷意掩饰下去,才开口道:“公主还年幼,爱玩是常态。”
秦景听完哈哈一笑:“合阳这年纪要是在民间,估计早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何来年轻一说?”
沈鹤知默了默:“总归是比臣年幼。”
秦景看着沈鹤知紧绷的下颌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不过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爱卿别往心里去。”
沈鹤知:“......臣不敢。”
==
秦香絮一回到长春宫,就让双儿去给沈鹤知送伞,但双儿刚出门就回头。
秦景来了。
他含笑看着一脸焦急的秦香絮,让她别担心,说沈鹤知已经有伞可用。
说完,秦景就径直去看床上歇着的姚文心,秦香絮只得暂且把关于沈鹤知的心思放下,跟在他后头。
或许是政务繁忙,又或许是别的原因,秦景待了没多久就离开。
姚文心被搀着坐起来,问道:“外头的雨停了吗?”
双儿打开窗子看了一眼,道:“停了停了,刚停的。”
秦香絮换了衣服,又喝了驱寒汤,这会儿回来,就听见双儿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她看着姚文心起床下地,有些欣喜地问道:“母后好些了吗?”
“算是好些,”姚文心点点头:“而且你父皇也说,成日躺着不去透风,会病气缠身更是难好,所以本宫就想趁雨停了,出去走走。”
暴雨后,残暑微收,凉爽许多,加之空气也经一番彻头彻尾的洗礼,变得清新洁净,所以姚文心想出门透风,秦香絮没有异议。
她小心地搀着母后在御花园里漫步。
园内的繁花经过高温拷打,开得虽不如春日标准漂亮,但颜色一如既往明艳,霁霭霏微里,于银镜般的湖面飘散,黛赭极尽,炫目迷离。
姚文心看着雨后花景,突然很是感慨:“只是几日不曾出门,这儿的景象竟全然不同了。”
她说着指了指某处,有些伤神:“从前它花苞时候,本宫还想着以后来看,但时事难料,等本宫真来了,花却早已零落。”
秦香絮知道她心有郁结,笑着开导道:“下雨花自然会被打落,但花有凋零,生命却始终在焕发生机,等过个两天,这儿一定会繁花似锦,母后不信,与儿臣打个赌如何?”
姚文心对上她和煦的笑颜,心中的沉闷终是散去,展颜笑道:“好。”
她说完,就听得跟在身后的蓝玉突然惊呼一声:“哎呀,杜鹃姐姐你没事吧!”
秦香絮跟姚文心回头,见杜鹃正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捂着腿。
姚文心问道:“怎么回事?”
杜鹃忍着痛道:“这儿的地面太滑,奴婢一个没留神,跌了。”
蓝玉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姐姐肯定是扭着脚腕了。”
御花园的小道是用卵石嵌造而成,为的就是避免这样跌倒的事发生。
但时间久了,卵石被磨得圆滑,作用就会大不如前。
姚文心叹了口气,朝身后的太监命令道:“你去叫人,把御花园的卵石都换了。”
虽然李佩兰怀孕后一直深居不出,但万一哪天她起了逛园的心思,摔着可不好。
太监领命赶紧去办。
杜鹃一摔,姚文心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回了长春宫,让人去喊宋城。
或许是之前秦景来时,秦香絮的抱怨起了效果,宋城这次来得很快,没有再拖拉了。
他两下就看完杜鹃的病症,开了药,但等杜鹃伸手要接药的时候。
宋城皱眉道:“这药虽然有效,但是——”
杜鹃有些紧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