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刑
“你有话就直说,”秦香絮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开口道:“你这点倒是跟你爹不像,小心思全摆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沈玲珑顿了顿,大声道:“好啦好啦,我都说。”
秦香絮用手支着下巴,一副很耐心听讲的模样。
沈玲珑说:“我能来这儿,是因为爹爹太忙,日夜不休
地处理事务,无暇顾及我。”
秦香絮却不信:“只有这些?真的?”
沈玲珑对着手指,又开始纠结。
本来按理说,爹爹做错事,合该他亲自来道歉才是,但公主不愿见爹爹,爹爹也不主动来找公主,两人成日见不着面,爹爹怎么道歉,公主又怎么原谅他呢。
眼下,爹爹跟公主唯一的联系,只有她。
沈玲珑在心中撕扯半天,终于是做了决定,开口道:“其实,我是想帮爹爹认个错。”
她眨着透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瞧着秦香絮:“虽然我不知道爹爹跟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爹爹真的是诚心认错的,公主你就原谅他吧。”
沈玲珑本来想拉着公主的手臂撒娇,但是想起公主腕子上还有伤,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捏着她一缕头发,轻轻晃了晃。
然后用尽毕生力气,摆出最甜腻的嗓音道:“好不好嘛——”
秦香絮沉默了。
对于沈玲珑口中,沈鹤知诚心认错这件事,她难得地产生了点迷茫。
这些天来,秦飞白又是禁足又是替她抄血经的,司徒璋也入了狱,本不该接连发生的、巧合至极的事情,偏偏同时发生,很难不让秦香絮联想到她自己身上。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给她出气似的,把欺负她的人全都给加倍欺负回去了。
秦香絮一开始没想到是谁,如今玲珑突然开口,她才觉得这个人可能是沈鹤知。
沈鹤知可以是幕后之人,他确有这样的本事。
她相信。
但与此同时,秦香絮也很不解。
沈鹤知既然知道博她原谅难,那天他为何要对她做尽下流事,若他安分守己,如今不就不用这样费尽心思吗。
还是说,他觉得这样好玩?
秦香絮越想越不明白。
正这会儿,有人来接沈玲珑,她本以为还跟之前一样是李成,但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她脑中方才所想的那个人。
沈鹤知一袭青衫曳地,身姿挺拔,气质优雅,脸依旧是令人惊艳的漂亮,整个人如玉般美好。
只是神情间带了点恹,眼下也有浅淡的乌青,看上去,似乎有那么点可怜。
他垂着眼睑,朝秦香絮问安,然后沉静地拉住沈玲珑的手,未置一言,转身欲走。
秦香絮叫住他:“你没有话要同我说吗?”
沈鹤知似乎在犹豫,但他最终只是扯出个有些虚弱的笑,“臣所犯过错实在太大,不敢奢望公主原谅。”
他紧紧地揪住沈玲珑的手:“爹爹跟你讲过,不要与公主说那些烦人心的话,你怎么不肯听呢。”
沈玲珑瘪了瘪嘴,因为委屈红了眼眶,哽咽道:“我只是、只是——”
“好了,不要在公主面前哭了。”
沈鹤知打断她,对着秦香絮道:“臣知道公主不肯原谅,无碍,只要公主高兴,哪怕一辈子不原谅臣,臣也心甘情愿。”
“玲珑,爹爹没事的,咱们走吧。”他说着轻轻蹙眉,那模样,跟琉璃似的漂亮又脆弱。
沈玲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但她还是强忍着,哑着声音,朝着秦香絮道:“是我多嘴,公主您千万别听我的话,千万别原谅爹爹。”
她说着抽噎两下,用着可怜兮兮的目光,朝秦香絮看去两眼。
秦香絮站在原地,看着一大一小渐渐走远的身影,捏了捏拳头,终于下定决心,咬着牙道:“你们两个给我等一下。”
沈鹤知回眸,一副懵懂与无知的样子:“公主叫住臣,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第63章 你不娶我娶
秦香絮盯着他们又观察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是故意这样的?”
沈鹤知的眸子微微睁大,其中布着明显的不解:“公主的意思......臣不是很明白。”
“不明白?”秦香絮看着沈玲珑哭红的脸蛋,问:“你们不是在存心装可怜,来博取本公主的同情吗?”
沈鹤知流露出受伤的神色:“臣一介文人,饱读圣贤书多年,怎么可能做出这般虚伪的事。”
他又低头看了眼哽咽的沈玲珑:“况且玲珑尚年幼,少不更事的。在公主眼中,难道臣已卑劣至极,会叫如此小的孩子来骗人吗?”
秦香絮见他脆弱到一触即溃的模样,摆摆手,虽然还是怀疑,但还是有些烦闷地让步道:“好了好了,别说了,本公主知道了,是我误会你们了。”
沈鹤知受伤的神情这才稍微减淡些,他垂着眼睫,温驯地说:“公主愿意相信,是臣之幸。”
秦香絮对着他:“你......你下次别这样了。”
沈鹤知抬头:“恕臣愚钝,公主说的这样......究竟是怎样?”
秦香絮别开眼,不去看他,生怕再次受美色所蛊惑,开口道:“下回你要道歉,就亲自来,让小孩子代劳算什么。”
沈鹤知“唔”了声,“原来公主指的是这件事。”
“除了这件事,还能是什么事?”秦香絮回答得很快。
沈鹤知轻轻一笑,为自己辩解道:“非是臣不愿上门请罪,实是公主不愿露面,臣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
秦香絮被他说的一噎,反应过来事实好像确实如此,她有些心虚,但面色还是如常,神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很平静道:“是吗,那本公主以后注意。”
沈鹤知顺杆子往上爬,继续问:“公主以后还会躲臣吗?”
秦香絮想她都决定要原谅人家了,再矫情下去未免狭隘,顿了顿,回道:“......大抵不会。”
沈鹤知弯了弯眉眼,露出个浅淡的笑,本清冷的容颜,霎时间若云开雨霁般,温和又漂亮,令人难以转移视线。
秦香絮看得愣住。
笑容的主人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牵着沈玲珑的手,道:“走吧,我们回家。”
李成跟张禀山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慢慢地离开公主府。
若此时秦香絮能追上去看两眼,就能发现,沈鹤知原本摆在脸上的脆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
这两天沈玲珑来公主府来得很勤,如今突然不来,秦香絮竟然开始觉得府中有些冷清且无聊了。
双儿看她短短一刻,叹了无数次的气,提议道:“公主,要不奴婢去一品楼给您买些芙蓉糕回来?”
一品楼是京中老字号的酒楼,里头的厨子做起菜来,便是最简单的炖豆腐,都能把豆腐炖得细腻如玉,吃完让人口齿留香。
他们家做的芙蓉糕自然也好吃,滋味清爽而又不甜腻,宫中御厨做的芙蓉糕虽然也可口,但两者细细尝来,还是有区分,大抵是在火候跟用料上有差分。
秦香絮以前从没觉得待在公主府无聊,但沈玲珑这几日来得太勤,致使她每日一醒来就有无数的事要做,眼下突然得空,就有些不习惯了。
但她又不想上赶着去见沈玲珑,毕竟她才跟沈鹤知说,要看他表现才决定躲不躲他,要是她翌日就主动凑到他跟前,那她成什么人了。
所以秦香絮接受了双儿的提议,从公主府离开,去了一品楼。
镶金嵌玉的几个大字,老远就看得清楚,不管晨辉还是夕照,“一品楼”三个字总是亮色耀目。
它地处繁华,门口自然是热闹非凡,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且个个都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毕竟寻常百姓也吃不起这儿的东西,里头光是一壶茶水的价格,就够普通人家两月的吃穿用度了。
秦香絮找了间雅座,靠窗坐下,随意地看着外头。
此时是正午,日光盛大,照得巍峨的皇城渺茫又静穆,远远看去,一派壮丽磅礴的气象。
天际卷云迤逦,时走时停,就挡得人间忽明忽暗,但百姓没谁在乎,还是各自干着各自的活计。
掌柜的把金丝绒的帘子打起来半边,呵腰笑着进来,他人长得普通,宽脸厚嘴,一袭简素的衣衫,眉眼间带着老实憨厚的神态。
他催着身后一应端着托盘的人,“快,手脚还不麻利点。”
没多时,盘子器具就摆放完毕,掌柜欠欠身子“小人不打扰公主用膳,这就下去了。”
双儿试完菜,过会儿点了点头,秦香絮才拿起筷子吃起来,吃到一半,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些吵闹的动静。
她顺着窗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
眼,看到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子,正在跟几个男人争辩。
秦香絮本来是不想管这事的,可当她看到那为首的男人,将女子推搡在地,便拧眉,命令着随风:“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随风没多会儿回来,解释道:“为首的男人是在抢那女子的话本。”
秦香絮听得一愣,问道:“他要看不能自个儿买吗,非抢人家姑娘的做什么,还上手打。”
随风摇摇头,解释说:“不是,他们不是想看,是想买,那女子的话本似乎写得不错,但有好几家在竞价,他们舍不得那话本,又不肯出高价,所以就干脆动手抢了。”
“什么话本,这么好看呢。”秦香絮起了兴致,“你去拿过来我看看。”
随风这次回来,不仅手里带着话本子,身后还跟着个穿斗篷的女子。
秦香絮没管那女子,只是拿起这惹人争夺的话本,随意地翻看起来,一开始她还只是抱着粗略看看的念头,等真读了几话,发现写的确实是不错,故事不落俗,章章引人入胜,她一看就险些没停下来。
最后还是那话本的主人先开口:“你把它还给我!”
秦香絮听到熟悉的声音,眉头一跳,“......怎么是你?”
李凝娆把斗篷摘了,用迅猛到肉眼快看不清的速度行礼,咬着牙朝秦香絮伸手,又像羞耻又像生气地道:“你还给我!”
秦香絮举着本子,讶异道:“你写的?”
李凝娆白嫩的脸上有绯色蔓延,她不说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秦香絮见她这情状,立马清楚。
她是瞒着李家人,偷偷写,偷偷卖的。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自古有之,李国公要是知道他女儿背地里写些不入流的东西去卖,肯定得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不可能准允李凝娆做这些丢他颜面的事儿。
秦香絮举着话本子,左右晃动两下,果不其然,眼睛落在话本子上的李凝娆,就也跟着晃动两下身子。
秦香絮勾唇笑了笑,很坏心眼地道:“你现在可是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了,你对我这态度,恐怕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