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里春
李元净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荷回道:“母后,您要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
“爹爹若是遭遇不测,你......”李元净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闭嘴。”
李元净微微一愣,抬头,似乎是没想到这两个字会从荷回嘴巴里说出来。
声音并不大,因为多日来的劳累和饥渴,甚至有些绵软无力,可不知怎么的,在李元净听来,却是那样的坚定铿锵,好似一根钉子死死地扎进他的心脏,以至于让他接下来的话都被堵在喉咙眼里。
“再叫我听见你诅咒你父亲,我会杀了你。”
四周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吸气声,荷回没管,转身。
“你要去哪儿?”李元净瞧见她动作,忽然一个大步上前要拦她,“你这幅样子还要出去,不怕死吗。”
荷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开他,李元净呼吸沉沉,一把从背后拦腰抱住她,拖着她就要往营帐里去。
“我说过了,已经派人找过爹爹,前头是荒漠,你去就是找死......”
正说着话,忽听‘啪’的一声脆响,李元净左侧脸颊缓缓泛起火辣辣的疼,随即一柄冰凉的匕首贴上他脖颈上的皮肉。
李元净停下动作,望向荷回。
四周的人已经被吓傻了,纷纷在一片惊慌失措中跪下,“皇后娘娘......”
荷回目光直直盯着李元净,一字一句道:“我要去找我的丈夫,你放不放我走?”
狂风肆虐,将众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一片呼啸声中,李元净缓缓松开了手。
荷回收起匕首,头也不会地转身离去。
-
月朗星稀,白日里黄金般的胡杨林已经同黑夜融合在一起,随着风声沙沙作响。
一名身着戎装的将军进了一座不起眼的营帐。
“皇爷。”
里头的人光着膀子,身上裹着纱布,纱布上隐隐有血沁出来。听见声响,他轻嗯了一声,映着烛火,目光落在桌上的地图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已经半个多月了,若是再不出去,咱们的粮食就不够了。”来人忧心忡忡。
皇帝没有吭声,半晌才问:“派出去的士兵可有消息?”
那人摇头。
“有咱们的人进来不曾?”
还是摇头。
皇帝坐在那里,帐子里一片死寂,“榫先今日已经是第三日进攻,如今想必也累了,不会再有所动作,叫将士们去睡个好觉,等明日再想法子。”
那将军一愣,领命称是。
与此同时,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从营帐外离去,映着黑夜,跑向胡杨林深处。
皇帝听见声响,抬眼与将军对视,将军心领神会,点头出去。
半个时辰后,就在大周士兵沉睡,营帐一片沉寂之时,北戎的军士再次出现,一片喊杀声中,榫先肩上扛着刀,骑马来至大周军营。
“出来吧,你的兵都没了,你还像个娘们似的待在里头做什么?”
北戎士兵适时响起捧场的大笑。
皇帝终于缓步出来,衣衫整齐,只是脸色因为受伤,明显血气不足。
榫先翻身下马。
“大周皇帝,咱们的恩怨今日便要了结了,我敬你是个对手,准许你留下遗言。”
北戎有汉人先生,所以榫先从小便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皇帝并不吭声,只是看着眼前汉子的脸,眸光沉沉。
榫先被他居高临下的眼神给激怒,想到自己脸上的刀疤便是拜眼前人所赐,也不再心软,提起刀就砍。
两人过了几招,榫先明显感觉到皇帝的吃力,忍不住拿舌尖顶着腮帮子笑起来。
把他拖在这儿这么久,终于是要把他拖死了。
什么明君,什么大周不败战神,今日还不是要死在他手里,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这个人死了,大周其余人不足为虑,纵马中原,指日可待。
快要战胜眼前人的喜悦压过了一切,叫榫先浑身的血液止不住沸腾奔走。
阿爸,我今日就能替你报仇,完成您未完成的功业,用大周皇帝的血为您祭奠,您安息吧。
榫先扬起刀,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朝皇帝嘲讽道:“你轻敌冒进,这才被我拖在这里,不过你也不要怨我,若不是你那儿子为我通风报信,我也不能轻而易举找到你。”
皇帝眼神沉了下,榫先看见了,心里更高兴,以至于忘记了阿爸临终前的嘱托——
离那个大周皇帝远一点儿,他比我们草原上的狼还要阴狠毒辣。
榫先抬脚,一点点朝皇帝靠近。
皇帝的目光低低垂着,脸色苍白,半晌缓缓抬眼,就在他瞅准时机要出手之时,榫先忽然身子一顿,闷哼一声。
榫先缓缓侧过身去,皇帝看到他背后上插着一把匕首,火光照耀下,那匕首上的花纹异常熟悉。
皇帝的心提起来 ,抬眼,果然瞧见榫先背后不远处那张朝思暮想的俏丽面庞。
荷回站在那里,双手颤抖,正满眼惊恐地望着他。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无论是榫先还是四周的北戎士兵,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明白发生了什么,榫先扬起手中刀就要刺向荷回,然而还未有所动作,便被人劈手将刀夺去,身体从后面被捅个窟窿。
刀尖从左胸出来,将他的心脏扎个七零八落。
皇帝低头望着他,抬脚将他踹到一旁,扬手就将盖在荷回眼上的手收回,那只手落到她腰际,将人提抱到身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哪里有一点受伤的迹象?
就在此时,那些原本应该在睡梦中被杀死的大周士兵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将尚在震惊之中的北戎士兵一一斩杀。
很快,又有人不知从哪里过来,将一堆人头扔在榫先脚下,榫先打眼一看,竟全是熟人,一双眼珠子瞪向皇帝,止不住地充血。
他上当受骗了,这个人根本没有受伤,也没有中计。
不是他拖住了他,而是他拖住了自己!
他利用他的求胜心里,将他困在这里,让他切断与外界的联系,然后趁机端了他的老巢。
他只是想杀死他,而他却是想要他一族消失,好让北戎灭国,彻底一蹶不振!
榫先嘴巴鼻孔冒着血,不住喘着粗气,像是一只破败了的风箱,难听得紧。
忽然,他这只风箱浑身僵硬,彻底没了气息。
皇帝捂住怀中人的眼,抬脚将再次插在榫先胸上的刀抽出,抛在半空中,他身边的将军扬手接过,恭敬行礼,同时眼睛略有些好奇地朝荷回望去。
乖乖,皇后娘娘怎么会在这里?还杀了北戎可汗?
他正感到震惊,便见小皇后已经拨下皇爷遮在她眼前的双手,痴痴地望着他。
那眼神......啧。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知道若是这世上有人能用这种眼神看他一眼,便是让他即可去死也值了。
还在感慨,然而下一刻,他不由开始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打眼一看周围的士兵,发现他们都是这般反应。
皇后娘娘正垫着脚,满脸泪水地捧着他们皇爷的脸,在他唇上生啃。
是的,生啃。
众人从未见过一个妇人会这般吻一个男人的,吻得嘴唇破了皮,彼此唇上满是血,不是生啃又是什么?
然而她这般动作,却不叫人觉得粗俗,只觉得她满腔的无助心酸快要溢出来,叫人忍不住心疼。
够不到人,她便踮起脚来,那样急不可耐,好似下一刻皇爷就会在她跟前消失似的。
皇爷并没有阻止她,而是抬手在她后背顺气,启唇,将她的唇含住,仿佛将她整个人含在心头。
风中有未散去的血腥味儿,四周满是大周士兵的眼睛,脚下躺着无数北戎人的尸体,大周的皇帝和皇后,就那么紧紧抱在一起,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亲吻。
众人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将军要走,被皇帝唤住,他便只好僵硬着身子转过去。
皇帝的嘴角已经破了,红润润的沾着血和水光,一朝天子,在臣子面前这般仪容不整着实不该,若是从前,皇帝定然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然而此刻,他却像是全然不在意似的,瞥了脚下榫先的尸身一眼,将怀中人横抱起来,大步往营帐中走。
“砍了他的头,扔到宁王跟前去。”
-
营帐外,士兵们正在收拾残局,动作虽然放得足够轻,但营帐中的人依旧能很容易听见。
若在从前,荷回定然不会在此时同皇帝做什么事,然而此刻的她还未曾从可能失去皇帝的慌乱中挣脱出来,已经顾不得旁人,眼里只有一个皇帝,只有她的随之。
她将皇帝推倒在地,抱着他亲吻,虽不至于像方才在外头那般生啃,动作之间还是有些急促。
娇娇怯怯,涕泪涟涟。
皇帝轻拍她肩膀,轻轻回应她,吻她的眼泪,并不说话。
他浑身的气息包裹着她,叫她逐渐心安,半晌,终于停下动作,呜咽一声钻进他怀中,脸埋进他胸膛。
感受到她的泪水侵湿衣衫,皇帝心中也不免泛起一股酸涩之意,轻抚她颤抖的肩膀,吻她的鬓角。
“皇爷......皇爷......”她在唤他。
皇帝喉间似乎被什么堵住,轻轻唔了一声。
“您是真的,是不是?”
皇帝轻笑一声,然而这笑里却掺杂着心酸。
她忽然出现在这儿,经历了多少艰辛,可想而知。
荷回又开始落泪,啪嗒啪嗒,像雨打在皇帝心上。
“怎么哭成这样。”皇帝轻拍她后背,“朕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荷回不吭声,只是仰头,抽噎着去吻他的唇,皇帝揽住她的腰将人往上带,想叫她亲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