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泥土
桃漾和陈月漪也去凑了热闹,问一位年轻妇人:“阿姐,里面在做什么?”
妇人道:“张阿伯自坞堡外带回些新鲜玩意,大家都正瞧呢,说是在北朝的商队那里买来的。”
桃漾踮起脚尖去瞧,前面人群密密麻麻,依旧瞧的不太真切,她神色好奇,再问年轻妇人:“我只听闻庾四郎君每月里只让固定的人出去采买,北朝的商队怎会来了豫州?”
年轻妇人回身看了看桃漾,笑道:“如今天下已平,南北朝早些日子就已通市,买些北朝的物件不稀奇。”桃漾对她应了声,和陈月漪也挤不进去,就挎着竹篮往院中回了。
回去的路上,陈月漪见桃漾眉头微凝,不知在想着什么,问她:“阿漾,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桃漾闻言回过神:“我在想之前看过的一本节气书,好像说荠菜生于冬日,常在田地以及果林树下。”
桃漾四下里看了看:“我想去挖些来,晚上咱们自己包荠菜馄饨吃。”
“好啊!”陈月漪抬手指了指:“那里有片梨树林,阿漾,梨树林下会有么?”桃漾也不敢确定,两个人闲话着一起往梨树林下走,倒是挖了半竹篮的荠菜。
待回到院中,雪松正扛着干柴往后罩房处去,往日里庾子轩这个时辰也总在她这里,她问雪松:“你家郎君呢?”
雪松闻言绷住了嘴。
桃漾看着他,雪松只好叹道:“昨日桓四郎君本是走了的,可今儿又来了,郎君正在前院赶他呢。”桃漾眉心微凝,对他应了声,再道:“晚上吃荠菜馄饨,你和你家郎君一起来。”
雪松笑应下:“谢姑娘。”
晚间,桃漾躺在枕上时,窗外响起了细细密密的滴答声,她起身下榻,推开窗凑着院中灯罩里的昏黄烛火,瞧了好大一会儿的雨,才又回到榻上去。
春雨贵如油,下了这么一夜的雨,正是翻地播种的好时候,一早,桃漾和陈月漪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她们的田地,打算把昨个买来的菜籽和花种都撒上。
可她们两个都不会种地。
就请了隔壁田地的阿婶来请教,阿婶口哑不能言,她做手语,她女儿阿梓给桃漾她们解释,就这样在田地里忙忙活活的一整日,不觉间天就黑了。
晚间,桃漾请了阿婶和阿梓来她这里用晚膳,阿婶不肯来,桃漾就再包了荠菜馄饨,给她们送了过去,待到戌时,阿梓手中捧着干干净净的碗来到门前。
桃漾刚沐浴过站在窗边攥发,正巧瞧见她,抬手唤她进来,阿梓进屋后将手中碗搁下,随后看向桃漾,小姑娘声音低低的,一双眸子乌亮:“姐姐,你长的真好看。”
桃漾对她轻笑,拿了糕点给她吃:“日后你帮阿娘做完活,若是无事就来这里玩。”阿梓接过桃漾递来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对桃漾道:“阿娘说姐姐包的馄饨很好吃,明儿要做汤饼给姐姐吃。”
桃漾对她点头:“好。”
她见阿梓不舍得咬糕点,把盘子里剩余的都递给她:“阿月姐姐每日都会做糕点,研究一些新的花样,这些都是花样没捏好的,你拿去和你阿娘一起吃。”
盘子里的糕点确实如桃漾所说,花形都不太齐整,阿梓接过来,对桃漾道了谢,回了她家中。
正月二十四的时候,桃漾再去了田地里,她和陈月漪撒下的菜籽和花种已过去了两日,还未发芽,她蹲下身,再仔仔细细的去瞧,依然不见有嫩芽拱出。
正月二十七日,桃漾再来田地时,撒下的菜籽都长了出来,绿油油的拱出了小嫩芽,花种也出来了少许。
正月三十日,又是坞堡里的集市,桃漾和陈月漪卖完带去的糕点和香囊后,回来的时候再换了一袋面粉,经过田地时再去看,她撒下的花种也全都长出了嫩芽。
陈月漪欢喜道:“天气日后越来越暖,不出月余没准就能长出花苞呢,到时咱们再做香粉就用咱们自己种的花。”桃漾对她点头,歪着脑袋揉了揉肚子,轻笑道:“饿了——”
——
琉玉盏摔碎在地的声音空渊和空谷听了这么多年,早已熟悉的入了骨肉,听到屋内的动静,空渊急忙走进来,将一只装了药丸的檀木盒递上前。
“公子已好些日子未能睡的安稳,净空大师说将此物服下去,可让公子安枕。”
谢怀砚敛眸淡淡看了眼,并未拿起,沉声对空渊吩咐:“备马车,去颍川。”他口中的话向来说一不二,空渊也不敢劝,点头应下:“是。”
谢怀砚坐马车往颍川郡去时,崔寅得了令,先行带一队人快马赶至颍川郡,在颍川郡的地界开始搜人,上至颍川城,下到小镇村庄,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二月初三日,谢怀砚来到颍川,崔寅上前回禀:“属下查了庾四郎君近日来的行踪,除却年后回了趟庾氏本家外,再未外出过。”
谢怀砚闻言眉心微抬:“他在坞堡守岁过年?”
崔寅:“是。”
谢怀砚来到庾氏本家拜访,当时庾氏家主庾珉正与族中人商议要事,闻言抬了抬眉:“谁?谢氏二公子?”
家仆垂首回:“是。”
庾珉不由在心中思忖:“去请三爷先去水榭,我随后便到。”庾氏三爷如今任颍川郡守,归豫州刺史管辖,庾珉思忖一番,该不会是庾三爷做了什么事被谢怀砚给抓住了把柄。
庾珉来到前院花厅时,谢怀砚正坐在桌前和庾三爷品茶闲谈,他神色平和,气度也不显威严,庾珉上前道:“刺史大人前来,怎不让人提前来说一声,我好准备一番设宴款待。”
庾珉此人,从前在建康为官时,便于官场不甚得意,只经营生意是一把好手,颍川庾氏这些年敛财无数,说着,就要给谢怀砚行官礼。
谢怀砚在桌前起身,抬手虚扶住庾珉,语气沉稳:“庾大人说笑,此次前来拜访,该行晚辈之礼。”他对庾珉见礼,庾珉不再说,笑着请他落座。
谢怀砚抬手用了盏茶,与庾珉道:“早些日子家父举办酿酒赛,倒是酿出许多的美酒来,知晓庾大人也极其爱酒,此次我前来,为庾大人
运来了一车。”
庾珉闻言当即爽朗一笑:“怀砚有心了,我早几日还说要去淮阳拜访你父亲,和他讨几壶好酒吃呢。”
几番言语过后,谢怀砚直言道:“此次前来,倒还有一事。”庾珉稍稍收了笑意:“怀砚只管说,若有我庾氏能相助的,定当竭尽全力。”
谢怀砚:“刺史府内早些日子丢失一件珍宝,我命人苦寻数日未果,早几日,有人在颍川郡发现了此物的踪迹——”他淡淡说完,抬手再用了口茶。
庾珉闻言当即对庾三爷道:“你是颍川郡守,这种事本就该你负责,既在咱们颍川郡出现,现在就命人去搜查。”庾三爷当即起身,与谢怀砚道:“不知是何珍宝?”
谢怀砚回身看上一眼:“让空渊随庾三爷一同前去便是。”
庾三爷不再多问,当即离开。
谢怀砚和庾珉继续坐在水榭内,聊些豫州之事,也提一些生意上的事,不多时,崔寅上前求见,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谢怀砚看他一眼,道:“但说无妨。”
崔寅禀道:“大人,属下已查到了具体位置。”
谢怀砚抬眸来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崔寅再道:“颍川城外南二十里。”谢怀砚对他淡淡‘嗯’了声:“下去吧。”他垂眸饮茶不再说,庾珉看他一眼,已是明了他此次前来拜访他是何目的。
庾珉也拿起杯盏用了口茶:“颍川城外南二十里正是二郎和四郎经营坞堡所在之地,刺史府丢失了物件,便是朝中要事,正好我今日也无事,陪怀砚去栖云坞走一趟。”
谢怀砚轻笑:“有劳庾大人。”
——
来到栖云坞时已是申时末,守门部曲前去与庾子轩通禀:“郎君,淮阳谢氏谢二公子递了拜帖。”庾子轩闻言神色微变,问:“他人在哪?”
部曲回:“就在坞堡外。”
默上片刻,庾子轩不满道:“就说我不在,不见。”
部曲应是后前去坞堡门前再回禀,不过一盏茶的时辰再赶回,神色慌张:“郎君,咱们的坞堡被官兵给围住了——”
庾子轩闻言当即站起身:“什么?”
他抬眸往坞堡正门的位置看过去,神色凝紧:“他谢怀砚竟敢公而堂之的围住庾氏坞堡,反了他了,去,放信号弹给颍川城的人。”
庾子轩说完,大步往坞堡门前去,他登上坞堡城墙,垂眸看着围的严严密密的官兵,眸光再落到那辆华盖马车上,高声道:“怀砚兄这是何意?”
马车车门被打开,谢怀砚端坐在马车内,抬眸冷冷看了庾子轩一眼,他神色不虞,周身冷寒,没有耐性与庾子轩多言,声音暗沉道:“让她出来见我。”
庾子轩抬眉:“怀砚兄在说什么,什么她?我怎么听不懂。”
谢怀砚低笑一声,起身自马车内走出,他身披墨色鹤氅,抬手接过空谷递来的弓弩,在手中随意拨动,神色淡漠:“我与你二兄有些交情,实在不忍他一手建立的坞堡血流成河。”
庾子轩神色不变。
谢怀砚凝他一眼,持弓拉箭,正对着庾子轩的眉眼:“豫州刺史搜查,拒不配合,庾四郎是想连累整个庾氏么?”
他声线冷沉,一字一句,庾子轩呵笑一声,对着坞堡内把守部曲下令:“防守!就算是死,也不得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庾子轩话落,一道利箭在他颈边擦过,堪堪错过半指。
这是告诫。
与此同时,再有一辆马车辘辘而行向着坞堡赶来。
庾珉并未与谢怀砚一同前来,谢怀砚此次有备而来,把他套进去,他总得心中明了才可与他一道前来坞堡,于是,他与谢怀砚道:“我回去换身衣服,怀砚可先行。”
庾珉回去后,当即就命人去查,适才刚刚得知,谢怀砚近来不止调动豫州兵马还让谢氏在各州府的人都在找两位女子——
原来是风流事。
庾珉心中当下有了分寸,怕不是子轩这孩子看上了谢怀砚的女人,他呵笑一声,看上谁的女人不好,非得跟谢怀砚抢!
庾珉下了马车,见谢怀砚周身气势冷的骇人,上前神色严肃看着坞堡上的庾子轩,呵斥道:“你这孩子,吃酒吃醉了,快把门打开!”
庾子轩闻言无动于衷。
庾珉当即冷了脸,对守门部曲命令:“反了你们了,打开大门!”庾子轩在坞堡上高声:“大伯,恕子轩无礼,坞堡内我请了高僧正做法呢,要做够足足一个月,谁都不能进!”
他说完,再对守门部曲吩咐:“守好了!”
谢怀砚手中箭射出去的那一刻,围在坞堡外的官兵就已拔刀而动,上前围攻住坞堡,庾氏家主庾珉被庾子轩弄的毫无面子,一时气极,上了马车。
对身边人吩咐:“去请他父亲来!”
半个时辰后,天幕已有些暗下,庾珉坐在马车内隐隐瞧见有成群结队的队伍再往栖云坞赶过来,他眉心凝住,当即再让人快马往淮阳走一趟,沉声吩咐:“务必要让谢氏家主亲自前来!”
队伍行的近些时,庾珉才看清,原来是竹陵桓氏的部曲,领头高坐马背之上的,是竹陵的四郎君桓恒。
庾珉眉头紧蹙,对随从吩咐:“回府。”
崔寅看到桓恒带着上百部曲前来时,神色凝住,谢怀砚回身看了眼,桓恒竟也知她在——他冷笑一声,冷白指节拉弓,未有半分迟疑,正对着桓恒的心**出。
桓恒在马背上躲避,怒视着谢怀砚:“我与你的仇,也该报了!”
谢怀砚神色晦暗一笑:“原来桓四郎还记着与我的仇,是荀氏女郎不够合桓四郎的心意么?还是说,那日夜里,她在我身。下承。欢让桓四郎夜夜不得安枕?”
“谢怀砚!你这个混账!”
桓恒暴怒的青筋四起,翻身下马,提剑上前就要往谢怀砚身上砍,谢怀砚冷漠的看着他,手持弓弩蔑视的挥开桓恒的剑。
庾子轩在坞堡上看到桓恒带了上百部曲赶来,和谢怀砚带来的官兵厮杀,很快,这些官兵就已不敌,当即下令:“打开大门,杀出去!”
坞堡的高大石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趁着夜色的掩盖,忽然有上百官兵一涌而出,在外围将桓恒带来的人也通通围住——
夜里亥时,桓恒和庾子轩被五花大绑的坐在地上,官兵将整个坞堡翻了个底朝天,庾子轩设计的机关也都搜遍,始终不见桃漾的身影——
谢怀砚神色淡漠凝视着他,庾子轩笑笑道:“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谢怀砚冷笑一声,扔下手中剑,大步走出,对空谷吩咐:“把他带去淮阳。”
第60章
哥哥抬手抱住了她
庾珉回到府中,当即让庾三爷带府中部曲前去栖云坞,再问府中下人:“二爷呢?”
下人回:“二爷早几日就出了府,说是去山中和友人作画。”
庾珉闻言凝了凝眉,不再言说。
自颍川郡往南是青州,往西则是司州,穿过大半个司州,在司州境内靠北的望江县可走水路直达北朝国土境内。
正月二十六那日,庾子轩的父亲庾睿再来了栖云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