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明月 第9章

作者:木泥土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重生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桓恒与桃漾初次相见,便是在阳夏。

  自桓馥出嫁以来,桓恒只来过阳夏一回。前年,他随好友在豫州游历,途径阳夏时想着来看看他姑母,只是上回来已是数年之前,他根本就不记得阳夏谢氏的府邸所在何处,正巧这时瞧见一辆挂有‘谢’字铜牌的马车。

  少年心性,就骑马默默跟在这辆马车后。

  到时还能跟姑母说他记性颇好,是自己找来的,只不过他慢悠悠的跟在马车后,根本就未注意到马车里的女郎早就发觉有人跟踪,本是很近的车程,却因只敢沿着闹市走,而绕了好大一圈。

  而且,她还命婢女悄悄下了马车前去寻人。

  当时赶去五六强壮豪奴,围着他就要上棍子开打,他口中不住的说他是竹陵桓氏中人,可这般偷偷摸摸跟在人马车后面,谁能信他?当真就把他给揍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

  桓恒在阳夏谢氏府中养了近半月的伤。

  桃漾心中自是愧疚不安,给他送去了伤药,又亲自煎了汤药送去赔罪。

  桓恒性子好,脸上还肿的跟发面馒头一样,就笑着与桃漾说:“不怪桃漾妹妹,是我,我当时应该上前问上一句的,不然怎会让桃漾妹妹误会是跟踪的歹人。”他一笑,扯动着嘴角,生生的疼。

  桃漾给他送了几日药后,就再未去看过他了。

  她自幼心思敏锐,瞧得出父亲有意和竹陵桓氏结亲,她的亲事本就不顺,竹陵桓氏这样的好亲事,自然是六妹妹的。只是,桓恒自阳夏离开那日,和桓馥在屋内单独叙话了近半个时辰。

  当晚,桓馥就唤了桃漾去她屋中,问她觉得桓恒如何,对他可有那种心思。

  对于桓恒来说,他本只是来谢府中见见姑母的,在此耽搁半月有余实不是他心中所愿,可他自见到桃漾后,又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此次前来并非一无所获,甚至是,他遇到了倾慕之人。

  桃漾不知那日桓馥与桓恒都说了些什么,之后也未问起过,只有谢玉梵,自那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日对她态度都冷冷的,桃漾看的出,谢玉梵并非是喜欢桓恒,她只是不满她日后要嫁去竹陵桓氏。

  桃漾回到韶院,去桓馥屋里小坐片刻,就回了她的西厢房。

  晚间,府中二房行五的郎君谢承,在琼华园中宴请桓恒,庾子轩以及王氏三郎君作陪。

  烛火摇曳,歌舞美酒。

  年轻郎君们聚在一处总是热闹,几番畅饮后,桓恒便有些不胜酒力,士族名门中人好饮酒,但他的酒量却浅的很,谢承见此,就命下人去端醒酒汤来:“还是两年前,我随父前去竹陵时与桓四郎探讨过‘机关术’,当时颇有兴致,只是后来太没耐性,也就作罢。”

  “桓兄等下用些醒酒汤,咱们在这竹林清风中再探讨一二。”

  桓恒闻言自是应下。

  待婢女端来醒酒汤,半跪在桓氏身侧欲用玉勺喂给他喝时,桓恒撤身,示意她不用,随后抬手接过婢女手中汤碗,一松一握间,却是因醉酒手中不稳,汤碗倾斜,洒了一身。

  名门士族重容止,雅怀有概。

  婢女急忙递上绢帕为他擦拭,口中连连认错,谢承冷声斥责,随后站起身道:“府中婢女缺少管教,扰了桓兄兴致,我带桓兄去水榭换件衣裳。”桓恒起身与谢承去了水榭换衣,再回时宴席之上酒水已尽,几人对坐相谈起《墨子》中的机关术。

  夜半月明,几人各回居所。

  桓恒醉了酒,简单洗漱,上榻歇下。

  翌日一早,他酒醒下榻,再用了碗醒酒汤后,沐浴更衣,下意识去解腰间佩戴香囊,指节所触,却是摸了个空,急忙回身问他的贴身小厮:“昨儿我在水榭换下的衣裳呢?”

  小厮闻言回:“昨夜谢五公子命人把公子您的衣裳给送来,小的瞧见上面有酒渍,就给洗了。”小厮往后罩房的位置望了眼。

  桓恒问:“香囊搁哪儿了?”

  小厮挠头不解:“公子,您衣服上没,没香囊!”

  桓恒皱起眉,昨夜他确是吃醉了,默上片刻,他穿好衣衫,大步走出北院,往琼华园行去。

  他来到昨夜宴席处,果真在他所落座的位置瞧见了桃漾送给他的那两只香囊,就掉落在青石板地上,两块青石板间还拱出了一支小嫩苗,不知是花还是草,只是,他的两只香囊都破了。

  锦缎被撕毁,里面塞满了的药草散落一地,在清晨的日光下,阵阵飘香落在桓恒鼻息间。

  他怔怔的望着,心里万般难过。

  几声狗吠‘汪汪汪’的,把桓恒的思绪扯回,他回身望过去,再去看地面上锦缎被撕扯的齿痕,心中生怒,定是这畜生干的无疑,他蹲下身来,将散落的七零八散的药草都捡起,用身上的绢帕一一包好。

  桃漾妹妹刚给缝制的,不过只佩戴了一日。

  上面针脚细密,一针一线皆是用了心的,更别说这里放的药草,他辜负了心意,总是要去赔礼道歉的。

  桓恒收拾好后,往琼华园外走,途径那条大黑狗处时,恨不得将他一刀给剁了。

  ——

  墨园。

  窗牖外还暗淡无光时,谢怀砚就已起身下了榻,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中衣,独自一人站在窗边,望着东山逐渐漾起的片片霞红。

  空谷收拾干净地上碎裂杯盏的残渣后,战战兢兢走上前,低声问:“公子,可要去请净空大师来么?”许久,屋内空寂,没有半点回应。及至东山朝阳显出,谢怀砚才对空谷淡淡‘嗯’了一声。

  净空大师就住在谢

  府中,是谢怀砚招揽进谢氏的高僧,时常与谢怀砚在一处清谈,空谷来到净空大师的院中,神色沉重,低声说了几句:“公子昨夜又被梦给困住,天不亮就起了身,还摔碎了榻边那只瑶盏。”

  “也不知是为何,近来这梦境越来越频繁,已是每隔一日就缠公子一日。”

  “净空大师,您快些罢,别整您的袈裟了,定是你这些时日外出云游,公子才梦境频频的。”空谷催的急,净空却是不疾不徐,按着他自己的节奏收整好后才随空谷往墨园中去。

  待行至一处游廊前,迎面走来一神色愁闷的男子,隔得很远,净空就闻到了一股龙脑和苏合香的气息,待走的近了些,又有莲子的清香随风而来,净空望向迎面而来的男子手中,一只靛青色绢帕中鼓鼓囊囊的,那气息应就是那里传来的。

  净空不管身侧的空谷有多急,停下步子来对桓恒道了声‘阿弥陀佛’,随后问他:“见公子面带愁容,又紧握着手中绢帕,不知是为何?”桓恒对出家人向来敬重,就一五一十的将他的愁绪道出。

  净空没说什么,再道了句阿弥陀佛,就随空谷往墨园里去了。

  他心中感慨,这般用心的香囊既看不惯,也不可毁了。随之,他又一笑,可这为他人所用心之物,矜贵自傲之人又怎肯留下。

  净空来到墨园,谢怀砚已出了门,秋霜上前见礼,将手中的一本经书递给净空:“我家公子让把这个给大师,说三日后请大师前往鹿鸣山中别苑,他再与大师清谈。”净空接过秋霜递来的经书。

  只一眼,他便能明白谢怀砚是何意。

  这边桓恒一大早的连早膳都未用就来韶院给他姑母请安,在这里一起用了早膳后,急不可耐的要跟桃漾解释。两个人坐在抄手游廊下,桓恒很是内疚:“都怪我,昨夜里不该吃那么些酒,不然也不会把香囊落在地上,让那畜生给咬的稀碎。”

  他很懊恼,清俊明朗的脸庞都显出几分郁气。

  桃漾从他手中拿过绢帕,打开来看了一眼,随后笑他:“香囊都破了,恒哥哥还留着这些做什么?”不等桓恒回她,她对桓恒莞尔:“恒哥哥不必懊恼,我再给你绣上一只就是了。”

  “真的么?”桓恒又惊又喜。

  桃漾笑盈盈对他点头。

  桓恒看着她,也露出笑意:“我本以为桃漾妹妹是要跟我生气的,日后我也再得不到桃漾妹妹亲手绣的香囊,”他痴痴的看着桃漾:“桃漾妹妹性子好,不与我计较,”他压低声,凑近道:“我能娶到漾妹妹,当真是我的福气。”

  “日后我定待漾妹妹加倍的好。”

  桓恒一番话说的桃漾耳热,桃漾看他一眼,倒是收起了笑,面色严厉:“再给恒哥哥绣上一只,可不能再掉了。”

  “定然不会了!”桓恒信誓旦旦。

  桃漾让杏枝把针线都取来,早几日她闲来无事绣了朵莲,如今倒也是派上了用场,再添上一朵就是了,桃漾绣着莲,桓恒就在一旁陪着,两个人说着话。夏日风暖,游廊下倒是凉爽。

  本是安安静静的,谢敛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乐呵呵的上前,对桃漾道:“我腰间的香囊也旧了,五姐姐不给我也绣一个?”谢敛今儿一大清早的就和几位郎君相约出了府,在外面用过早膳方回。

  桃漾往他腰间的香囊上看一眼,对他应下:“你想要个什么图样的?”

  谢敛歪头想了想:“五姐姐的绣工好,随意什么图样都是好的。”他们姐弟三人,桃漾性子最温,谢玉梵性子直且骄纵,与谢敛时常吵架斗嘴,谢敛骨子里也是个爱玩的,最看不惯谢玉梵,与桃漾的关系一直不错。

  往日在阳夏谢澜和桓馥对他管教严,不许他去外面和别的士族子弟玩闹,如今来了谢氏,谢澜和桓馥都不再管他,谢澜反而希望他能多出去和谢氏本家的子弟多走动来往,桃漾已有好几日没见过他了。

  谢敛在这里小坐片刻,就又出了韶院。

  桃漾再见到他,已是几日后他神色慌乱的从鹿鸣山中回来——

第12章

  可这玉佩,是妹妹的么?……

  桓恒送给桃漾的机关盒一连几日桃漾也未破解开。桓恒来韶院的时候,桃漾不止一次套过他的话,但桓恒却是一点都不肯透露,左右在韶院也无事,桃漾听谢嫣说她们谢氏府中的藏书阁里各种古籍皆有,就来了藏书阁里翻阅书籍。

  负责看守藏书阁的宋先生引着她来到二层阁楼靠南侧的书架前,温文有礼道:“这排书架上摆放的皆是与机关术相关的古籍,有古籍原本,也有诸多名门才子所注讲解,姑娘若有何其他需要,可再唤我。”

  桃漾对他道谢,取了几本书卷坐在窗边木椅上翻阅起来。

  至申时的时候,桓恒也来了这里,他面色清朗,笑声与桃漾道:“我去了韶院才知桃漾妹妹独自来了藏书阁,在看什么书这么入迷?”桃漾抬眸看他:“还不是恒哥哥给的机关盒,我打不开,就来寻法子了。”

  桓恒闻言笑出声来,在桃漾对面坐下:“若是这机关盒扰了桃漾妹妹心烦,倒非我送礼之本意了,机关盒桃漾妹妹可带在身上,我来教你破解。”桃漾在藏书阁里待了有一个多时辰,正看书看的入神,已有些小通门道,哪肯让他教,只翻开书中她不解的地方,让桓恒一一给她讲解。

  铺天盖地的问题。

  桓恒咧开嘴笑,很有耐心事无巨细给她解答。

  两个人在这里再待了近一个时辰,西山晚霞漫天时才一道下了二层阁楼,夏日多雨,他们走出藏书阁的正门时外面正落着淅淅沥沥的雨水,二人来时都未撑伞,站在门前相对,桃漾道:“杏枝见我不回,定会来接的。”

  桓恒对她颔首。

  心中希望杏枝可以晚来上一会儿,这样,他就可以和桃漾这里多站上一会儿,多说些话。

  *

  天色将暗时,雨声沙沙,谢怀砚自外回到府中,正往墨园中走,宋先生身披油衣迎面而来,对他见礼。宋钰是谢怀砚收在府中的门客,对他极为看重,宋钰喜爱藏书典籍,跟谢怀砚讨来了看守藏书阁这个闲差。

  谢怀砚神色平和,停下步子问他:“今日又是哪个在藏书阁里不肯走,害的宋先生落着雨的天这么晚才回。”淮阳谢氏是士族门阀,府中子弟众多,往日里时常会有天都暗下还赖在藏书阁中不肯离去的小郎君或是小娘子。

  谢怀砚随口一问。

  宋钰笑回:“公子说笑,是阳夏来的谢五姑娘和竹陵桓氏的四郎君,他们来时还未落雨,就在藏书阁等了会儿人来送伞。”谢怀砚闻言轻应一声:“不是有把伞在藏书阁闲置着,宋先生拿给他们便是了。”

  宋钰回:“上回公子落在那里的伞我倒是拿给了他们,只是五姑娘说那是公子您的,他们不好拿用,”宋钰顿了顿:“愿我如星君如月,这世间的有情人总是想多陪伴些,谢五姑娘和桓四郎君情意浓重,便是檐下共观雨,也愿多待上片刻。”

  宋钰一语道破,谢怀砚再问:“府中藏书阁一直有规,宋先生可告知他们闭阁的时辰了?”

  宋钰回:“他们倒是来的不晚,谢五姑娘刚过午时后便来了,两人看的是机关古籍,这类书看起来是有些停不下。”谢怀砚颔首,神色平和:“落着雨的天,宋先生路上当心,早些回去。”说完,他手撑绘竹油纸伞大步往墨园行去。

  ——

  翌日一早,众人前去存玉堂给谢老夫人请安时,颍川庾氏的人到了淮阳。

  庾氏家主夫人与庾氏二爷并家中小辈一道前来给谢老夫人请安。此次各个士族齐聚淮阳谢氏,是为了给谢老夫人过整寿,也是各士族来往的好时机。

  桓馥带着桃漾和谢玉梵在这里久待了会儿,也算是与颍川庾氏的人都照了面。

  待离了谢老夫人的存玉堂,各自去忙。

  桃漾再去了藏书阁,偏偏桓恒越是要教她如何破解,她反而越想自己给破解开,在藏书阁看了半日的古籍,心中小有思绪,就回了韶院继续去摆弄。

  天色暗下,桃漾在桓馥屋中用过晚膳,回到卧房沐浴后就径直上了榻,倚在迎枕上翻阅书卷,不

  多时,她觉屋内闷燥,就起身着衣去了屋外抄手游廊下,边吹风边看书。

  夜风沁凉,阵阵拂来。

  桃漾正看的出神,一道急切的声音自院门的方向传过来:“五姐姐——”谢敛脚下步子匆忙,在满院的烛火下显得极为慌乱,他踉踉跄跄的走到桃漾跟前,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神色紧绷:“五姐姐,我,我惹祸了——”

  谢敛满身浓重的酒气朝桃漾扑面而来,桃漾微微凝眉,搁下手中书卷,起身握住他的手腕,温声问他:“你别急,慢慢说,发生何事了?”她让谢敛坐下,让杏枝给他添了杯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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