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沈听肆轻‘嗯’一声,敛目翻开经书,开口从头开始:“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①
青年的嗓音很独特,清疏如月,又带着点低浑的慾气。
一听见经文,谢观怜便开始有些犯困了,侧身躺在矮案上,半阖着犯困的眼,昏昏欲睡地听着。
“……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沈听肆听见轻柔的睡息,念完后合上书,抬眸看去。
女人蜷缩在案上,乌黑的长发如堆鸦逶迤,半张艳白的脸被挡住,颊边还有尚未消散的潮红,睡得沉稳香甜。
才一遍都没有坚持住。
他起身取下架上的外裳走至她的面前,倾身凝视她被遮挡一半的脸。
看了许久他方直起身,将手中的外裳轻轻地搭在她的身上。
她睡得沉,没有醒来。
沈听肆拿起她放在身边的那本经书,折身回去与另本一道放进书架中。
他将书放回架后,目光忽被摆放在一旁的木匣子吸引。
手指拂过经书,止在木匣子上,然后自然的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张写满梵文的信笺。
他倚在书架前,冷瘦的手指夹着信笺,眼皮上下微抬开始逐字看,挺拔的鼻翼泛着冷感的白。
烛火蓦然‘噗呲’跳动。
原本躺着的谢观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看见不远处的青年手中正拿着一张信。
“悟因……”
他察觉她醒来,慢条斯理的将那封信叠放在木匣中。
谢观怜坐起身,神色懵懂地抱着他的外裳,盯着他朝自己踱步走来。
沈听肆倾身与她对望,“醒了。”
谢观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小弧度地颔了颔首:“嗯。”嗓音虚哑,还带着点困意。
沈听肆弯眼一笑,伸手将她从上面抱下来。
身体蓦然腾空,谢观怜下意识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随后讶然地掀眼看他,似没料到他会主动抱自己。
沈听肆见她脸上露出的表情,语气自然地说:“我送你回去。”
刚醒便来见到他温柔的行为,谢观怜脑子犯晕,蜷缩着在他的怀里寻了舒适的位置卧着。
走出外面,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要抱自己回去。 ?
寺中不是无人,万一被人撞上,她只怕是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
不过,他怎会忽然就待她如此亲昵,还要亲自送她回去?
她怔了片晌,脑子清醒后攥住他颈上的佛珠,抬眸对他道:“先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不用送我回明德园。”
他闻言止步,眼睫覆下,借着月夜盯着她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他送她回去本就不应该的。
一个佛子,一个年轻寡妇,若是被人发现了,谁都解释不清。
而且两人是在暗度陈仓,难道不应该比之前还要再谨慎些吗?
谢观怜看了一眼他,隐晦地说:“外面有人,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沈听肆定睛凝着她,一言不发。
溶溶月色落在他清隽的脸庞,表情平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谢观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好在他只看了少间,疏淡地别过眼,弯腰将她放下。
谢观怜双腿站在地上时有些发软,指尖下意识用力拽了下他脖颈上的佛珠。
他的
身子随着佛珠往下倾,微凉的薄唇划过她的眼睫,仿佛落下的一个吻,转瞬即逝。
谢观怜被瘙痒了,猛地松开他的佛珠,往后退步,眼睫用力眨了一下。
他似没有留意刚才点水般的吻,直起身垂眸望着她说:“天黑雾重,路上不好走,你提灯回去,我在后面不靠近你。”
“嗯……好,嗯。”她耳根发烫,亮着眼看他。
刚才究竟是不是他故意的,她一时也辨别不出,但能肯定的是,现在他对她已经有所不同了。
谢观怜从他手中接过灯笼,愉悦地走在前面。
走了一段路,她忍不住往后看去,隐约看见远处在她目光所及的范围,有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随行。
夜月下显得有几分诡异的变态黑暗。
很古怪的新奇。
谢观怜转头走回了明德园。
……
翌日一早,清晨的钟鼓响起沉长的延绵音,照破金山的曦光落在佛塔上。
谢观怜与小雾去训诫堂听完法师讲经,回到明德园,远远儿便瞧见月娘一袭清淡素衣,身边跟着小雪。
两人正站在她的门外。
小雾看见两人面露诧异:“月娘子,这……怎站在门外?”
月娘身体一直不好,最近几日卧居在房中甚少出门,连之前大理寺审查案件都因她这段时日重病在榻,而没有派人来请,可现在却穿着单薄立在门口冻得瑟瑟发抖。
月娘闻声转过头,看见她眼眸一亮:“怜娘。”
她的脸色很白,讲话时还掩唇轻咳,眼瞧着病得不轻,似随时都要咳嗽得昏厥过去了。
“月娘怎会在此处?”谢观怜见她如此虚弱,正欲开门让她进来:“外面冷,进来说话罢。”
月娘拦住她,柔声道:“最近总是做噩梦,只是想与怜娘说会子话,不进屋,今儿陪我一起去北苑品茶可好?”
谢观怜望着她脸上咳出的红晕,颔首应允。
北苑的琥珀冰随这几日的暖阳,渐有些融化之意,已无人再在冰上嬉戏,所以北苑显得清冷异常。
来时都没有人。
“娘子坐这边。”小雪扶着月娘坐在垫上。
月娘坐在谢观怜的对面,语嫣柔柔地望着她,“这几日我都卧病在榻,还没问怜娘,那日你被大理寺的人唤去没事罢?”
因大理寺的人知晓住在明德园的寡妇,所以传人前去时没有很大的动静,但每个当时没在场的人都被拉去审讯了。
月娘不知她其实连佛堂都没有踏进过,所以才会关切询问。
谢观怜摇头:“无事,还没走进佛堂,里面的人便说已查明我与此事无关,不用进去审讯,所以我就回来了。”
月娘闻言瞳仁失神,手中的帕子搅得慢了些,“连佛堂都没有进去过?”
谢观怜点了点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月娘回过神,摇头道:“没,只是想到了暄娘,她也连审讯堂都没有踏进就……”
说着她眼眶渐红,一旁的小雪递上帕子,多嘴说:“娘子别哭了,这几日你已经为暄娘子哭了好几场了。”
谢观怜知晓她一般不与人结交,可与暄娘有几分交情,伤心在所难免,便也跟着小雪一起安慰。
月娘执着帕子,擦拭眼角道:“怜娘,其实我不觉得是暄娘杀的那人,暄娘是有儿女的。”
谢观怜也赞同月娘说的话。
暄娘是为了一对儿女才来的迦南寺,可能会与人偷情,到时候顶多被发现后回府,绝对不会杀人的。
但事情已经结束,谁也不知道暄娘与朗明高之间的纠葛。
月娘说完又温柔地望向她,问道:“我听人说,怜娘昨天下午去了小佛塔?”
谢观怜颔首:“嗯,同旧友叙旧。”
月娘好奇地眨眼,追问:“怜娘与那位少卿大人认识?”
谢观怜见她满脸的好奇,眼睫上还坠着刚才对暄娘死的遗憾泪,心浮起一抹古怪。
她默了默:“不算太熟,只是他出自雁门,曾经见过几面。”
“啊。”月娘讶然,笑说:“我倒是忘记了,这位少卿大人和怜娘一样都出自雁门。”
谢观怜微微一笑,正欲开口,眼前的月娘脸上的表情微妙一变,鲜艳似血的红唇微启:“那怜娘要小心了。”
谢观怜一顿,“月娘这是何意?”
月娘柔弱摇头,幽幽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忘记与怜娘说了,我有些害怕这位少卿大人。”
什么?
谢观怜没听明白,眉骨微扬,疑惑地看着她。
月娘轻咳,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在席上见过几面,对他的一些做法仍旧有些心惊。”
月娘没嫁给陈王之前,曾参加过秦河每年一度的春日宴,道是赏花赏景,实际却是为王公贵族专设的相亲宴。
而当时张氏又是君主亲手提拔的,这种事自然少不得张正知。
少年身材高挑出色,又生了张俊美的皮相,自然而然成了春日宴中引人瞩目之人,不少尚未及笄的少女想要与他结交。
可他却连正眼都不瞧一眼,甚至轻慢地嗤笑,将那些靠近的女子从头批到尾。
那次的春日宴不少贵女都是掩面哭着离去的。
月娘想到张正知与谢观怜相识,便忍不住提醒她:“张正知不是个好人,当时春日宴还有姑娘被他训得跳河,他却只双手抱臂,冷冷地瞧着,等那女子被救回来,他还不放过人,开口就嘲她装模作样演一出,还没死成。”
这张嘴……
真是张正知吗?
说的那些话就跟淬毒似的,谢观怜闻言不禁怀疑,张正知喝茶会不会被自己的嘴毒死。
想到少年用那张漂亮无害的脸,说出的话全是轻慢的讥诮,她便觉得很有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