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果然不是假的。
此刻青年垂耷下的眼尾被洇湿,似将慾望克制在眼底,望向她的目光难得有渴望,单手撑在栅栏上的手隐约发颤,像极了被妖女蹂。躏过的佛子。
谢观怜状似没留意到他盯着自己的唇看,转身提裙往厅堂跑去,如绸的长发在晨光下划过金灿灿的暖意。
“悟因,快进来,陪我一起用膳,我不想一个人。”
从里面传来女人半撒娇的嗓音,完全忘记了方才被丢在外面的男人,此刻正在竭力抚平被她挑逗出的慾望。
清晨沈听肆身体给出的反应,让谢观怜从用晚膳至下山心情都很好。
但沈听肆却显得有几分懒恹。
他一直以为她会吻他,可从头到尾除了拥抱和抚慰,她自始至终都很乖觉。
下了山后,谢观怜要重新绕路回迦南寺。
一路上,她都在心中为难地想,自己消失的一夜,既不在李府,也没有回迦南寺,若是旁人问及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回到明德园时,彼时小雾正在收拾屋内的一应物件,见她回来,眼中的泪唰地划过脸颊。
“娘子,你终于回来了,昨日……”小雾眼眶红红地咬着下唇,哽咽着没将剩下的话说完。
昨日娘子被人带走,小雾匆忙去找悟因法师,他听闻离去后又一直没消息,也不知结果如何,她从清晨担心到下午才有人传信来说娘子已经没事了。
传信的小岳道,娘子要等到第二日才回来。
小雾兀自在禅院中忐忑等至如今,终于见到娘子平安无事了。
“别哭。”谢观怜神色愧疚弯腰,替她擦拭哭花的脸:“抱歉,是我回来晚了,让小雾担心了。”
小雾卷起袖子擦干眼泪,目光忍不住先左右打量她的身子,担忧地问:“娘子被带去李府,可有受罚?”
谢观怜不愿让她担忧,没将小佛堂发生的事告知她,只柔声安慰道:“没事,只是带我回去祭拜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说罢还提着裙摆旋了一圈让她看。
小雾见她真的无事方破涕为笑。
她刚露出笑,忽又想到什么似地小声道:“娘子,之前我按照你的吩咐,打算先去找悟因法师,随后再去找月娘子,好巧
的是,月娘子也在,而月娘子当时听闻后当即生怒派人下山去了。”
“真派人来了?”谢观怜诧异呢喃。
原来小佛堂里来的真是月娘的人,那后面怎会是沈听肆带走的她?
小雾还道:“我还是头次见月娘子黑沉下脸的模样,好生吓人,瞧着月娘子待人确实真心诚意,之前也为暄娘子哭过,不像是坏人。”
谢观怜敛下心思,捏了捏小雾的脸颊,道:“好人坏人也不是从表面来看的,有的人平日看着胆小怯弱得连血都见不得,但会默认身边之人犯下杀虐,自己不动手,你能看得出是好人还是坏人吗?”
“啊——”小雾呆呆地眨眼,“娘子意思是月娘子她……”
话还未出口,小雾急忙捂住嘴,转身跑到门头往院子外瞧。
见无人才松口气,转头看见娘子靠在桌沿边,掩着唇也遮不住脸上的笑。
“娘子,你又骗我。”小雾丧长了脸。
谢观怜莞尔弯眼,不再逗小姑娘,让她去找人抬热水去浴房。
小雾方才想起娘子刚回来,忙不迭地出门去找人。
谢观怜转过头,一脸沉思地坐在铜镜前。
此事虽然告一段落,但谢观怜还是没猜到当时在梅林中,想要迷晕她的那个男人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迄今为止再也未曾出现过。
最初她以为是一心想要她陪葬的姚氏,可昨夜姚氏选择买通陈婆来编造虚乌有之事,都没有将男人带出来指认她,所以不可能是姚氏。
谢观怜细眉微颦,不禁怀疑难道真是她疑心过重了?
真的只是普通的见色起意之徒吗?
不过无论是谁,如今她心中高悬之事算是已经落了。
不用再担心去给死人陪葬了。
在房中坐了半会。
“娘子。”
刚去外面让寺中婆子帮忙抬热水的小雾走进来,道:“方才奴婢在外面碰见了月娘子的人,她问你是否回来了。奴婢与她说了,等会子月娘子应该要过来。”
谢观怜颔首:“好,月娘来了,若是我还没有出来,你先让她等等。”
“是。”小雾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谢观怜褪去身上的衣裙,揽过铜镜,眺目乜斜后背的伤疤。
红痕周围残留着褐色的药迹。
原来不是做梦,睡着后他真的在给她上药。
谢观怜重新沐浴完再次出来,月娘已坐在木杌上,小雾正在一旁奉茶。
月娘甫一见她出来,忙起身迎来:“怜娘,昨夜无碍罢?我派小红去李府,小红与我说你曾在雁门的旧友来了,你今儿早晨才回来。”
她望向谢观怜的美眸中全是担忧。
谢观怜握着她的手,一道坐在茶案旁,柔声应答:“无事,只是府上的一些杂事罢了,多谢月娘。”
她不说,其实月娘也莫约猜出来了些,尤其是她这几月一直住在明德园,园子里看似都是为夫君纳福之人,可不少寡居新妇其实都只是来此地,为府上求得一块贞节牌坊的。
之前好几位寡妇耐不住寂寞与人私通被发现,所以才被府上的人悄无声息地接回去,听说还有人回去之后无端一条白绫吊死了。
月娘长吁道:“那便好,昨儿小雾哭红了眼,我还当发生何事了,无事便好。”
谢观怜眸含感激地望着她:“多谢月娘。”
她本就生得美,尤其是那双天生含泪带雾的眸儿定定地看人时,即便是女子也忍不住面红耳赤。
月娘被她看得面上一烫,忍不住垂下头,语嫣柔柔地娇嗔:“你我之间何言感谢,反而倒是生疏了,下次可不能再谢我了。”
声气儿小得和见到陌生人一般,娇嗔都软绵绵的。
谢观怜莞尔:“好。”
知晓了谢观怜已无事了,月娘担忧一夜的心也彻底放下来了,轻叹道:“昨儿我原是与你约好,一起去听悟因法师的开坛论佛法的。”
一旁的小雪见娘子这般悲戚,递过一杯热茶说:“娘子,勿愁,奴婢去打听过了,我们离开后,悟因法师也临时有事,所以交予了另外一位师弟,下次还有机会。”
月娘远山黛眉朦雾,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接过小雪递来的茶,“可惜了,即便不是悟因法师,也是因这次机会也错过了早就约定好的事。”
这话让小雪也无话,遂旋身去小雾那边看她练字。
谢观怜出言安慰月娘:“无碍,日后还有机会。”
月娘摇摇头,面聚幽静的愁:“我就要离开迦南寺回秦河了,也不知你我何时再相见。”
月娘回了秦河不会再千里迢迢来丹阳了,她会做回陈王妃,待到君王驾崩又会随着陈王去往封地。
这一生能见之面,少之又少。
谢观怜闻言面上也有几分别离的悲伤,虽然与月娘的相识才几月之余,但两人在迦南寺却最是要好。
想到日后难以再见,谢观怜心中自然有诸多不舍,不禁微红眼眶。
月娘见状也忍不住眼含泪珠,面上却笑道:“你瞧,其实今儿我来也不是提及别离的,而是想问问怜娘一件事的。”
“何事?”谢观怜执帕拭了拭眼角。
月娘望着美人眼珠儿浸湿后,眸中神采渐渐聚拢,越发有眼波流转的风情,咬唇道:“怜娘切莫怪我。”
谢观怜摇头:“月娘且说,我并非小气之人。”
月娘得了这话头,方犹豫地开口道:“怜娘如今正是好年华,又生得这般好,无论嫁没嫁人都是不缺好姻缘的,即便嫁了人,你连夫婿的面都未曾见过,想要再嫁很容易的,我有一义兄在秦河,模样生得好,又是在朝中为官,府宅干净,所以我是想与怜娘牵红线的。”
月娘一口气说完,眼眸明亮地盯着谢观怜。
她是真舍不得谢观怜,想要她也去秦河,所以才特地想出这一计,只要怜娘同意再嫁,那义兄由她去说,此事自然就成了。
“怜娘可愿意?日后你我在秦河又能时常相见了,还能以姐妹相称。”月娘眼含期待地望着她。
谢观怜敛下乌睫,柔面静默片晌,愧疚地摇了摇头:“不了,此生我未曾想过再嫁他人。”
月娘不知她为何愿意给从未见过之人守节,但也没有多劝解。
她郁郁寡欢地叹息:“那便这般吧,日后怜娘若是有事,可派人送书信给我,能帮的我定然会帮。”
谢观怜颔首:“嗯,好。”
月娘淡笑。
她前来便是为了此事,见谢观怜未曾答应便没再多留,带着小雪莲步款款地离去。
小雾坐在谢观怜的身边,见她眉心微蹙似在想什么,耐不住地问道:“娘子怎么了?”
谢观怜回神,浅笑摇头:“无事,只是想到她要走了,心中略感不舍罢了。”
小雾想来也是,怜娘子这一走,只怕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
“娘子别怕,小雾会陪着娘子的。”她眨着明亮的眼眸起誓。
谢观怜摸了摸她的头,笑而不言。
最后能陪在她身边的,还是只有小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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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李府来了两位贵人遣派的人慰问谢观怜,李家主便打消了听从妻子的话,让谢观怜给逝去的儿子陪葬,临了告诫妻子不可再起这等心思,随后在妻子不甘的眼神下离去。
李家主走出房门,听见妻子在里面丢东西的暴怒声,并未多加在意,而是站在门外,望着天边的残缺的夕阳,暗忖谢观怜是如何既能惊动沈听肆,还与陈王妃交好。
陈王疯癫数十年,熬到现在忽然变得正常,且如今的行为作态,亦不似是痴傻过的人,朝中不少人也渐渐有立陈王为太子的声音,显然这些年的痴傻应该都是陈王伪装的。
那沈氏更不必多言,无论天下如何更改,这百年以内很难以撼动其地位。
除非是大庆亡国,世上没了沈氏的人。
若是李氏借由这个女人,无论搭上谁都
是有利无弊之事,但倘若是杀了,极有可能会冒犯陈王妃或是沈听肆。
李家主沉思一路,步履平静地往祠堂方向走去。
他打算将谢观怜的名字加在族谱上,这般日后才能将其攥在掌中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