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之一漾
许是看出她眼中疑惑,辛嬷嬷介绍道,“老奴乃樾庭管事,奉殿下之命照料和侍奉姑娘,这些小丫头都是府上最贴心的婢女,水清、水碧、花源、花香、还有阿寅……”
辛嬷嬷一个个指过去,给薛窈夭介绍。
片刻后。
少女点点头,礼貌性带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谢谢你们,这几日实在是麻烦了。”
丫鬟们:“不麻烦的,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坐在床边,拿巾帕给人擦了下嘴角,辛嬷嬷温声道:“姑娘安心,已有人去请医师过来了,待会儿就为您看诊把脉,老奴这就服侍您喝下药膳?”
药膳盛在白玉碗里,还在冒着腾腾热气。
所谓良药苦口,散发的气味当然也难闻至极。
薛窈夭自顾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没多问什么,只是道:“谢谢嬷嬷,但我想先盥洗沐浴,可以吗?”
…
樾庭内院有两处浴池。
一处在室内,一处在室外,皆是殿下专用。考虑到浴池这种东西具有某种私密性,辛嬷嬷不敢擅自做主,最终让下人们弄了浴桶过来。
水汽氤氲,没一会儿便在室内蒸腾起袅袅白雾。
少女雪肩以下没在水中,水面铺了浅浅一层禅客花瓣,片片晶莹娇嫩,散发着清浅香气。
再看一旁的墨玉案台,上面摆放着干净柔软的雪色亵衣,以及好几套备选衣物,月华锦、软烟罗、燕羽觞、方目纱、浮光锦……样样皆是极其珍贵的料子,一旁还有不少珠钗首饰,显然都是辛嬷嬷提前安排好的。
而辛嬷嬷的背后,是江揽州。
若是从前,薛窈夭会觉得这一切再寻常不过。
然而仅仅一个多月,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锦衣玉食又四体不勤的闲适生活,便好像离她很远了。
自己一个人穿好衣物,薛窈夭最终选定的是软烟罗,一条浅青色对襟齐腰襦裙,质地轻盈柔软,颜色也很适合夏日。
撩开帘子穿过屏风,已有丫鬟候在外面,语气恭恭敬敬:“近日天热,奴婢来帮姑娘绾发吧?”
轻轻点了下头,薛窈夭:“谢谢你。”
“还是我来吧。”辛嬷嬷放下手头事情,将人领至殿中一处临时搬来的铜镜前,以眼神示意其他小丫鬟全都退下,这才开始用巾帕擦拭少女柔软的发。
在对方略微闪烁、又欲言又止的神色中察觉到什么。薛窈夭率先开口:“嬷嬷可是有什么话想问吗?”
辛嬷嬷诶了一声:“还是姑娘先问吧。”
彼此当然都有许多疑问。
薛窈夭想问这五日下来的一切,大到她的吃穿用度,小到方才沐浴时的刺玫香露,都是江揽州安排的吗?又觉这种问题约等于是明知故问。
也想问自己那日晕过去后,发生了些什么。
然而这座北境王府,处处皆是陌生,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好像与她没什么干系。
是以最终开口,薛窈夭问的是:“江揽州……他现在何处,我能见见他吗?”
江揽州。
辛嬷嬷是府上老人了,几乎从未听过有人直呼殿下全名,且是江揽州,而非傅揽州。
心念一转,猜到姑娘可能很早就与殿下相识了。
辛嬷嬷道:“殿下先前人在书房,但眼下恐怕已经不在府上了。”
准确的说五日下来,江揽州一直住在前庭书房。
起初他趴在书案上捱了两夜,萧夙跟玄伦看不下去了,吩咐下人去收拾内院东厢房,但置办床榻、起居事务等也需要一定时间。
期间两人搬了张墨榻进去,江揽州便直接在书房住下了。
白日在护军府走动,或批阅文书,或处理九州事务,也去军营和哨塔巡防,总之忙他自己的事。
晚上回到樾庭,江揽州便直接在书房睡下。
整整五日没到内院寝殿看上一眼,也对陷入昏迷的姑娘不闻不问。反倒是住在东阁的孟雪卿,期间派人来关切询问过两次。
先前小丫鬟去书房传话:“殿下,姑娘已经醒过来了。”
男人神色无波,仅淡淡嗯了一声,之后照常吃饭,饭后直接去了护军府。
辛嬷嬷如实道:“姑娘想见殿下,怕是得待午后或黄昏了。”
绾发之后,少女露出纤美莹白的颈项,颈上划痕也几乎散尽,被殿外晨光一照,整个人似披了一层金色面纱。
“对了。”辛嬷嬷想起一事,“萧夙大人说待姑娘醒后,让老奴转告您,说您之前请求殿下帮忙办的事情,殿下已派人执行去了,还望您安心。”
铜镜里。
薛窈夭睫羽轻颤,“好,我知道了。”
这才隐隐松了口气,全身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薛窈夭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安稳放松了。她琢磨着也许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跟薛家人见面。
“老奴冒昧,姑娘贵姓?”
憋了整整五日,辛嬷嬷一直惦记着江揽州当初撂下的那句“待人醒后,嬷嬷自己问她”。
“我姓薛,嬷嬷呢?”
“薛姑娘往后唤老奴辛嬷嬷便是。”
顿了顿,“老奴再冒昧,不知薛姑娘与殿下……?”
是何关系这四个字,辛嬷嬷并没直接道出口来,却都写在眼神里了。薛窈夭猜想,江揽州大概并未就她的身份给府上下人们做任何注解。
那么自己该如何回答?
对着镜中人,薛窈夭还是第一次生出一种不知该如何“放置”自己的奇异之感。
故人二字太笼统。
姐弟又仿佛某种痛楚,不适合搬上台面。
朋友呢?根本算不上。
那他们究竟该是什么关系?
想起那夜冲向王座的自己,跪在江揽州面前说过的那些话,以及后来以身体力行表过的态……
薛窈夭对上镜中辛嬷嬷期待又探究的眼神,“我是你们殿下的……女人。”
“……”
言罢她垂下眼睫:“我饿了,嬷嬷,可以用膳了吗。”
毫无疑问,一句我是你们殿下的女人,给辛嬷嬷听得直接愣住了。
这般恬不知耻又石破天惊的话,从前的薛窈夭骄傲不可一世,绝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是以话出口时,她自己也有一瞬怔然。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能跪在地上卑微求人,自然也不再在意名声、尊严、自我,这种填不饱肚子又百无一用的东西,如今活在这世上也不只是为自己活着,更还有祖母嫂子,和从小看着长大的瞳瞳元凌,那是她亲哥留下的孩子,也是薛家最后的血脉。
远水救不了近火。
薛窈夭等不到傅廷渊的“给我时间”了。
。
午后,炽烈的阳光将青石板晒得滚烫,檐下绿荫苍翠欲滴。偶有蝉鸣聒噪。
前庭书房。
“薛姑娘是这样回答的……”
“她说,我是你们殿下的……女人。”
言罢,辛嬷嬷莫名有些臊得慌。
江揽州正解外袍的动作微顿,一旁的萧夙和玄伦也齐刷刷看向他们家主子。
辛嬷嬷又道:“薛姑娘还说,她想见见殿下。”
将外袍丢给萧夙,江揽州神色无波。
片刻静默。
他披了件常服外袍,这才淡声道了一句:“演武场,让她过来伺候。”
第10章
演武场地处王府东面,离府邸正门不远,圈了一片极辽阔的场地。
场内可排兵布阵,做临时集结,也可用于日常训练。
过去两年,只要不是身处战场。
江揽州几乎每日一有闲暇便会来此。
“具体怎么伺候,殿下没说……”
站在绿荫下,辛嬷嬷抬头望天,又扫了眼少女光洁的肌肤,“老奴瞧着这日头忒毒,薛姑娘要不就意思一下,去给殿下送盏茶水吧?”
送茶也算是伺候了。
辛嬷嬷年过四十,自是懂得察言观色。虽不知这姑娘与自家殿下究竟是何关系,但就二人之间的言辞态度,不难察觉出其中微妙暗流。
那句“我是你们殿下的女人”,殿下听罢后不置可否,没有反驳就约等于是默认。
将人当主子伺候准是没错的。
是以最终,辛嬷嬷并未真的让薛窈夭端茶倒水,而是亲自煮了茶,放进托盘里让水清端着,又让水碧给她撑伞。
“薛姑娘初来乍到,对王府不熟,阿寅在前头带路。”
可谓体贴又周到。
薛窈夭却受之,不能说是有愧。而是作为一个有所求者,要想维持某种平衡,就必然得有所付出。
况且这仅仅是开始,送茶水罢了。
“我自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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