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看眼自己衣裳,她今日穿什么,罩件褡护就出门?想到此处不禁觉得陆斜更可恨。
他肯定是故意的,一块血迹还能有她解释不清,需要陆斜多此一举么,凡是真难她自会交代。
捡穿不了身职袍狠狠扔他头上,“滚出去。”
“回去跟老祖宗说祁聿要病死了,叫他亲自来接我。”
回肯定回不去,但此刻要刘栩亲眼看一遭她惨样。
刘栩跟文臣再触些矛盾,于开西厂更有利。前后矛盾激升,当能平衡时便要出一方来监察,不能平衡时便要下子。
陛下要的只是盛事惟忠,庸则自从。
听说刘栩十年不出宫了。
他看眼祁聿,脸颊肿的还厉害,是要靠这以心算朝老祖宗再谋些什么?祁聿当真一丝一毫也不松懈,无所不用其极。
祁聿的话他不敢不遵,怕误事。
虽厌烦他们二人在一处,但祁聿吩咐为大。
“是。我这就回去请。”
陆斜这不情不愿的调像是要劈了她跟刘栩样,阴阳怪气的。
陆斜离开前将药捧到跟前儿,祁聿喝第一口便尝出味道不对。
搁腕刹那陆斜开口。
“你用便是,我找外头大夫给你私增了两味清热解疮毒的药材,你私伤需要不是么。”
见祁聿照旧动作迟缓,许是怕。
他凑近:“儿子与干爹共用一碗。”
说着携过祁聿腕子,陆斜在碗的另一端喝去半碗,苦的他拧下眉角。
祁聿额心贴近的温度叫她睖睁,诧愕间陆斜轻声。
“你别老提防我,第二次了。”
上次给饼祁聿也不吃。
他不痛快蹙额:“老祖宗递你东西你直接就喝,儿子捧给的你怎么还犹疑。我不比他将你放心上?”
陆斜想到自己跟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争人,还争不过,他气都气不明白。
心绪纠结后,他判个果:出场顺序真是叫他吃了好大的苦。
她唇角抿紧:“因为宫里只有他不会害我。”
祁聿倾腕,剩下半碗一饮而尽。
陆斜翻个白眼,满嘴苦涩:“没有他更不会有人害你,你因果倒置是为了给老祖宗找借口?”
祁聿这是什么行径?
刘栩在他眼中到底占了几分。
陆斜这话也没说错,要是没有老祖宗,也不是眼下模样。
可已然是如此了......
“你不懂。”
没人懂。
陆斜瞧他神情沉静,也缓缓敛唇。
是懂不了刘栩跟他间繁复的关系,又受钳制又一心一意,诡异又怪谲,神经又无计可奈。
陆斜前脚后,后脚她就搭着衣裳去诏狱。
程崔看他穿个里头披个斗篷就来,“是坐审呢,还是要进去。”
瞥眼祁聿眉眼藏不住的病态,“要我拿的人给你锁来了,你几时审。”
“我自然要受旨。”
她往牢里走,挑了间离刑室最近的,踢脚木栏:“我属意这间,开门。”
程崔:......
真受旨的话昨夜怎么没在牢里,诏狱还叫他挑起房来了。
他示意人开门,祁聿略塌肩人就翩然走进去,落锁时祁聿脑袋勉强卡木栏上。
“将人提来我亲审。”
祁聿行事、身份本不该下诏狱,这里都是有来无回的死刑犯。
按道理该去内廷东厂狱里,再着督察院监审。可他自己就是东厂掌事,提刑部也够不上刑法,就扔这里来。
东厂跟镇抚司也算裙带关系,扔过来就是放水做样子。
祁聿每回来都跟大爷样,真是怪哉。
程崔看着手上公文,对身旁不敢动的人道:“照公公吩咐办事,看我做什么。”
刘栩一听陆斜来报祁聿重病,放了手中事务便去御前跪求陛下,问能不能早早私放了祁聿。
明知现下时机不对,可刘栩还是软语求了好大一通。
建成帝丈量局势,可还是容不得刘栩这样跪,将关祁聿十天改成四日,允他再关两日就放回来,让刘栩先带着太医去诏狱看看人。
刘栩着人带路诏狱,入眼看见的便是清姿如玉身姿伏在膝高的小桌上吃面,他门外正杖着人。满室是塞了口怆地呼天的惨哭嚎叫,但祁聿挑着面置若罔闻。
旁边地上一个昏死过去的人,脊梁上全是血,便是不死,也半死不活。
活脱个奇谲场景。
伴着诏狱诸般难闻气味,刘栩觉得太阳穴顶得发涩。
祁聿看见人,扬声:“翁父。”
她拿筷子指门,立即有人开锁。
刘栩伸手接过给祁聿带的衣裳食篮,垂脊进门。
她住惯这等污秽之地,刘栩却是数年间少踏足。
祁聿解了披风铺桌旁,邀人同坐。
咬口面,扭头问:“今日我能回么。”
刘栩看着挨凳上他的衣裳,深深望进眼里,拨了衣袍坐下。
打开食篮端出几道菜,将碟烩鸭丝推祁聿面前。
“回不去。”
祁聿夹筷子鸭丝丢面里,‘啧’声。
脑袋伸过去:“我昨夜起了高热,现在还没好,再住几日回去就该起不了身了,之后能放我两日假么。”
刘栩看着递来的脑袋,祁聿这是要他摸?
他抬手,祁聿没退,他气息浊下,手背直接探过去,是还烫,可见昨日病得多重。能听见肺重但不见咳,该是还好。
刘栩着迷手上烧炽,忍不住地蹭了蹭。
祁聿这是烧糊涂了,还是在给他什么甜头。
“闫宽送的人你舒服了?是不是也要保他?”
刘栩整条手臂僵住。
他不喜欢祁聿打听这些污糟事情。
“李卜山留下的东西不多,就他了,你给翁父留点念想?”
可见刘栩知道闫宽做了什么。
祁聿用筷子敲敲刘栩手,沾了他一手背面汤,刘栩此刻也干看着不敢擦拭。
顺着祁聿筷尖看出去,这时他才听见外头鬼哭狼嚎的呜咽、已然求不出话了。
仔细看下手的刑官,他们只打腰脊往上数第三节 骨头,听这声脊梁早就打断了。
祁聿森冷声锋利如剑。
“他宫门前杀人叫我背锅,那日若不是我行杖期间拦了几名行刑官,你知道闫宽要杀多少朝臣么,十一人。他要满足翁父心思,要我死,你叫我饶他?谁饶我呢。”
真是叫人挑着好时机了。
防住了陈诉、赵氏合,没想到还有更胆大的。
祁聿将鸭丝搅进面里,素面一下沁起油花。
“十一位东厂刑官不听我这个掌事的话下重手,随陪计报的刑官察觉有疑拦下的四个,剩下七位也想当众瞒骗。离得近我踹掉两个,才死了五位。”
那日她当场拦刑杖,还有官员觉得她是作秀保命。
“一共十八人不听话、与闫宽同流,人数不少啊......”
她歪头看刘栩。
“有翁父示下么。”
刘栩蹙额,看着手上残汤,横眉。
“我说的你信吗。”
这话说出后他心中惴惴不安,怕祁聿一时不能明辨是非叫他受冤,刘栩不想背这种误会。
他们本就隔阂深重,不能再误解下去。
“你说我就信,我最信翁父了。”
此间粗墙空壁落声,刘栩听他如此言语,心口涤荡说不出的热流,嗓子骤然绷紧。
“我未曾示下,是他一人所为。”
祁聿点头,低头吃口面。
刘栩瞧见他颈后剐蹭的一片淤青、周围起了密密的血丝。
她咬着面囫囵:“那你动了心思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