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感觉不会是什么好话,下意识抗拒听,身子却悄然往前倾了倾。
“宁成十七年冬太子大祭案,确实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五千余人本可不死。”
“你们一家也是,本不该落这个下场......”
陆斜脑子迟钝重新过遍内容,猛地站起来,伤口牵动得厉害,血又漫了这件新衣裳。
橘色光火下,陆斜心口血色并不清晰,但祁聿陡然替他疼了下。
他面色缓缓狰狞,身子止不住开始战栗。
所以祁聿当年就知道内情,那那时是如何看他的。可怜?可惜?还是觉得他天真异常,就那般认了命的呆子?
难怪祁聿一次又一次让他晓得生命之重,寻一寻活下去的意义。
此刻天地寂静,他们困在一方中。
一阵不该有的风从她背后吹拂到陆斜面上,融了陆斜脸上诸般神色。
眼见陆斜身子抖起来,她眼底深讳:“如果你是为了缉凶,那你不用继续在司礼监待下去。我可以告诉你。”
“你又让我走?”陆斜这话是质问。
又走?
这是什么意思。
祁聿不解他意思:“你回来的目的不就是这吗?我既然说告诉你,那为什么还要在这个虎狼窝待着。”
“你现在还未去前朝替皇爷办事,自然听不见污言秽语。待皇爷这次回宫,你手上事物熟悉起来,届时行自己所不愿,件件破你陆氏家规......那时自有人骂你。”跟他家祖宗。
“你何苦受这些辱骂。”
她不光费解,还相当费解。
陆斜不能理解她意思吗?
陆斜倏然定睛,不愿他人前受辱?
倒没想祁聿这么心疼他,与捅刀子时候可是判若两人。
他隔着桌子远远看着祁聿,犹如每日早膳、晨议因为身份隔得遥远。
陆斜掐眉,他不喜欢与祁聿相隔一整张桌子那么远。
出宫四年,他有在衢州好好听祁聿的话读书、习武、治眼睛。
头两年确实觉得离宫很好,天高海阔,宫外自由自在,他见识了太多从未见过的人、事、物。
第三年生辰前夕,回衙门路上看见别人有贺礼,他就格外开始期待京中来的那份。
一如既往没有,祁聿如同与他彻底断了联系般。那时他读书更卖力,想日后回宫定要助他一二。
结果等来今年生辰前的一道暗杀。
他被逼退悬崖的时候就只可惜一件事,没亲口跟祁聿告个别。
回想出宫那时,也没跟祁聿好好说上一句告别的话。
再醒,桌上贵重物件无一不告诉祁聿还记得他。
他是打算听话好好做个人来着,照着祁聿的意思他有好好生活的。
那几日他不用着衢州府衙宦官的服侍,不用戴官帽,不用听下头的阿谀奉承,不用假模假样视察。
可他走不进人群里,旁人不知他是个什么东西,他自己知道。
那一刀是真真实实杀了他。
他受刑后不是苟活,是被迫活着。
那些人绑着他,卸了他下巴强行喂饭喂水、用药吊着。
被推出作选那日,掌事公公说:伺候不好,掘他家坟叫所有人曝尸荒野。就算太子立的坟,他们也掘的。
这话他亲身经历了,如何不信。他不就是在东府被人掠到宫里受刑的么。
索是伺候阉人,总也让他逆天选一次吧,反正折腾完也是要死的。
只要伺候的舒服,家中人保住不就好了。
哪知遇上的会是祁聿这样的人......
他进不去人群,只好在家呆着。
然后太子殿下的人找来,问愿不愿意入宫,同之前一样将司礼监些许事件报于殿下,他照着祁聿的意思拒了。
辗转两日,他想为太子做事,给祁聿递一柄遮荫伞。他家满门皆为殿下衷心,就这么一个诉求,殿下是会应的。
也能借殿下之手乘风入宫。
我朝律令禁止狎妓宿娼,违令者罢职不叙,故而大多数人转向优童,官场上男风成俗。
他家自上而下不好男风,他也不好,只是想再看看祁聿而已。
反正他这辈子在宫外做人、还是进宫做奴婢都没什么盼头,唯一一丝心头动念就是看看这个人。
傍晚只是胡诌了个由头,让自己回来变得更为合理,至少祁聿面前说得过去。
倒是没想过几千人的血案真乃人为推动......属实是意外之惊。
“那,是何人所为。”祁聿敢如此张口,必然知晓内情。
他暗自握紧实木桌沿。
“我死前告诉你。”
“现在你杀不了他,我也杀不了。”
又是死前。
祁聿为什么总说这话!他怎么就这般笃定自己只有这么一个下场,还永远说的清淡自然。
“能不能是我说了算。”
陆斜生气也没用,他说了根本不算。
祁聿闲适的从桌上捡本书,撑开某页往脸上覆住,脑袋朝后一仰,牵直了颈用椅背垫头。
“我不会说的,反正我能保证我死前替你手刃了那位罪魁祸首便是。”
“你出司礼监吧,我不想害你,也不太想看见他们害死你。你不想活着看自己大仇得报吗。”
她在司礼监自顾不暇,要当真护住陆斜也不是不能,就是太累。
如果陆斜为此回来,必然是太子那边谁漏了风声给他。大抵是太子那边碰了壁,才叫他不顾死活往宫里来吧。
她若能解开陆斜这道心障,多活一个人怎么不行呢。
陆斜脑子有点混乱。
阖家枭首死因陡然挤占掉所有思绪,把祁聿都挤到一旁了。
他现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自己是因为祁聿回宫了......
陆斜提口气转身。
他要回去想想,回去想想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与祁聿怎么相处。
还好阖宫都去了趯台避暑,他有时间能想。
才阔出去两步,身后追来一道轻重不可描的音。
“如果你一直查不到,你会像他们一样把我往老祖宗床上送么?就为你心底的一个真相。”
陆斜脚下生生卡死。
祁聿凭什么觉得他是这种人 !
为什么这种惨不可言的下场在祁聿嘴里一点水花也没有,这么不要脸面的平静地问出来。他从几时开始接受了自己这般下场的。
陆斜心口脏腑淤塞,尽是愤慨,他说不出话。
迈步直接逃离院子。
祁聿从书册最下端模糊看着陆斜僵顿的背影,然后他简单的两三步就踏出了视野。
她彻底将眼睛闭上,吞口凉气入肺。
陆斜当真是冤孽。
若他紧追这个案子,与她往后的计划还有些麻烦。
希望陆斜蠢点,再蠢点,等她收拾完李卜山跟刘栩,届时他要的真相、真凶,她一定言无不尽。
指尖从脸上抽下书册,眼睛直勾勾盯着天上莹月。
这道天灾她可是等了四年。
四年前五千人性命没让陛下重启西厂,这次总该了吧......
陈诉掌着东厂数年,非意外换不掉他。
不然当年干嘛不直接死战陈诉,那是因为对陈诉她必输。但先帝因不忍关上的西厂一旦重开,她一样可以掌几支禁军。
有了不诉刘栩的权力,才能布局杀他。
好不容易苦等来了机会,也等来了陆斜这冤孽。
真是......人生无常。
她睁着看天,眼底一片迷糊。
第46章 作死嗯,你心里我都好。
司礼监现在就他们二人,也不用早议。
她单方面问询还留在宫十二监各位掌事相关事宜,再分派出去该听记听记、该坐记坐记。三五日才将四司八局的事宜整问一下,阖宫上下井然有序。
她大把闲暇找处阴凉寻风小憩,真亲身出去行事,都是择傍晚日头下去大半的时候。
这些时日最磨心的当是唐素,日日跟在祁聿身旁都可能会是最后一日......
祁聿躺摇椅里,身形随着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