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他想知道。
她一怔,发现自己在陆斜面前竟这般容易便被套出话来。
掐眉,后退一段距离,与陆斜在脚下地域做了个简单分割后,她立住半分神志。
“说出来,你可要欠我了。我的亏欠你可还不起。”
“当年我诏狱办案那一两个月记得么,我有一半时间站不起来,多亏你我受了两道针扎穿了膝盖。”
祁聿脸色森然,几分血戾:“拿命还吧。”
陆斜从颈子开始整条脊柱渐渐僵住,知道当年他在诏狱办案,也听说祁聿受刑,但不知道受的什么刑、因何受刑。
横在腿上的赤红职袍下,他指腹捏紧布料。
呼吸顶得嗓子涩疼,一并顺胀进胸肺里,牵动得整个脏腑都难受。
‘疼吗’含在唇齿间,陡然变成旁的话:“还有么?老祖宗就这么放过你我了?”
陆斜不晓得自己此刻脸色有些青白,神色多闪躲。
什么叫‘你我’?
听陆斜言语措辞总觉得别扭,以致让她回回都想掐住他脖子讯问他会不会说话,怎么跟刚出娘胎的稚童般胡言乱语。
抬目,她陡然间被陆斜眼底浑浊惊了
惊。
“你有几条命够欠我的!赶紧出宫,我忙。”
看着祁聿转身,瓷白素衣的背影实在漂亮,恣意隽携几分儒气太吃人。
他迷眸将人往瞳底装,却揽不尽此人风姿。
祁聿日日看文书,以他敏锐劲儿,朝内上下指不定他抓了多少因缘溯际。他说忙,怕是大事。
祁聿想做什么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有心帮都无从下手帮。
他陡然想到李卜山,将祁聿衣裳握一把。
可算有件他能做的事,牵起唇。
那就先杀祁聿想了许久的李卜山。
同祁聿草草用了早饭,抓起祁聿帮他起稿的文书就往东厂去。
验尸结果明了,案犯被祁聿一刀插入颈侧致命。
陆斜翻看伤口时,几乎能预见当初祁聿下手果决以及对自己脖子上刀的无惧。
这柄薄刃十分利落插进去,手法精准、力度决然。再两指,这人脖子就捅了个对穿......
他咋舌,果然是祁聿,下手太漂亮了。这人怕是脖子喷溅的血都没落祁聿背上,人便到底身亡。
将胁杀祁聿旁观人员全询了遍那时案情。
陆斜黑了脸,什么叫‘祁聿当时全然不挣扎,叫那人直接划了他脖子’?
祁聿为什么不挣扎!
后续整个胁杀起因、过程都很离谱,就是那人不想顶着暑热做工,然后不知从那里知道祁聿身上背负着‘求饶’,即可获得司礼监掌印任何应允,不要性命的赌一把。
所以才会在刀架祁聿脖子上,首喊司礼监随堂过来作证,证明祁聿确确实实张口求饶。
不料祁聿完全不惧,喊着人下刀。
跪在堂下营造的匠人述这段话的时候都发抖,旁人都比祁聿知道害怕,偏祁聿叫嚷让人杀。陆斜似乎能晓得昨日祁聿是怎样绝决不要命、置死地而后生......
因为他前几日醉酒行的混账,让李卜山替老祖宗回来询看撞上了这番。
李卜山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会觉得祁聿以性命做局要坑害他。
祁聿都差点交代在华盖殿了。
陆斜看着地上脸色灰白五官,喊人将脸盖上。
此人该死,罪该万死。
这边刚结案,将营造无辜的匠人遣散,一内侍适时送来出宫腰牌,并附上祁聿的话。
好好成人。
陆斜看着令牌恨不得隔空扔祁聿脸上。
合着他长到这个年纪没成人,非要做那等事才算成人?
第52章 筹局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挑唆朝廷。……
祁聿对着镜子将手上匕首搁伤口上,正要下手,院中就响起焦急步子。
回得正好。
“秉笔,奴婢进了。”
唐素推开门,看见祁聿对镜肩胛一动,朝自己脖子抹一刀。
他双眼发直,肺里直接清空几近要了他命。
镜中祁聿细白颈子顺着寒刃滑下血迹,一缕血跟大雨下的廊链般那种速度,血冒的吓人。
唐素翻手阖门怕被人瞧见,“秉笔!”
脚下几步慌张赶过去,“您是遇着什么难了要自裁。”
急急慌慌扣住祁聿腕子,一手去捂伤口,双眼赤红诚挚道。
“奴婢听说昨日您被华盖殿匠人胁杀,可是李随堂回来同您又道了些什么?您无所不能,我们想法子破局,不用,不用行这条绝路。”
话下胆战心惊轻颤着,出嗓的字都在抖。
他知晓祁聿对人对事绝决。
眼见唐素额上冷汗从出,祁聿丢下刀,松适对着镜子看颈上的血口更大了些。
唐素不好再拿它手,失神丢开手。
祁聿摸桌上备好的金疮药塞唐素手上:“上药。”
牵直颈子扬唐素眼下,静然语调对此激不起任何情绪,好似在做件稀松平常的事。
看着血往胸前衣裳上淌个没完,唐素浑身发虚发寒,祁聿这种神态语气不像被人胁迫到无路可走地步。
他惊着声歇下心惊,慢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但也没抱希望祁聿会同他讲明白,他有自己城府。
祁聿闭着眼,蹙紧眉心忍疼,小口小口啜气。
喉咙涌阵滚动:“老祖宗看着伤厉害心疼,能替我多求会儿情。”
唐素拔掉塞子,将药粉不计量的朝伤口上泼。
祁聿疼得朝后抽搐,唐素一把扣住他肩胛怕他朝后跌,瞧着血可见的在减少。
“雷击殿顶与您何关,便是陛下降罪也到不了您身上。”
哪里是这,这需要刘栩尊口求情?自己几句都能度得圣心为自己开罪,她自残自伤当得换取等价搏命。
毕竟一刀偏了,她跟死没区别。
祁聿也不同他多言,“你刚从宫外回来,街道上可有流言了?”
唐素从桌面取过绷带开始包扎。
点头:“有。”
祁聿晦目敛眸没叫唐素发现,暗暗牵唇。
装作不知地问:“宫外说的什么。”
唐素手上动作一顿,失力令人疼了下,祁聿倒嘶口气:“轻点轻点,疼是真疼。”
他将目光重新放祁聿颈上,‘不以为意’道:“疼您还给自己一刀?奴婢方才瞧您很是果决。”
那是半毫犹豫都未曾有。
“跟命比起来,这一刀当然不算什么。”
祁聿催遍嘴:“宫外传什么呢。”
那等大逆之言他根本不敢张口,都不知道京中老百姓是何如敢传的。
唐素气息稳稳,嗓子涌得慌一股接一股。
垂眉细声:“天地不仁;君主受奸佞所祸,天降神罚。这话还是从上林苑监传出来的,说是有片林子一夜脱皮,从树心里长出这两句;两个棚的牲畜身上绣出这话。”
“兵马司的人已经将负责这几处的人尽数拿进刑部,以国体天威受折、摇唇鼓舌乱法滋事锁的。”
祁聿面上深起来,天灾说天地不仁是说得过去......
“奸佞?看来如今朝廷要推个奸佞出来顶罪了,那是前朝出,还是我们内廷出?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挑唆朝廷。”
冷笑:“树里长字、畜牲绣话,这不是神罚,这是人祸。”
唐素听他冷腔戾声,身上阵阵滚寒,膝头自动打弯只想往地上跪,嘴里只想吐‘是是是’。
看唐素越来越塌的肩,祁聿右手示意直起身。
“你一会儿去刑部坐记,今日叫兵马司跟问刑的大人拟个奏疏拿回来,我看明日去不去。”
“五城兵马司跟锦衣卫加队人巡城,这等逆言不能往趯台去,能毙在我们手上最好,扰到皇爷面前......”
唐素突然发觉祁聿颈子这道伤有些用处了......真是先见之明。
这事不可控,若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闹大,秉笔是要亲去趯台跪呈。但凡晚几日划拉口子,就暴露刻意讨饶嫌疑。
这苦肉计真是妙啊。
他不禁感慨两句:“是。”
这边包扎好,祁聿左手也递出去,“一道帮我换个药再去,太医院上药盯我眼色利害,简直糊弄敷衍。”
“真不知后宫他们手下病症是如何好的,怕都是本尊底子硬扛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