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不管能不能做到,陆斜没推拒,就兴致蔫蔫地应下。
“背好了,我送你个礼物。”
陆斜眼睛直接亮起光,“那你去,我能背完。”
“礼物我能选么。”
这就得寸进尺了,祁聿挑目瞬间。
陆斜随便拿起张奏疏启唇作挡箭牌:“论高祖豁达大度,世咸知之。然其记丘嫂之怨,而封其子为羹颉侯,内多猜忌,诛夷功臣,顾度量亦未弘远......”
“这是什么。”
陆斜瞧祁聿淡淡张口。
“皇爷与钟阁老在宁成五年一道坐论汉高祖跟唐太宗孰优。”
那这种东西为什么要背?
陆斜更是不解了,陛下与内阁首辅闲语对论也被记下来,背个什么劲儿。
看清陆斜费解面相,祁聿一副陆斜不上道的嫌弃看他。
“叫你背就背,与你自是有好处。陛下回来该是要在司礼监开次判仿,你背的就是......答案?”
“......”
不会吧,祁聿能知道陛下出什么题?
那他当年判仿首名也是这样精准踩题才拿的么,老祖宗泄得题?
陆斜个不开窍,祁聿愠怒低声:“再疑我你就叫人将东西搬出去扔了。”
“走了。”
从陆斜直房出来碰见庚合,两人一个照面,他温煦低眉,顺意的很。
扬音略带嫉妒:“做您儿子就是好,陛下心意能揣度到这个份上,私给人开小灶。”
何时开判仿都是皇爷随着心情临时起意在司礼监作场考答,日子根本没有定数,甚至考场大小都随着陛下心意回回变动。
祁聿是如何算出陛下回宫会开?
他问不出话的,转声:“您终于要与李卜山对上了?”
即便两人缴帖,那也是有过父子情的,这遭陆斜空降司礼监,焉知祁聿没在其中做手脚?
两人之力捕算个李卜山,合情合理。
李卜山早该死了,因为司礼监多一个聪明人,多一个有靠山不倒的人,出了事寻替死鬼,死的都是其他人,庚合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他无故被迫落个死罪在头上。
祁聿正声纠正他的话:“我与李卜山不死不休是明面上的事儿,众人皆知。他想让我死很久了,我亦然。”
听闻身后细微动静,她余光挑去看见陆斜身影。
“题我只是胡乱猜的,也不知能不能押中,毕竟题连老祖宗也未可知。届时许是陛下临时起意、或是皇爷与钟方煦一道起拟,你觉得我能度到那个程度上?”
庚合毫不吝啬夸褒:“是你祁聿许是能?”
陆斜一惊,他对祁聿评价这么高?
祁聿转身朝陆斜招手,叫人凑近听吩咐。
话却拐庚合面上:“那你同陆斜一起背,只要我去趯台期间别坑害他就成。他比司礼监其他人更像个人,瞧瞧活人吐气不好玩么,我们多年没见过了。”
陆斜听得头皮发麻,直感无语。
祁聿是将他作什么围观的猴儿,逗着养呢?还叫人来指着他脸一起观看,祁聿礼不礼貌。
庚合谦逊笑说:“秉笔说哪里话,我怎敢坑害你儿子,我就想老老实实待在司礼监长长久久。您去趯台我必帮您瞧好他,一日三顿饭三顿点心给您养着。”
祁聿押题他跟着看点,多答出陛下一句多些好。自己再怎么背也不可能祁聿给陆斜的多、细,但于他够了。
虽然祁聿在一箭双雕,可是他拒绝不了的阳谋,他只能进祁聿意思里去。
有祁聿护着陆斜,李卜山这遭非死不可,就看怎么死、什么时候死。
陆斜父亲是太子前任詹事,祁聿这相当于依着‘干儿子’搭了一截太子的关系......祁聿真是厉害,便是廷内随便点个儿子,也是旁人触之不可及的大靠山撑后头。
陆斜心底一顿热。
弄半天押题背书是祁聿给他找了庚合这位荫蔽,离宫也有人时刻照应他。
既让庚合得了拒绝不了的好,又护住自己,祁聿行事真是骇人的周全。
陆斜心底一阵痛爽,差点笑出声了。
祁聿扭颈看他‘疯癫’样子,攒眉:“记得跟着庚随堂学些东西,这是我的老前辈,凡敢没大没小随意开罪,回来我抽死你。”
陆斜立正态度:“是,我不敢的。”
祁聿横眉浓郁深深看他一眼,神情叮嘱些东西。陆斜看明白了,叫他别信庚合!
转色朝庚合诉声退,再无旁的话人转身利索就出宫去。
趯台位于北京三海。**,主体景物为瀛台,踏上蜈蚣桥便稍稍震撼住,此处山石花草、楼阁亭台拥水而居,秀美宜人。外头酷暑难耐,这只上了个桥便觉凉意袭了身。
站桥顶瞧眼前桥下之人,祁聿神色翻了翻,皮笑肉不笑牵唇:“翁父,多久不见。”
他在桥下便看清祁聿左侧脖子上寸长的伤,几步跨上去。
祁聿半步将刘栩前路封住,逼刘栩站在阶梯下两阶。她就这么以高俯低看着人,刘栩顶高的气势落了半程在下,她心里松快。
意想不到地启唇,“原来垂颈看您是这样。”
这么瞧刘栩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就将他们逼得毫无退路呢。
祁聿难得能这般瞧看刘栩,不禁因为费解与分析多瞧人几眼。
刘栩掐紧的眸缓缓舒软:“你怎么会这样瞧我。”
被祁聿看得心口燥动番。
就近再这样细看祁聿颈子,细白脂玉般的纤颈一指多长的血痂真是吓人。
这是真要杀人,往死里在下手,比李卜山述回的话跟陆斜来的签文都伤的厉害。
刘栩气息沉凝沸浊:“你日日谨慎的人怎么被人用刀抵到脖子上了。”
她忽视掉刘栩担忧,只朝下敛眸。
端端正正的腔说:“翁父说这道伤是哪位大人、不对,哪位奸佞想搅浑朝廷,刺杀皇爷贴身奴婢?”
“这不是杀我,是前朝有人要扰乱大内、斩陛下臂膀......”
刘栩喜忧参半掀目。
喜祁聿无论何时都在替圣心替司礼监考量。
忧他不记自己的伤,还将此作为贴笼圣心、或替司礼监刺出去的利器。
他一下张不了口。
当年天真的祁聿从更鼓房出来便不一样了......刘栩也说不清自己更喜欢当年的祁聿,还是如今城府深沉毫不出错的祁聿。
若非要做比,他希望祁聿一辈子都不要从更鼓房出来。
“那就内阁吧。”
第54章 布局祁聿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混账……
雷击烧毁宫殿这事,工部、营建掌事跟她都落了督建不利的罪。
先前雷击殿顶造成京中‘君主不仁’流言至今未消、甚至在旱灾区也引动反民流言,两道罪也压她头上说京中调管不利。
陛下仁心只罚了跪,这是她早预料到的。
只是炽热炎炎下跪了一个时辰,祁聿脸便消了血色,鬓角头发湿透,脊梁也深了一片颜色。
刘栩在殿内伺候,远瞧着太阳下的祁聿几度不忍。
大火烧了殿宇、京内流言、加之几省督抚的折子......虽为天灾,祁聿已然将所有详情加以控制并上报、协调各个府衙处理,灾省反言之事他坐镇宫中奏办了,余下的也有心无力。
这种无妄之灾给谁也做不好,但总要有人顶罪先给朝廷、天下人看。
他身份就该背起这样的罪责,司礼监哪有这么好坐的。
建成帝见今日刘栩伺候的分心,循着刘栩
一道空隙跟他视线落到殿外。
劈头烈日下那张瘦弱身板微松,领口汗湿半身也挺着肩跪的笔直,只是瞧着精神像是要跪不住。
建成帝倚在椅子里,哼一嗓:“晓得你心疼他,但言官那张嘴该如何平息。”
“他们不也跪在桥外奏流言挑唆朝廷么,说祁聿宫中监办不利,连着闹出事来。遭人胁杀都是他过度苛责匠人烈日下作工,以致闹了天神降灾,他可是本朝最大的奸佞。”
建成帝话语带调侃,几分对言官这等喉舌杀人功夫絮烦。
刘栩要不是在皇爷身边可就要开骂了,明明是工部的过失,凭什么就安在祁聿头上。
皇爷意思也简单,就是处置了言官的嘴,祁聿便无事。
本就来避暑消散心思的,言官偏偏这时还要来搅扰圣意,真是不找口舌的言官便不称职。
他从许之乘手上端过茶壶,躬着身子走近。
‘君主不仁’流言起得匪夷所思,奸佞,哪里的奸佞,前朝与内廷都觉得是彼此乘机散播谣言,想要肃清对方。
这些时日内阁与六科会揖话都互相敷衍,行骂的不敢太重,原来两边人一道是在等祁聿出宫。
言官还敢将天灾奸佞侮到司礼监,真是不想活了,说没人牵头都不信。
刘栩给建成帝倾盏茶。
语调平稳:“祁聿上的文书里说了,是雷击殿顶引着了未干的梁上漆画,造成的火迟迟灭不下。”
“这等酷辣日子怎好一遍遍上漆画,画作明明就是秋日阴干方得长久,炎暑作画烘干的要不多久就得开裂。”
一反常态的事必然事出有因,话点到这里陛下也就清楚了。
“你是说有人故意。”建成帝也浑色琢磨刘栩要说的话。
刘栩垂声:“老奴没说,但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