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程瑾知瞪大眼睛看向他,还没回话,他便朝程瑾序与陆淮告辞:“二哥与先生聊,我去歇一歇。”说完拱手辑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留下程瑾序和程瑾知面面相觑,程瑾序看一眼面色黯然的陆淮,很头疼,却不知怎么办。
早知秦谏突然来了江州,还这么不顾人脸色,他今日就不带陆淮来了,原本还想着……
可此时也不好解释“他们迟早会和离的,你不必担心”,这也太上赶着了。
秦谏像个主人似的,径自去了西厢房。
厢房的窗子开着,窗台上放着一大捧浓香扑鼻的栀子花,进门时他就猜到这多半是瑾知的房间。
进去,果然对了。
里面放着一座书架,一张极大的写字的桌子,上面还有大摞练好的字,再靠里就是床铺,不似绿影园挂了大红帐子的雕花大床,这床只是张普通木床,挂着浅绿色帐子,远看就似江南如烟似雾的柳枝似的。
他真脱鞋躺了上去。
床褥间是熟悉的她身上的香味,他不禁埋头在她绣花软枕间嗅了个够。
说什么成全呢,他并不想成全她,他只想让她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成全的同时,他也想占有她。
也许是这一路真累了,又也许是躺在这床上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倒真睡着了。
直到夕阳西下,他听见一阵开门声而被惊醒,正好看向程瑾知走到床边,眼含嗔怒看着他。
他朝她露出一笑,程瑾知道:“睡醒了便起来。”
“姓陆的呢?你哥呢?”他问。
程瑾知没好气道:“陆公子走了,我哥有事去了衙门。”
秦谏意识到陆淮叫她瑾知,但她还叫陆淮陆公子。
很好。
他道:“我还没怎样呢,你哥就想撮合你和陆淮。”
程瑾知不想辩解,也不想理他,最主要是……她明白哥哥就是这样的意思。
秦谏看着她道:“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你和你哥都想让你离开秦家,但离开秦家后怎么办,你们是有分歧的,你不想再嫁,而你哥想你再嫁陆淮。”
程瑾知不得不正色看向他,她很意外,他竟然知道她不想再嫁,明明之前他还觉得她和陆淮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秦谏继续道:“如果我们和离了,你父亲要你再嫁,你哥哥想你嫁陆淮,陆淮也对你虎视眈眈,那个时候,你很难坚持。若陆家人同意,你很可能要嫁入陆家,若陆家人不同意,你便要嫁一个比不上陆淮的人……”
程瑾知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谏道:“我陪你啊,多一个盟友,总好一些。”
他从怀中拿出一只印章来:“送你的,鸡血石,书画名家都该有一只配得上自己的印章。”
鸡血石是印中极品,任何一块鸡血石都价值不菲,程瑾知看一眼,回道:“我不需要。”
“那这个呢?”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只信封来,递给她。
她不知是什么,接了过来,信封没封口,她打开,拿出里面的纸张。
休放妻书……
她被这几个字惊了一下,不由看他一眼。
这竟都不是和离书了,而是休书,他竟然给她休书!
再看后面,说的正是她善妒,脾气大,因为区区外室就气回娘家,还放浪形骸跑到江州,待在书画院不成体统,不堪为人妻,所以要休弃。
后面还签了他的名字。
看得人咬牙切齿。
但无论和离和休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经过长辈允许,要去官府核对盖章,而这休书无论程家或秦家都不会同意。
明明是姻亲关系,却闹得这么难看,这是多大的笑话,两家都丢不起这样的人。
对于秦谏自己来说,外室找上门还休弃新婚妻子,他这样闹也会大大影响自己的名声,到时没正经人家愿意嫁他的。
她莫名看向他,他说道:“你不必签字,就把它给你父亲看一眼,说是我给的,你父亲就会气得想吐血,不会逼你回去了。”
“然……然后呢?”她问。
“然后就继续拖着啊,我回去就说我过来接你了,好话说尽你还是不回,我也没办法。你父亲则会找到你姑母,两地相隔太远,消息传来传去便要好久,等他们完全弄清因由,又过去三四个月了。”
程瑾知问:“那知道后又会如何?”
秦谏看她:“也许是……我再挨一回打,以及祖父大概觉得我疯了。”
程瑾知真正明白他所谓的“帮她”是怎么帮。
她将休书还给他:“我不要,秦谏,我们还是好好和离吧,我并不想耽误你。”
“谁说耽误呢,并没有耽误,因为我也想拖下去。只要我还是你夫君,他陆淮就不敢乱来,我也还能来找你,来睡你床上,这就是我的目的。”
“你……”
程瑾知半晌才道:“你这又是何必……”
他无奈看着她:“没什么,就是忘不掉你,放不下你,不想娶别人,只想娶你,就算娶不了,耗着也行。”
程瑾知说不出话来,甚至也作不出决定。
第62章 我一定改了我所有毛病……
秦谏道:“很为难吗?二选一,要么跟我走,要么拿休书。”
程瑾知毅然将休书拿回来,随后道:“我绝不会回去,现在不,以后也不。”
“好啊,我知道。”
他说得轻松,随后却接着道:“你跟我回去,我一定改了我所有毛病,绝不向你发脾气,家里大小事都由你作主,行么?”
她抬眼看向他,他看出她眼神中的疲惫,连忙又改口:“说着玩,我听得懂你说的话,也知道你不是开玩笑,你就当我是开玩笑好了,我没有逼你回去。”
程瑾知半晌无言,随后和他道:“你起来吧,东厢房给你收拾好了,今晚你可以睡那边。”
他很舍不得这床,抱了被子不愿动。
程瑾知不再管他,已经去衣箱中拿被褥,显然是准备将床上这一套都换了。
他只好起身,站在床边替她揭开“被自己玷污”的床单,程瑾知已经过来,和他道:“我自己来。”
他将床单放开,站到一旁看她换床单被褥,问:“我突然过来,是不是影响了你,让你很讨厌?”
她不说话。
他又问:“在书画院好吗?我看你最近似乎都在练行书,进步很大,没怎么练小楷了吗?”
她仍然不回话,他只好自说自话:“书画院有什么烦心事,或是练字上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和我说,说不定我也能宽慰宽慰你,回京了我给你写信怎么样?是送到这里还是送到书画院?”
“不必,我没什么要说的。”
秦谏仿佛没听到:“送到书画院?让人知道你有个做京官的亲戚,就没人会欺负你了。”
“我还有个做通判的哥哥。”程瑾知说。
通判在江州仅次于知府,谁会惹她?
秦谏无奈:“说得是。”
说完看着她道:“虽然会很艰难,但也许有一天,不必你说是谁的妹妹、谁的夫人,只用说你是程瑾知,便有许多敬重你。”
程瑾知不由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他。
他继续道:“当今许多书法名家,字确实不错,但一半名声靠的是官身;甚至如陆九陵,他的画能迅速流传,一是他确实画得好,二是他曾有望拿状元,却因朝廷一句话就断了仕途,这让许多人同情他,加之他的画萧索寂寥而清冷,更添几分让人唏嘘感叹的意味,所以受人喜欢。
“你女子的身份会让你受攻讦,但同时也会让人另眼相看,秦家和程家还有你老师也是你的后台,能助你迅速成名;但你若只想靠字成名,这些就都不必管,只是更寂寞艰辛,须有天赋,须勤学苦练,还要看命。”
程瑾知其实从来没想过成为什么名家,从小她就知道女子这一生先论出生,再论出嫁,知书达礼、温婉娴淑就是她这种世家贵女立身之本,少女时能许配个好人家,出嫁后能举案齐眉、夫妻和睦,到老了,雍容华贵、儿孙满堂,便是最大的成就。
最初的练字是跟着哥哥瞎混,后来是受了老师与推崇,而现在呢?
现在是因为这是她唯一心甘情愿自己想做、而不是别人规定她一定要做的事。
她从没想过有一番成就,但他却从不怀疑这一点。
“天不早了,你出去吧。”她说。
秦谏走到她面前,将之前那枚印章给她:“想要休书,这个就一起收了,不收就把休书也还我。”
她看着那印章,仍是不伸手,他便将印章放在了一旁桌子上,自个儿出去了。
走到门口,回头问:“你哥哥常带陆淮过来?”
其实也没有,哥哥虽有心让她改嫁陆淮,却不可能表现得太明显,但她不想说。
秦谏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回答,又问:“你没当着他的面收拾东厢房吧?”
所以他就是故意要来她房里睡一觉,为的就是让陆淮觉得两人今晚是睡一起的。
程瑾知不想和他说这些:“你快出去吧,我还有事。”
秦谏又问一句:“你明日真的没空吗?”
程瑾知深吸一口气,不耐地回头,他见她这样,还没等她开口,就连忙退开:“好,我不问了,我走了。”
他乖乖去了东厢,程瑾知在这边“砰”地关上了门。
下午睡了一觉,此时百无聊赖,只能坐在房中发呆。
东西厢房相对,他就坐在窗边,到天黑也没见程瑾知往窗边去,直到后面掌灯,她关了窗。
程瑾序似乎是故意让秦谏受冷待,并没有因为家里多了个“客人”就改变自己的行程,天黑才回来,见到屋里东西厢房都亮着灯,便知道秦谏果真是在东厢房住下了。
他想了想,轻敲西厢房的门,进去。
程瑾知在屋里练字,见了他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关心道:“哥哥这么晚才回来?”
程瑾序坐下,小声问:“他在东厢住下了?”
程瑾知点头。
“他此番来到底是为什么?”程瑾序问。
程瑾知将那封休书拿了出来。
程瑾序一看,惊得站起来:“他竟要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