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说得震怒,几乎想去东厢打人。
程瑾知连忙拉住他:“只是张纸而已,他家人都不知道,也未去官府备案,不算什么。他的意思是,他不愿和离,但愿意我继续待在江州,这休书是给父亲看的,他看了,必定再不会逼我回京城了。”
程惟简的确多次来信要她回去,只差派人来强行将她带走了,若有了这休书,程惟简也要面子,绝不会再死皮赖脸要将女儿送回去。
程瑾序似乎明白了一点,又不是特别明白:“所以他究竟要做什么,他是要和离,还是不要和离?”
程瑾知微微垂眸:“他说他不会和离,但也不想逼我,我如果不愿意回去,那这样耗着也行,他帮我。”
程瑾序想了片刻:“所以其实他是想等你回心转意,自己回去?”
程瑾知点头:“大概是这样。”
“你之前不是说一旦你不回去,来了江州,他就会和离吗?”程瑾序问。
这也将程瑾知问住了,她当时确实这样以为的,她觉得以秦谏的性子绝不会忍受她这样,甚至今日还看到陆淮……他没有拂袖而去,竟还在酒桌上装傻充愣,和哥哥、和陆淮唇枪舌战起来。
“我不知道,或许我也并不了解他。”
“我知道,或许是那外室的事让他丢了人,他前后思量,发现他再娶也比不过你,所以又回头来求你。”程瑾序说。
程瑾知摇头:“云姑娘那事上他和我解释过,我是相信他的,至少后来他没有想过真娶云姑娘,孩子的事他知道,或许事情都在他计划中。”
程瑾序问:“那为何他说要停妻另娶?”
程瑾知小声猜测:“或许和这休书一样,是为了让我继续留在外面。”
程瑾序看着她,觉得她有替秦谏说话的嫌疑,直接问:“你告诉我,你愿意改嫁陆淮吗?”
程瑾知摇头:“我虽不想回去,却也不想改嫁。”
“为什么?陆淮除了仕途比不上秦谏,样样都不比他差,重要的是陆淮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程瑾序熟悉陆淮,知道他的人品,在他眼里,男人一时的爱意与做低伏小全都比不上一个人本身的人品,至少陆淮是真正的谦谦君子,绝不会因为爱意不再,就任意轻慢妻子。
程瑾知解释道:“可是哥哥,我不想去指望一个人承诺‘绝不会让我受委屈’,要不要给委屈我受,全凭他的意愿,或是他家人的意愿,于我看来,陆家和秦家并没有区别,甚至姑母做婆婆还另胜一筹,若是嫁陆家,我又何苦从秦家出来?”
“但……你要自己一人孤独终老吗?”程瑾序问,“若因秦谏一人而永不再嫁,那岂不是因噎废食?”
程瑾知明白,也许父亲是希望自己能结两家之好的,但哥哥却不是,他是真心不想她孤寂一生,错过了陆淮,也许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但她却不想再次踏入牢笼。
她看着房中的烛光,突然想到一条,也许自己成为书法名家后,处境会大大好转。
那个时候她有了名气,有了地位,她的价值不再只是嫁人生子,父亲也许不会逼迫她;她也更能
作自己的主,譬如她想来江州便来了,而不需要有哥哥的支持。
她问:“哥哥为什么不急着成婚呢?”
没等程瑾序回答,她便道:“因为哥哥有官职,有政绩,哥哥想成婚随时可以,传宗接代也许是哥哥要做的,但不是唯一要做的。哥哥,我也希望我这辈子有别的事可做,而不全是侍候婆婆,侍候夫君,替夫家生儿育女。”
程瑾序想了一会儿,“你想在书法上精进,嫁给陆淮也并不影响,你们一人作画,一人写字,不是更好吗?”
“可我现在谁也不想嫁。”程瑾知说。
程瑾序觉得这是秦谏的原因,妹妹还处在秦谏带来的伤痛中,所以不想再嫁。
或许只有早日和秦谏了断,让妹妹自己待一段时间才会好转。
他问:“若我明日正常去衙门,是不是太怠慢了?”说完一想,当初秦谏也没少怠慢程家。
便自己回道:“怠慢就怠慢吧,让他知难而退,早日和离。”
程瑾知沉默不语。
她明日也没准备为了秦谏而留下。
他这辈子大约还没受过这样的冷遇吧……
……
从程瑾序院中离开,陆淮回到家门。
有些失魂落魄,去见过陆母时,也被看了出来。
陆母问:“怎么了?不是说去程家,怎么回来这副模样?”
陆淮马上否认:“没事,是想起晦玉所说蜀地地形,便有些出神。”
陆母看他一会儿,稍作斟酌,问:“关于亲事,你总是推托,你和我说句实话,是不是真想娶瑾知那孩子?”
“我……”陆淮黯然道:“不是我想不想娶,而是别人不一定想嫁。”
“那便是。”陆母道:“于我们来说,并非找不到好的清白姑娘,不至于娶二嫁女,而且他们现在也没和离,还在闹呢;于他们来说,陆家比不过人家侯府,他们更想要青云直上的女婿。淮儿,我虽与程家姨母有交情,可心里都有自己的账,也不愿低人一头,为娘的意思,你还是另娶他人的好。”
“娶妻的事,以后再说吧。”陆淮回绝了。
陆母长叹一口气:“为瑾知?”
陆淮在沉默许久后,终于肯定地开口:“是。”
“你这又是何苦!”陆母无奈。
陆淮也不知道自己是何苦。
他觉得自己总是差一步……十九岁那个雪夜,正是他踌躇满志的时候,得遇瑾知,让那个平淡清冷的冬日成为十九年来最绚烂的一天,却只有短暂的一天,第二日他就知道她正好在三个月前订下婚事。
他想过放下,却放不下,从此后他比以往更在意那个早知名号的秦谏,往常也许只关注他的文章,在那之后,他开始关注那人的年龄、外貌、品行……心中暗暗较劲,也暗暗嫉妒。
到来年特地路经洛阳,又特地去拜访,再一次看见她时,那种不甘已迸发到极点,他几乎在那一刻打定主意,他要考过秦谏,要拿到榜首,然后向程家提亲,与秦谏争一争。
可是那一年的科考成了他命运的深渊,他再也入了不仕途。
此生已无希望,那一刻似乎连生命都不再有意义,又何谈姻缘?他拿什么去求娶?
所以他只能以好友身份与她通信,数次想表达心中情意,却又默默将信纸撕了重写,换上温良有礼的话语,然后就这样看着年华逝去,她终于嫁入秦府。
她出嫁那一日,他决定再不踏入京城一步。
谁知京城一见,很快她就回了洛阳,又到了江州,外面传来他们闹和离的消息。
他觉得她再一次离他近了,他再一次有了希望。
结果今天秦谏到了江州。
他能感觉到秦谏不是来和离的,他是来挽回的,他们本就是夫妻,极有可能……瑾知就跟着他回京了。
所以,他又差了一步吗?
命运总是给他希望,却又马上将这希望收走。
陆母此时道:“那她呢,她愿意嫁你吗?”说完她又叹息,摇头道:“不行,他们两家本就是姻亲,就算为个外室闹,也都是两个孩子在闹,长辈都没表态,也就没撕破面皮,这证明两家都想和,我看他们是离不了的。”
陆淮知道母亲说的都对,更何况母亲不知道的是,秦谏今日千里迢迢来江州了……
他突然抬起头:“母亲,我先出去了。”
陆母一惊:“你不是才回来?”
陆淮却已转身。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不想隐忍不想等了,他想去告诉她,他一直想娶她,此生除了她,别人都不想要,他要求她不要跟秦谏走!
第63章 你非良配
夜深,陆淮来到程家门前。
已近二更,街道不见一人,程家院门紧闭,院内也悄静无声,显然人都睡了。
陆淮想敲门,却唯恐将事情闹得难看。
秦谏还在这里,自己若是深夜来访去见她,这成何体统?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别人又怎么说她?
他迟疑下来,在程家门前站了许久,寻了个台阶坐下来。
但就此回去吗?如果她又随他去了京城呢?
要不然,等明日一早吧。
此时也是无心回家去,他心中一心想着与瑾知道明心意,离天明不过几个时辰,等一等就好。
他静静等着,想着秦谏过来和她说了什么,她是什么态度,今晚他们是不是……
他深深埋下头。
这一次,是他无端的妄想,还是他最后的机会?
第一次鸡鸣,第二次鸡鸣,第三次鸡鸣还没开始,远处有各种人声传来,再过一会儿,天露了微微亮,程家院中也有些许响动,大概是下人们起来了。
他已从台阶上起身,想着仍然太早,大概她还没起来。
直到天边泛白,太阳未升,大门突然打开,门房讶异地看向他,愣愣道:“陆……陆公子?”
陆淮拿出手上的画:“我,我有事找你家小姐。”
门房知道家中主人与陆淮相熟,且陆家也是江州首屈一指的高门大户,连忙道:“小姐不知起身了没,我去通传一声。”
“好,有劳小哥。”陆淮说。
门房赶紧去院中,正好遇到端水的春岚,告诉春岚道:“春岚姑娘,陆公子在门外,说有事找小姐。”
春岚也有些奇怪,毕竟这天都才刚亮呢,也太早了。但她挺喜欢陆公子的,听说陆公子来找小姐,十分高兴,马上就道:“小姐还没梳头呢,你先让陆公子进来,叫他等等,待小姐梳洗好。”
“诶,好。”门房去了。
程家这院子不大,院中说两句话,房里能听见。
秦谏一早就醒来,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又过一会儿,竟听见了陆淮的声音。
这个时辰,他怎么会来?
他立刻起身,开了窗缝看向院中,竟正好见到陆淮被请进对面西厢房。
这么早,他竟找了过来,来干什么?
秦谏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住在东厢房的,但他都已经进了她房间,显然什么都明白了,此时他也顾不上别的,趁丫鬟离开,就去了西厢房边上朝南的拐角。
陆淮进房间,程瑾知便问:“九陵怎么这么早,有事么?”
陆淮想了一夜要怎么说,此时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怔了一会儿才递出手上的画。
“有幅画,我想给你看看。”
程瑾知惊讶,笑道:“是你的新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