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豆酬她
许文壶眼神坚定,“千真万确。”
白兰看了看李桃花,又看了看许文壶,表情陡然便松快下去,眉开眼笑道:“多大点事,许大人早说不就行了,瞧你那支支吾吾的样子,我还当你探案子探魔怔了,将我这小小一间后厨当成凶杀案现场了呢。”
许文壶与李桃花交换了下眼神,眼中满是险些露馅的后怕。
“不就是觉得卤牛肉香吗,”白兰接着道,“许大人让让,我这就给你切上一盘,让你好好尝尝滋味。”
许文壶正要道好,外面便忽然传来一男一女的吵架声。
三个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走过去,将门拉开一条缝,脑袋依次探到外面,查看是何情况。
只见白梅先走进来,面上一反素日里的温和端庄,眉目中是明显的烦躁,脸色还微微发白。
在她身后,林祥紧跟着进来。
“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跟我回去,”林祥斩钉截铁道,“当年的事情纵然是我让你寒心,可五年都过去了,有什么仇恨是放不下的?何况你我本就是一家人。”
林桃花惊诧起来,“一家人?这个林祥不是只说自己是梅姐的故人吗?现在就变成一家人了,他和梅姐到底什么关系?”
在她头上,许文壶摇了摇头,观察着那两人道:“依我看来,反正不会是父女。”
李桃花的白眼险些翻到天上,“用你说,我还说他俩肯定不是母子呢。”
在她下面,白兰低声斥道:“小点声,我都听不到他俩说话的声音了。”
李桃花低头看去,“不对啊兰姐,你可是梅姐的亲姐妹,这个林大人若和梅姐是一家人,就和你也是一家人,为何你会对他的存在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白兰烦躁道:“哎呀我这不是正在想吗,你们两个不要打扰我。”
外间的吵架声还在继续。
“从我到了这里开始,我就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更和你的家里人没有任何瓜葛,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做你的林大人,我做我的老百姓,老死不相往来罢。”
白梅的语气冰冷坚决,毫无商量余地。
林祥的额头青筋鼓胀,显然已经隐忍到了极致。他正欲逼近白兰,忽然看到后厨门后三个黑黢黢的脑袋,下意识呵斥道:“什么人!”
三个人赶紧抽头,李桃花用力过猛,头盖骨顶在了许文壶的下巴壳上。
许文壶吃痛一声,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李桃花紧张起来,“怎么了你?下巴没碎吧?”
许文壶含糊不清道:“舌头,舌头……”
李桃花:“可别被你咬断了,快张嘴给我看看!”
这时,林祥破门而出,一眼便看到他们三个。
注意到许文壶,林祥阴沉的脸色似有缓和,强撑出一副平淡的口吻道:“这么巧,许大人也在这。”
许文壶想回答,张嘴吐出一口血沫子。
林祥:“……”
林祥:“许大人,保重身体啊。”
许文壶再想说话,林祥便已经转过身去,路过白梅身边时道:“此行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将你带走的,你就死了那条老死不相往来的心吧。”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李桃花顾不得再去关心那两个人的爱恨纠葛,掰开许文壶的嘴便命令:“舌头伸出来!”
检查完,她松了口气,后怕道:“还好还好,没断,就是流了点血,先等着看吧,若是血流得止不住,就得让梅姐给你缝上几针了。”
许文壶立马捂住嘴摇头,“我不要缝针!”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梅姐说了才算!”
这时白梅朝三人走来,三个人顿时安静下来。
白梅的目光略过李桃花和许文壶,看着白兰道:“认出来他是谁了吗。”
白兰面色早在不知何时变得苍白无血,唇上扯出抹苦笑道:“方才第一眼没认出来,现在认出来了。”
白梅的声音赫然变得冷沉,眼眸中也满是寒意,“既然认出来了,以后见面就离他远点,省得沾上晦气。”
“知道了大姐。”
李桃花许文壶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去和此时的白梅说话,便将没吃的饭菜打包,两个人马不停蹄回衙门包扎舌头去了。
回到书房,许文壶含了一口金创药,总算把血止住了,就是舌头也变大了,说什么都像棒槌成精,笨拙没有一点精气神。
“来,跟我读,”李桃花看着他的舌头教他,眉头蹙得紧紧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许文壶跟着念,念到半截便被李桃花打断。
“叽里咕噜了,我一句都没听懂。”
李桃花抱怨完,把许文壶的嘴合上,不由得发起愁来,“你可别落下一个口齿不清的毛病,本来人就显得呆气,再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以后可怎么办啊。”
许文壶正色起来,心里想的是:李姑娘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出口的是:“腻咕咕扒皮掏心,偶必会有死的。”
李桃花汗毛都立起来了,“什么死啊活啊扒皮掏心的,你还是闭嘴好了。”
这时衙差前来带话,说是仵作把尸体都解剖完了,请大人过去再度核对。
许文壶答应下来,衙差却一脸茫然,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
李桃花叹气道:“你们大人说好,他马上就过去。”
她瞥了许文壶一眼,顿时更愁了,想到到底是自己害他变成这样的,便起身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许文壶看着她,认真询问:“腻咕咕你不哈哈吗?”
李桃花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莫名其妙,“害怕?你忘了我原先是干什么的了?”
*
验尸房。
为防止尸体继续腐坏,窗户紧闭,房中堆满了冰块,连蜡烛也少点许多,只在门口留了两盏,推门而入时,烛影随风晃动,如鬼影来回飘忽。
李桃花进了门,看到停尸床上的画面,不由得便想起自己以前宰猪的场面,本就不多的害怕更加消失无影踪了。
许文壶在进门时已再三做好准备,但踏入房中一眼望去,还是下意识腿软脚滑。
李桃花把他半拖半拽薅了过去,手指头撑开他的眼睛让他看。
仵作道:“大人您看,杜三的尸体第三截脊椎错位,明显有被锐利之物锥刺过的痕迹,这里若被袭击,足以令人短暂瘫痪,凶手应该就是利用此处控制杜三,再将他推入水中溺毙。”
许文壶的表情一变,不再出现怯色,认真看起尸体。
“大人再看徐四的尸体。”仵作用手指道,“他全身肤肉正常,唯独胃中漆黑,说明他在死亡之前中过毒。加上他被溺毙身体却出现被火烧的死状——”
“他很可能是因毒药发作产生幻觉,自己跳入水中淹死的。”
第39章 看客
“中毒?”李桃花许文壶异口同声说, 又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还有陈五的尸体,”仵作继续道,“大人您看, 他的后脖颈上有一道极小的伤口,因被鱼虾啃咬的痕迹遮掩,故而初时并未发现这道伤痕, 我沿着痕迹切开, 才发现这道伤口深入脉搏,是在陈五身上发现的唯一致命伤。”
许文壶凑近, 仔细看起那道伤口。
李桃花也跟着去看,留意到伤口的形状和位置, 她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倏然白了许多。
许文壶琢磨片刻,抬头看到李桃花的表情, 不由道:“腻咕咕?”
李桃花双目发直, 没能回神,直到许文壶又叫了两声,她才恍然梦醒, 下意识问:“怎么了?”
“你在发财吗?”许文壶瞧着她的样子, 有些担忧地道, “是不是太累了。”
李桃花正要反驳发什么财这大晚上不睡觉没发疯就不错了,愣了一下, 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她发呆, 她干脆顺坡下驴, 点着头道:“是有点累,而且这里面也太冷了,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那腻咕咕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 夜深了,是该洗脚了。”
李桃花无奈道:“是睡觉不是洗脚,行我回去了,你也早些睡吧,别等到明天舌头更大了。”
她又看了一眼陈五的尸体,转身便离开了验尸房。
回到卧房,李桃花梳洗完上榻,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陈五后颈上那道伤口,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徐徐生出,越来越清晰地摆在眼前。
李桃花忽然睁眼,盯着黢黑的帐顶道:“不可能,凶手不可能是她。”
就算是她,杀一个人可以,五个人怎么可能?
李桃花极力说服自己,转了个身将脸埋入被窝深处,强迫自己入睡。
……
翌日,旭日东升,鸡鸣破晓。
衙差打着哈欠将东侧门打开以供出入方便,门开时只觉得眼前有对东西晃来晃去,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发现那对来回晃的东西赫然是双穿着绣花鞋的脚。
视线再往上,便是一袭火红的大红嫁衣,和女子吊死自尽后伸出的长舌。
“啊!有鬼啊!”
*
日上三竿时分,许文壶带人闯入了王家大宅。
王大海似是早有准备,提前便在门口喝茶等候,见到许文壶,他放下茶盏,从红木椅上起身,不卑不亢行了个虚礼,客气道:“许大人,别来无恙啊。”
许文壶双眸似有火烧,开口便道:“今日早上有个姑娘吊死在衙门大门外,王员外可有耳闻?”
王大海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哎呀一声故作惊诧道:“竟有此事?”
许文壶继续说:“那姑娘名叫玉仙,乃是城西人氏,前日夜里独自在家,被你王家一个叫王银的小辈闯入家中玷污,因此亲事被毁,父母对她翻脸不认,她穿了她早早做好的嫁衣,今早便吊死在了衙门大门外。”
王大海叹息连连,捋着胡子道:“大好年华,青春正盛,这也太想不开了。不知许大人用过早饭没有,可要与小老儿我一同吃点?”
许文壶已经摸清王大海和稀泥的性子,知道多说无益,便直接一声令下,将这大门包围,自己另带了几个人,当即便要强闯入内将凶手缉拿。
王大海顿时冷了脸色,三角眼死盯许文壶,声音狠重,“许大人身为父母官,接二连三不经同意强闯百姓私宅,传到外面,你让百姓们如何作想?”
许文壶眼神炯炯与他对视,字正腔圆道:“正是因为我是这里的父母官,我才有责任去为死者讨一个公道,为何一个案子出来,被害的悲愤自尽,害人的却逍遥法外?我自小读尽圣贤书,没有一本书上说有这般道理,今日如若放任不管,我许文壶愧为县令,更愧为人!”
王大海被他一番话说得脸色越发黑沉,冷哧一声道:我知许大人年轻不懂变通,却没想到你竟如此愚蠢,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死者讨一个公道,可许大人别忘了,这天尽头不是只有你一个当官的,有刑部林大人在,公道自有他来主持,用得着你来越俎代庖,多管闲事?”
说到后面,王大海的神情里已是藏不住的得意,仿佛十拿九稳,胜券在握。
许文壶还不太会揣摩别人的神情,只从字面上去理解,问言便道:“好,那就让林大人来决定你王家小辈该不该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