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豆酬她
说完她顿住声音,再开口,语气便显得惆怅许多,“替我拔了吧,我想让自己看着再显年轻些。”
李桃花听话照做,认认真真给蒋氏拔起白头发,内心默默感叹好在蒋氏的头发多,否则搁一半人,非得薅秃不可。
*
“桃花你没看错,当真有牙印?”
夕阳折入直棂窗中,许文壶伏在桌案上的手一紧,惊诧无比道。
李桃花嚼着甜津津的秋枣,身上的装扮还没换,说话时双丫髻上的流苏跟着一晃一晃。
“没看错,”她斩钉截铁,双目炯炯道,“真是好吓人的青紫,根本就是牙印的样子,鬼咬青鬼咬青,难道这大夫人真的被鬼咬了?否则她一个守寡多年的遗孀,谁能咬在她的身上?”
许文壶皱紧眉头。
寡妇不能见外男,加上蒋氏胆子小,连身上的淤青都只跟贴身丫鬟海芋讲过,她说是梦到早已死去的丈夫陈伯温,醒来便这样了,叮嘱海芋千万不能告诉第二个人。可海芋是陈宅的丫鬟,哪里敢将这种大事隐瞒,所以早已私下通报陈仲良。
陈仲良知道后寝食难安,只觉得不知是哪方精怪在梦里化作大哥的模样纠缠寡嫂,可自己身为小叔,总不能上楼亲自过问寡嫂,加上蒋氏以为是丈夫回来,并未心生恐惧,可若知自己身上的是鬼咬青,不知能有多害怕。
今日上午,陈仲良与许文壶思来想去,都觉得只能由李桃花上楼打探情况,回来作为人证将情况告知许文壶。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桃花枣核都吐了好几颗,许文壶才迟疑着开口道:“有没有可能,大夫人是生病了?”
李桃花果断摇头,“那大夫人虽有白发生出,可面色红润,肌肤丰盈,不太像是有病的样子啊。”
许文壶沉默下来,显然有点陷入困惑。
李桃花吃腻了枣子,用许文壶的帕子擦了擦手,看许文壶的一脸郁闷样,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眨了下眼道:“事情反正就是这样了,那咱们还急着走吗?”
许文壶沉吟一二,道:“长嫂如母,陈老爷看重寡嫂,我这一走,还不知他要惴惴多久,宅中其他人也要惶惶不可终日,我看不如多留几日,把事情解决了再走也不迟。”
李桃花将帕子扔给他,附和起身,“行,听你的。”
“桃花去干什么。”许文壶见她要往外走,不自禁便问。
李桃花道:“反正还要过几天才走,我去把那只大色驴给骟了,省得它以后再见了母驴就拔不动腿。”
“骟?”
许文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字眼,才发出疑问,李桃花就已经转身出门,声音远远飘来:“就是把它下面的玩意儿给割了。”
许文壶懵了一顺,思索片刻,默默将视线往下,忽然他反应过来意味着什么,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
“你乖乖的啊,我刀法很准的,你不要挣扎,越挣扎越疼。”
李桃花揪着驴耳朵交代完话,提着刀就往驴屁股走去。灰驴被她灌了整整半桶麻沸散,动是肯定动不了的,但意识还残存着,眼珠都跟随李桃花的步伐滴溜溜转动,舌头耷拉到嘴巴外边都收不回来。
李桃花感觉到后脑火辣辣发刺,转脸瞧见那俩瞪得比铜铃还圆的驴眼,举刀威胁,“还看,再看连那一根也不给你留!”
驴快哭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李桃花说话间便已手起刀落,一挤一割便已解决,将刀上血迹一冲便去弄另一个,“天下公的都一个德行,长这二两肉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话音落下,第二个也已处理完毕。
李桃花洗完了手,看着盆里两块血淋淋的东西发愁,不知道该往哪里弄。
思前想后,她端起盆,打算找个地方埋起来。
就在这时,自她身后忽然便跳出来个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李桃花被吓了一跳,举刀的手都提起来了,眼见便要劈下去。
“姑娘且慢!”
男子及时出声,硬生生将李桃花的思绪给惊回现实。
她收回刀,将眼前的年轻男子上下打量一遍,虽是书生打扮,却只觉得油头粉面,气质猥琐。
“你是?”李桃花看着小白脸,蹙着眉头狐疑道。
小白脸咳嗽一声清过嗓子,对她恭恭敬敬行了记礼,“鄙人陈康,乃为陈宅管事陈亮之子。”
李桃花的警惕心消下不少,但仍没多少好感,不冷不热的语气,“原来是陈管事的儿子,你到这干什么。”
陈康盯着她手里的盆,两眼放光道:“鄙人已在暗中留意姑娘多日,此时过来,是有一事想求姑娘。”
“什么事?”
陈康看向盆中的两个大腰子,嬉皮笑脸道:“这俩东西,反正姑娘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就给了我可好。”
李桃花刚舒展开的眉头顿时又皱紧了,一时以为自己听错,分外不解道:“这玩意腥臊无比,你要它干嘛?”
陈康脸生正色,一本正经道:“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大补的!”
第71章 蚕
李桃花嫌弃得无以复加, 扔烫手山芋似的把装腰子的盆丢给了陈康。
陈康如获至宝,两眼放光对李桃花好一通道谢,捧着腰子便小跑着离开了, 嘴里还喃喃念叨是该红烧还是该油煎。
李桃花转头看了眼瘫地上,眼神万念俱灰的倒霉驴,指着陈康的背影道:“你看清楚了啊驴兄, 是他要的, 可不是我主动给的,你要找就找他去, 和我无关。”
“驴兄”闭上了绝望的眼。
……
回到房间,李桃花急不可耐推开门, 心里存不住二两事,张口便分享:“我跟你说啊许葫芦,你简直不敢信, 就那俩腰子居然还有人——你怎么在这?”
房间内, 青空把刀架在许文壶脖子上,一脸凶神恶煞,两眼瞪得像要吃人。
许文壶如同被捏住后颈的猫儿似的一动不动, 也就在听到李桃花的声音后, 才敢转了下头看向她, 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桃花, 你回来了。”
李桃花瞄了眼他脖子上的刀, 柳眉上挑看向青空, 语气里毫无怯意,直接质问:“你想干嘛?”
青空哼了一声,本就刻薄的五官显得更加邪气, 没理李桃花,抬头威胁许文壶,“爷爷我再说一遍,立马带着这死丫头和那臭书童离开这里,否则,我这刀可不长眼睛。”
话音落下,手里的刀果真一沉。
许文壶吞了下口水,不由得看向李桃花。
李桃花将手伸向腰后的杀猪刀,许文壶却朝她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不至于。”
杀人犯法,她若是进去了,只怕他要等她等成老头子。
不对,他为什么要等她?
许文壶忽然不知自己的脑子都在想什么了,还没回神,便听青空一声惨叫,悬在他脖子上的刀也应声落地,随后叽里咕噜一串闷响,一颗圆润饱满的枣子滚落到了地上。
李桃花从桌上又摸了颗没吃完的枣,上下抛着道:“怎么样啊道长,枣子甜不甜,要不要再请你吃一颗啊。”
青空捂着自己被枣砸出一个红坑的脑门,吃痛过后,怒指李桃花,“好你个死丫头片子,我先前还是对你太客气了!”
李桃花将杀猪刀抽出来,往桌子上一竖,“你就是对我不客气又怎么样,你又打不过我。”
说话间,许文壶已逃到她身边。
“你怎么样?”李桃花小声问。
许文壶那句“没事”眼见脱口而出,察觉到李桃花眼中的关切,他眉头一皱,顿时捂着脖子吃痛,“好疼。”
李桃花慌起了神,连忙扒开他的手看了一眼,看完松了口气,凶巴巴道:“就蹭破点皮,离心远着呢,手给我拿下来。”
许文壶讪讪撒手。
青空挨了一记痛击,顶着脑门上的红坑弯腰捡刀,结果捡到半路看到对面二人打情骂俏,刚捡起的刀又给一把摔了下去,怒火冲天,“你们别太欺负人了!”
李桃花叉腰回呛:“我们欺负你什么了?贼喊捉贼,分明是你欺负人在先。”
青空恶狠狠盯着两人,痛声道:“就是因为你们出现,现在他们所有人都不拿我当回事了!连我说的话都被视为耳旁风!想我青空一个堂堂驱邪道长,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你们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李桃花白眼翻到天上,“嘁,长得丑怨镜子,自己装神弄鬼败露了还怨起我们了,我们才懒得理你,你少在这无理取闹,自己哪凉快哪呆着去吧,否则我现在就叫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杀人犯!”
青空神情闪躲起来,明显开始后怕,他刀都不要了,拔腿便想离这两个人远远的,走到堵在门口的李桃花面前,冷不丁斥道:“好狗不挡道。”
李桃花:“好驴不乱叫。”
青空气得声音直哆嗦,指着李桃花和许文壶,“你……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赶紧找地方偷着乐去吧。”李桃花舌灿莲花,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青空袖子一甩,绕过她大步离开。
许文壶看着青空走远,想起来李桃花方才进门时似乎在说话,便问:“桃花,你刚刚是想对我说什么?”
李桃花现在已经没心情去说那些了,手一摆,“算了,不重要,反正驴已经骟完了,等养个几天就上路吧。对了,大夫人那边你想出办法了吗?”
许文壶沉默一二,启唇道:“陈老爷口中的鬼怪之说我是不信的,那么就只可能是人为,若是人为,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
李桃花睁大了眼睛,精神显然上来,“什么法子?”
许文壶面露挣扎,迟疑片刻,终是下定决心似的,低头对李桃花耳语。
李桃花听完,一脸见鬼似的盯着他,不可思议,“不是吧?这种办法你都能想出来,你不是一天到晚子曰子曰,子不让你干这个干那个吗,你的子规矩那么多,会让你钻女人——”
许文壶一时羞赧,伸手捂住了李桃花的嘴。
一瞬中,二人四目相对,李桃花能清晰看到许文壶的脸上逐渐出现的绯红。
许文壶顶着张通红的脸,竭力用理直气壮的声音道:“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那办法自然也不论高低了,反正我能想到的最有用的法子,就是这个了,桃花你若是嫌弃,大可不必陪我前往冒险。”
“谁说我嫌弃了。”李桃花将覆在嘴巴上的手一把甩开,“也行,够简洁粗暴的。不过……”
她打量了眼他一身书生气的穿着,“你打算就穿这一身混进去吗?”
许文壶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面上也流露些许苦恼之色。
李桃花将杀猪刀重新别到腰后,用送佛送到西的语气,“等着啊,我去给你弄套衣服来。”
许文壶老实点头,乖乖等李桃花回来,并不好奇她会把他打扮成什么样,反正,她又不会害他。
*
入夜,阁楼上的门被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两抹身影,皆是丫鬟装扮。
蒋氏温柔沙哑的声音自里间幽幽飘出:“毛芋,是你来了吗?”
李桃花回答:“回夫人,是奴婢没错,奴婢身后这个是特地找来的打杂丫鬟文文,白天奴婢见您外间的桌子脏了,应该擦了,便将文文使唤了来,好帮奴婢擦洗桌椅。”
蒋氏叹道:“外间我不常去,脏与净又有何区别,不过人既然来了,擦就擦了吧,也难为你有心。不过擦完便得让她出去,我是不喜人多的,也没有留人守夜的习惯。”
李桃花称是,无比乖巧道:“奴婢明白,奴婢与文文打扫完便退下了,一定不打搅夫人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