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51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面前的人脚步一顿,神情寡淡地垂眸看她,只道:“本官是让郡主有话就问,不是让郡主来兴师问罪、耍威风。”

  “我!……”沈朝颜将嘴边的脾气忍回去,瞪他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把霍起关大牢里?”

  “怎么?”面前的人一脸淡然,理直气壮地反问,“他本就是我大理寺的嫌犯,本官这么做不应该么?”

  沈朝颜被他这句气得失语,半晌才拽紧拳头道:“大牢里人员复杂,情况不定,那晚那些刺杀他的人你也看到了,万一他们混进大牢,或者买通大理寺的几个狱卒和衙役,暗杀了他怎么办?!”

  也不知哪句话触到了谢景熙的逆鳞,只见他眉心微褶,表情又比方才冷了几分。他目光沉冷地攫住沈朝颜,声音悠缓却不容置疑,“这是我大理寺的公务,与郡主何干?”

  沈朝颜愣住,面前的人却径直绕开了她,一副不愿再费口舌的模样。

  她隐约觉出谢景熙今日的不对劲。

  虽然他一直是冷漠疏离、生人勿进的,可之前好歹顾及着脸面、顾及着君臣之礼,淡漠也是块陈年的冰。可如今,沈朝颜总觉得他是故作冷静,就连沉默都像冰层之下的湍流,暗藏的全是情绪。

  也不知道哪阵奇思让她恍然,沈朝颜转头看向那个冷漠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该不会是……吃霍起的醋吧?”

  此话一出,堂上寂静。

  那个身着官服的身影突然顿在距离净手盆三步的地方,再也不动了。

  沈朝颜疑惑地看他,只见十三銙金玉带掐出的劲腰上方,胸廓缓而沉地翕动。

  谢景熙没回头,依旧用那种不近人情的声音,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霍起是大理寺嫌犯,理应收监候审。我大理寺执行公务,请郡主不要干涉。”

  绕了一圈,话题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沈朝颜算是看出来了,谢景熙叫她过来,纯粹就是为了无理取闹、耍耍官威,根本没打算跟她解释什么首尾。

  行。

  沈朝颜冷笑,无理取闹谁不会啊?

  要论任性跋扈耍脾气,全沣京她若排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于是沈朝颜懒得再辩,广袖一甩就出了讼棘堂,往大理寺狱的方向去了。

  她弄出很大的响动,拔腿走得飞快,一来是胸口确实憋得慌,二来当然是为了故意挑衅谢景熙。既然要来招惹她,就不能光是她一个人生气了。

  那可不划算。

  沈朝颜嘟嘟囔囔地骂着谢景熙,一边埋头冲得飞快。眼见已经冲出讼棘堂所在的内院,沈朝颜忽闻背后一串沉重的脚步。

  大步生风,怒气冲冲。

  她不记得自见到谢景熙起,有没有见过他这样步履急切的时候。故而当下便知,他是真的生气了。

  大仇得报的欣然和一丝直觉的恐惧交杂滋长,沈朝颜心跳怦然,几乎当即就提裙跑了起来。可她一只脚方才迈过门槛,身后一个高大的阴影就笼了上来。

  沈朝颜低着头,眼看自己的影子被身后那人吞噬,竟下意识就叫起来。然她甫一张口,一段紫色官服的袖子就往她腰腹处一捞!

  “啊!救唔唔……”

  到了嘴边的两个字被生生扯碎,沈朝颜只觉脚下一空,接着便是眼前景物走马灯似地转开了。

  隔开讼棘堂和前院的那扇垂花门越来越远,直至两扇海棠纹隔扇门盖过来。

  “谢!唔……”

  背上一痛,耳边响起几声门扉砰訇。

  沈朝颜错愕抬头,却撞进那双怒极欲极的瞳眸。

第50章

  风乍起,吹得地上的阳光都晃动。

  周遭倏尔无声,沈朝颜感受到面前那人沉而急的呼吸——湿湿热热的扑上眉眼和脸颊,一股热意便顺着皮肤,从耳后蔓延到脖子,再从脖子一路向下……

  心里忽然就有一些奇怪的念头疯长,像春雨之后的芒草。

  沈朝颜心跳一滞,忽然就不敢再看谢景熙的眼睛。她撇头想躲,可是动作还没起,后勃颈就被一只男人的大掌精准扣住了。

  他强势地不许她转头,也不许她躲避,像一只叼住猎物的野豹。

  从来都胆大包天的昭平郡主,头一次噤若寒蝉。

  她错愕的盯着眼前的人,感觉到他的手心有什么滑而凉的东西摩挲过她的肌肤,漫出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气。

  沈朝颜一怔,想起方才她抽笔之时,粘上他手掌的那片墨迹。

  所以,那种凉滑的触感,竟是因为他掌心的汗么?可谢景熙久历官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沈朝颜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此刻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紧张到汗晕墨渍的程度。

  他不会是想……

  她目光流动,鬼使神差地就落到了面前那张薄而锋利的唇。胃腹里涌起一股燥热,沈朝颜忽然觉得嘴唇有点干,下意识就舔了舔。

  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像是一记响指,亦或是一个巴掌。

  日光穿过身后的隔扇门,落在对面人的眉眼。瞳眸轻微地一颤,几息吐纳过后,谢景熙终于恍然地松开了施加于她的桎梏。

  覆于颈侧的压迫撤离,沈朝颜只觉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她浑身乏力地往门扇上靠,不及站稳,便听谢景熙沉声对外面唤了句,“裴真。”

  “在!”

  门外立即响起裴真的回应。

  沈朝颜愕然,不禁怀疑裴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候在了门外。

  门扉被推开,谢景熙绕开沈朝颜行了出去。

  她浑浑噩噩地听见谢景熙对裴真吩咐,“送昭平郡主出大理寺。”

  沈朝颜一愣,跟着追了出去。而谢景熙头也不回,行下台阶,兀自跨过垂花门往前院去了。临了还留下一句,“今后没有本官应允,不许她再入大理寺。”

  莫名其妙被下了逐客令和□□的沈朝颜尚处于恍惚之中,等她回过神,那个喜怒无常、晴雨不定的人,早已走得没了影儿。

  “郡主……”裴真畏畏缩缩地凑过来,伸手往她面前战战兢兢地一延,嗫嚅着道了句,“还请不要为难卑职……”

  债主惹了事就跑,沈朝颜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她咬牙踹了裴真两脚,怒气冲冲地自己走了。

  裴真:“????”

  *

  三日后就是千秋节的点灯仪式。

  因着此次千秋节是李冕的束发礼,故而今夜的仪式上,皇上不仅会携百官登楼赏灯,还会有沣京百姓和外地官员专程入京,瞻仰圣颜。

  为了确保今晚城内的治安,各衙门都被借调了人手去协助金吾卫。

  裴真整顿好了一切,进门向谢景熙告辞。

  其实今日除了几个负责治安的衙门,其他地方都是不用办公的。裴真扶剑站在讼棘堂门口,看着灯影里伏案的谢景熙,幽幽地叹出口气。

  “怎么?”堂上的人埋头执笔,声音温淡地问裴真,“准备好了?”

  裴真一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准备好就快走吧,”谢景熙拾起案上另一卷公文道:“别去晚了。”

  “哦……”裴真扶着剑,有些犹豫地对谢景熙道:“大人,要不……您还是让林队正带他们去吧,我在这儿陪着您,等下您不也要去朱雀楼登楼点灯嘛?”

  执笔的手一顿,谢景熙抬头不解地问裴真,“怎么了?你不想去?”

  “也不是……”裴真踟蹰。

  毕竟,他也不好告诉谢景熙,他之所以这么说,都是因为从今早起,他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裴真本来是不信的,可看着四下空阔的讼棘堂,他总觉得心里惴惴。

  谢景熙却全然不觉,瞟了眼不远处的更漏,催促道:“不是就快走,去迟了耽误正事。”

  裴真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怏怏地走了。

  戌时正刻,距离百官登楼的仪式还有半个时辰。

  南衙本就离朱雀楼不远,从大理寺过去,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天色已然黑透,远处有渺远的人声喧哗透过夜风幽幽散散地传过来。

  谢景熙压着酸胀的眉心,放下了手里的笔。

  “大人!大、大人!”

  门外有一人着衙役服,着急忙慌地跑进讼棘堂,低头就往地上一跪。

  “怎么了?”谢景熙望向堂下之人,略微诧异。

  那衙役似乎惊慌过度,只顾埋头擦着额角的汗,半晌才断续地扯出一句,“霍、霍小将军出事了。”

  “什么?!”谢景熙愕然,起身询问,“出什么事了?”

  那衙役将头埋得低低的,半晌才支吾道:“食物里有毒,霍小将军……似乎快不行了。”

  谢景熙闻言,脸色铁青。

  他当即径直绕过书案,往门外行去。月上中天,清冷的光落到脚下的台阶,白凉凉的,晃得人心头微凛。

  脚步一顿,谢景熙忽觉今日的大理寺,似乎冷清的有点异样。饶是因为登楼点灯被调走了半数人手,内院职夜的人也不该一个都见不到。

  他心里忽然就起了警觉,驻足望向身后之人,问他到,“派人去请太医了么?”

  那人一怔,赶忙低头回到,“请了。”

  谢景熙不动声色的打量他,眼尾渐渐浮起一抹冷意。他转身攫住眼前的人,凛声追问:“看守是从哪个门出去的?”

  那人有一瞬犹豫,支吾着半晌没有回答,头却越埋越低。

  “怎么?”谢景熙问:“不会说话了?”

  “不、不是。”那人依旧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模棱两可地回了句,“卑职看着,似乎是从左偏门出去了。”

  “哦?”谢景熙挑眉,语气平静地道:“左偏门离大理寺狱最近,按常理来说,确实应该是从这里出去的。”

  “嗯,是是。”那人闻言赶紧附和,又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夜里凉沁,风将廊下灯笼吹得转起来,映出地上两个晃荡的人影。那人站在廊下的暗影里,始终不见真颜,但他抱于身前的手,却开始随着风灯轻颤。

  一段月色转过,谢景熙看见他藏于袖口下的一截黑色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