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50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一席话说完,殿上再度陷入寂静。

  事到如今,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王仆射明知插手此案不成,剩下最好的选择,便是让谢景熙和昭平郡主也不能插手。

  而正如罗仁甫所言,京兆府立场最为中立,将它推出去,谢景熙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再加上李京兆本就胆小怕事,如今已然年过花甲,为了明年的顺利致仕,他也不敢不卖吏部和王瑀的面子。

  故而现今来说,李京兆当真是王瑀最好的选择。

  李冕当然知道王瑀打的什么算盘。

  可对方有理有据,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转向谢景熙,欲言又止地问:“谢寺卿,你怎么看?”

  “依臣看,”谢景熙当真思忖了片刻,“此方法可行。”

  “什、什么?”李冕挑眉,神色愕然。

  谢景熙面不改色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末了话锋一转,转而对李京兆道:“那就劳烦李京兆多多费心,一定要护好霍将军的安危。”

  都是官场上的千年狐狸,李京兆立即听出谢景熙的弦外之意,慌忙追问缘由。

  谢景熙举重若轻地道:“也没什么,只是昨夜罗侍郎和秦将军围捕霍将军的时候,有几个刺客混入侍卫当中,导致霍将军因此受伤。”

  李京兆闻言当即白了脸,却听谢景熙继续道:“且后来郡主和霍将军在宣阳坊附近,遭遇了二十名刺客的伏击,若不是大理寺及时赶到,后果恐不堪设想。”

  他言讫一顿,看着额角冒汗的李京兆叮嘱到,“不管王寺丞之死,凶手是不是霍将军,有人想借朝廷之手除掉霍将军却是不假。想北庭侯霍连将军统率十万大军,前有三子命丧沙场、为国捐躯。如今霍将军是霍侯唯一血脉,若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京兆府……李京兆这可是,没办法向霍侯交待了。”

  一语毕,李京兆已经面如土色。

  他颤颤巍巍地往殿上一拜,然而话没出口,人就已经先“识时务”地晕了过去。

  李冕骇然大惊,慌忙配合地让福公公宣太医署前来看诊。

  罗仁甫没料到李京兆这只老狐狸还能使出这一招,气得鼻子都歪了,却也只能无话可说。

  大殿里一阵骚乱,一场廷议就这么不了了之。

  紫宸殿的廊道外,谢景熙辞别同僚,走下台阶。

  王瑀悠缓地走在后面,直到目送那个紫色背影从视野里消失。

  “大人……”罗仁甫跟上来,甫一张口,就被王瑀挥手制止了。

  他知道罗仁甫想说什么。无非不过就是宽慰他两句,说点什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

  本以为沈傅死后,沈党会如一盘散沙、不攻自破,却不曾想半路还能杀出谢景熙这么个意外。可他一向最不喜的就是意外……

  王瑀冷笑,转而问罗仁甫到,“从吾儿遇害到你拦截霍起,你说……他谢景熙是如何总是这么快知道消息的?”

  罗仁甫闻言大惊,张皇解释到,“大人!这、这您可不能错怪下官了!您就是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万万不敢……”

  王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本官若是怀疑你,便不会同你说这些。本官只是好奇,分明你和秦策都是本官同时知会的,他偏偏等到谢景熙插手后才姗姗来迟……”

  罗仁甫骇然,看向王瑀半晌无声。

  “千秋节的点灯仪式,是在七日后吧?”王瑀问。

  “回大人的话,是在七日后的亥时。”

  “嗯,”王瑀眸色沉冷,声音温淡地道:“不能为己所用之人,该当如何?”

  罗仁甫怔忡,愕然失语。

  不待他答,便听王瑀继续道:“谢景熙不能留,而秦策……”

  王瑀一顿,继续道:“点灯仪式就是个机会。”

第49章

  沈朝颜最近天天往大理寺窜。朝卯晚戌,比正儿八经的大理寺官员还勤快。

  这让裴真都很怀疑,若不是谢景熙不同意给她单独辟间房,这人应该是会直接住在大理寺的。不过,裴真一向把不准他家谢寺卿对这位昭平郡主的态度。故而面对她的日日造访,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反正这两人一个大理寺卿、一个郡主,裴真谁都惹不起。

  好在沈朝颜每次来都径直躲去软禁霍起的偏舍,不往谢景熙跟前凑,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几日。

  第二日,因着谢景熙前夜忙到丑时才歇,早晨来不及用早食。裴真便在谢景熙常朝的路上,替他买了块胡饼。

  饶是如此,谢景熙也是直到下朝回了大理寺,才有空摸出胡饼随意啃上两口充饥。

  两人在大理寺门前碰到了来窜门的沈朝颜。

  裴真远远便见她拎着个三层食盒,上面还用描金正楷提了“醉仙楼”三个大字。

  要知道醉仙楼可是沣京最有排面的酒楼,订座要提前十日不说,每日菜品都还是限量供应。

  裴真心头一喜,想昭平郡主怕是惦记着他家大人的“救命之恩”,昨日见他忙于公务辛苦,所以今天才专程带了早食来慰问。真是天干偏逢及时雨,芝麻掉进针眼里。

  于是裴真故意在后面清了清嗓,惹得沈朝颜回头看过来。

  “谢寺卿?”沈朝颜一愣,目光随后便落在谢景熙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胡饼上。

  四目相对,谢景熙倒还淡然,沈朝颜的神情却是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她若有似无地退了两步,将手里的食盒不自觉地往后藏了藏。半晌,才多此一举地憋出一句,“好巧啊。”

  谢景熙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可裴真却觉出周围空气的冷凝。

  两厢沉默,气氛愈发的尴尬。

  谢景熙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朝颜手里的食盒,那样子怎么说呢?

  裴真觉得,这一刻的谢寺卿,就像是路边一只叼着根烂骨头的大黄狗……

  而沈朝颜也当真是“郎心如铁”,不仅丝毫不起怜悯之心,还生怕大黄狗要抢她东西似的,戒备地道:“那您快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拎着食盒,往偏舍方向跑得飞快。

  裴真有些赧然,本想宽慰他家谢寺卿两句,然而甫一张口,手里就被塞进了半块胡饼。

  谢景熙眸色阴冷地瞥他,沉声吩咐了句,“扔了。”

  经历过上一次扔手脂蔻丹的教训,裴真哪敢再多嘴说什么,老实应了句“好”,而后一溜烟儿地跑了。

  好在他家谢寺卿脾气虽然奇怪,但情绪一直稳定。特别是一忙起来,他更是全心全意,腾不出心思去考虑其他有的没的。

  傍晚过后,沣京城的暮鼓开始敲了第一次。

  裴真看着谢景熙案头上的公文,颇为自觉地留下来值夜。

  大周官员虽然薪俸一般,但一日三餐衙门都会管。裴真端出公厨给谢景熙留好的饭,捧过去的时候,发现饭菜都已经凉了。

  这个时辰,衙门的公厨早已下职,他们只能自己起灶点火再热。

  好在谢景熙不是个挑剔的上司,他接过裴真递来的食盒,一边看着公文,一边就把饭菜都吃了。

  马上就是十五,夜月更明。夜风从半掩的窗户探进来,顺便送来一串轻快的笑声。

  裴真和谢景熙一怔,屏息凝神的同时,还听到什么东西正在烧沸翻腾。

  不等裴真想明白自己听到的是什么,谢景熙的表情已经肉眼可见地沉下来。他沉默着,起身出了讼棘堂,一言不发地往软禁霍起的偏舍行去。

  廊道上夜色沉沉,一直到偏舍门前都没见几个人影。

  看守的侍卫见了谢景熙抱拳,一句“大人”还没出口,便被他抬手挥停了。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谢景熙没有让人通报。

  几盏风灯在檐下打了个旋儿,他缓步行至房舍外,从敞开的窗户远远地看着里面两人。

  沈朝颜还是那副铺张浪费的作派,小小一间房舍内,四处都点上了灯,将里面照得犹如白昼。一个火炉子在案边腾腾地烧着,上面一口小砂锅,正嘟嘟地往外冒着热气。水汽氤氲,在两人之间化作缭绕的白雾。

  明明是简单的场景,谢景熙却没来由地从里面看出点关于“家人”的温馨。

  他记得沈朝颜说过,霍起很信任她,而这份信任对她来说,很重要。

  可是隐姓埋名的这些年里,谢景熙已经忘了“信任”是什么。他像一个被蛇咬怕了的人,蜷缩在自己划下的界限内,害怕着每一条井绳。

  心里倏然窜起一股空落,此景此情像是一场诡异的梦境。三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却是梦外那个无法融入的影子。

  裴真不知道谢景熙怎么了。

  就在他驻足屋外的片刻,他身上那股生动的情绪瞬间消弭,化作了一贯的空茫。若不是此刻明显的对比,裴真都快要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谢寺卿了。

  “大人……”裴真行过去,话未出口,便听谢景熙声音淡漠地对他吩咐,“从今日起,不许沈朝颜再私下探望霍起。”

  “啊?”裴真讶然,一时竟也语塞,“那…… 要是昭平郡主不肯呢?”

  谢景熙侧头看他,眼神犀利,“那就让她来找我。”

  *

  翌日,沈朝颜照样拎着个食盒去找霍起。

  然而屋内人去楼空,她怔忡片刻,抬头确认的时候,碰到了“恰巧”从这里经过的裴真。

  “郡主……”裴真微赧,不自然地凛直了后背。

  沈朝颜免了他的礼,瞟眼身后的屋舍问:“霍起怎么不在?”

  裴真轻咳两声,却也只能如实回到,“霍将军昨晚被收进了大理寺狱。”

  “什么?”沈朝颜惊讶,追问到,“为什么?”

  “咳咳……”裴真心虚地移开了双眼,对着沈朝颜抱拳老实道:“大人说……这是大理寺的规矩,郡主若是有什么异议,可以亲自去问他。”

  沈朝颜听完脸色一沉,转身就往讼棘堂去了。

  今日常朝下得早,谢景熙辰时就用完了早食。沈朝颜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处理政务。

  门前的台阶响起一串脚步,紧接着就是门扉猛然拍上隔扇的响动。侍卫追在后面,正要开口,被谢景熙举手挥退了。

  身后的门扉闭合,沈朝颜看着书案后面那个执笔缓书的人,胸口像烧了一团柴薪。她故意站着没开口,本就沉闷的讼棘堂,此刻更像是盖了一整片的积雨云。

  对面的人恍若不知,依然埋头做自己的事,把堂下的沈朝颜当了空气。

  她真是要给这莫名其妙的人气笑了。

  沈朝颜本就不是个隐忍的脾气,如今被这么一激,火气又长了三分。她越看他这副置身事外、云淡风轻的样子越觉不快,思忖间,沈朝颜三步行至案前,逮着谢景熙手上的笔就是一抽!

  笔杆脱了手,在谢景熙手上留下一片墨迹。

  饶是如此,谢景熙也只是略微地一怔,摊手看了看,便往门口的净手盆去。

  “谢景熙!”

  沈朝颜对这人的态度忍无可忍,仰头挡在他面前诘问,“你不是让我亲自来问你?我来了,你这态度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