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柔 第34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古代言情

  管事的听得可行,立时使人送了笔墨过来,又寻几张白纸,随便找张几案摆了。

  赵明枝并无半点迟疑,推算那卫承彦行程,将自己沿途所记李氏镖局分点一一写出。

  她将每处分点又列出一二联络人姓氏,又再把甲处去乙处走的什么道路,或是官道夹着小道、或是通行小道、或是某处木桥新断,必要绕路,或是某处积雪甚深,不能行走,再某处当要小心盗匪,林林种种,挥毫而就。

  等到这一份写完,另又写就一封书信,却是发与卫承彦。

  那信中只说那自己为那李训李二哥半路所抛,无人护送,只能再找其余镖局,请卫三当家的把自己寄存在他身上的要紧信物转交给来人,是为“平安镖局”镖师,如若愿意,最好一同送来。

  斯事紧急,分毫不能耽误,最好分为两步,行李可以稍放,只快马加鞭把信物送到。

  而自己已经先行出发去往京兆府,他若到了均州,自有平安镖局人作为接应,会把那信物紧追急赶,送予自己云云。

  两样俱已写完,赵明枝便即让开,叫那白纸面上自行晾干,又请管事的去看。

  而那傅淮远派来的随从也跟在一旁,他竟是识字,此刻拿眼偷觑,见其中并无半点指责许家或傅淮远话,也无半句为李训求救语句,全然是置身事外,终于放心,退后一步,不再多话。

第62章 探问

  至于那管事的却不去理会所谓信件,只把赵明枝所列各处分点、道路,另有行路需要注意事看了又看。

  因身边镖师不识字,他便特地读得出来一二。

  那镖师听得竟有如此细项,一一分辨之后,与自己所知过往相互印证,登时如获至宝。

  他看向赵明枝的眼神都不同了,忙道:“姑娘好记性!冬日行路艰难,有这经验在前,我们便能省下许多力气,既能走得更快,不耽误姑娘差事,也不至于那样遭罪了。”

  再道:“此处去往柳桐镇并不为远,快马加鞭,最多两日行程而已,若能半途相遇,还会更快,姑娘放心,此事交给我们,必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又低声同那管事的道:“今次记得找个识字的与我们同行,这一份东西好生抄录两遍,存在手里,日后也能用。”

  语毕,却复又转向赵明枝问道:“只这是急镖,又是转单,比起平常时候麻烦许多,不知那行李是有多重,需要多大车马去拉动?”

  赵明枝便问他价钱。

  管事的代为上前报了。

  赵明枝听得入耳,略一沉吟,心中算了,报出一个数来,问道:“如若需要三辆大车马,两辆小车马,另再三十个镖师护送,另派三名镖师单独送那信物给我,前者两马轮换,后者四马轮换,便是这个数,不知对也不对?”

  那管事一时惶恐,不敢乱算,忙道:“姑娘稍待!”

  他连忙去取了算盘过来,噼里啪啦一同拨弄,半晌,终于计出一个数来,同那赵明枝所说一对,正正相符,忙一点头应了,又不免叹道:“姑娘家中是行商起家罢,这算数之法,当真厉害!”

  赵明枝笑道:“您好眼力。”

  那管事的便道:“这数目不小,却不晓得姑娘可能接受……”

  赵明枝道:“我正要说个明白,这镖是否放,放多少,还要看后续,若不合适,可能只请送那信物,其余东西我另作安排——这生意却小得多了,不知贵镖局可愿意?”

  那管事的忙道:“这是自然,姑娘自要各家比对,我们各施手段,各自争取,怎会不愿!”

  赵明枝又道:“先送信物——若能将那信物及时送到我手中,信物这一单我多付三成镖费,如何?”

  语毕,把腰间香囊取下,自其中摸了一饼东西出来,按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这厅堂是为待客之用,十分敞亮,今日又有太阳,更是把桌上那饼东西照得十分清楚。

  只见其三指宽,半掌长,寸许厚,通体发着柔晕黄光,沉甸甸,温润润的,叫人一看,就再眨不动眼睛,只想在心中大声夸赞:世上怎会有这样美的物什,这样漂亮颜色。

  ——原是一方灿灿黄金条饼。

  这金饼不知哪里压制的,光看外表,不用去摸去称,就能看出成色必然极好。

  而赵明枝见众人眼神俱变,人人去看那金饼,便将其翻转过身,指着右下角印记道:“这是从前京中‘亨通行’所制,凭此金饼,可至其下分点换钱四百贯,其实未必只能亨通行,别家金银铺子一般可换,不过少几贯钱罢了——我便以此作为定金,如何?”

  又道:“我是为先行,家中旁人随后才至,如若今次两下便宜,十分顺利,等家人到了,或有其余事情可托你们来办,将来未必不能再做生意。”

  她说完,便去看对面管事。

  既是当地老镖局,名声不差,那多半是做的长久买卖,轻易不会半途生出歹心,更何况她又有李氏镖局中人作为引荐,旁人看了,怎么都会掂量一二。

  眼下她拿了金饼出来,印证自家身份不是小商户,又称有家人后来,必能再做一二威慑。

  李训不在,她只能自行设法,虽啰嗦麻烦些,也得先做自保,再图其他。

  果然,金银入眼,又听得她一番自述,管事的脸上笑意更殷勤几分,然则他迟疑片刻,却仍不敢答应,而是同那镖师把原镖是李氏镖局事说了,又说李训事。

  镖师本来也十分高兴,听得这话,竟是面上神色渐变,慢慢犹豫起来,道:“李二当家的当真进了衙门大牢?此事不知是个什么情况……镖行里毕竟有过规矩……”

  两人互相对看,俱是又心动,又拿不定主意模样。

  倒是一旁那傅淮远随从忍不住上前道:“赵姑娘这许多买卖,转来转去,十分麻烦,不如且回家同咱们傅大当家的说一说,未必没有更好法子?其实我们镖局走这趟镖,也不在话下的!”

  赵明枝道:“多谢,只这事早间与傅公子商量过,他已尽知,不必再劝了。”

  那随从眼睛直勾勾看着桌上金饼,面露羡慕之色,却又无法,只得退了回去。

  赵明枝见他动作行状,心中微动,又自香囊中取了一小角银子,取桌上半张纸包了,悄悄递到他手中,道:“今日一大早便同我出来办事,一路领道,十分辛苦,我也没有旁的好东西,买卖人只讲金银事——一点小意思,只收下便是,还请莫要声张。”

  那随从先说不用,但那手早已接了,暗暗一捏,只觉硬硬的,虽不知是什么,凭那手感,又看赵明枝方才手笔,便知必定不是简单铜板,顿时又惊又喜,连忙道谢。

  赵明枝冲他摆手,示意不要说话。

  那随从满脸带笑,自行退下,一时站立模样都更抖擞了。

  半晌,那管事的过来才道:“姑娘人实在厚道,这差事也十分难得,只毕竟规矩不好轻易坏了——不如稍等片刻,叫我去掌柜的并总镖头商量商量?”

  赵明枝笑道:“做买卖讲究你情我愿,您不必为难,贵镖局这样重规矩,讲承诺,倒叫我更放心三分。”

  语毕,却冲那管事的使了个眼色,又去看那傅淮远随从。

  管事的当即会意,出得门去,不多时又带一个杂役回来过来,问道:“外头那两匹棕马,不晓得是不是姑娘你们的,不肯吃草,先在马棚里闹事,好似互相踢打起来。”

  赵明枝一时讶然,站起身来,去看那随从。

  随从当即踊跃道:“姑娘且坐,我去看看。”

  果然跟人走了。

  而待那随从一走,赵明枝复才转向那管事的道:“我听你们话中意思,好似只要那李训同意,这镖便能成,不知是也不是?”

  她微笑道:“听闻他眼下入狱,不知什么情况,以贵镖局能耐,想来进得狱中做一回探,不是什么难事罢——不如去问一问?”

  又道:“此项差事涉及镖费不菲,若是怕过多纠缠,我也可以一同去那狱中探问,当面分辨,把话说得清楚——不知如何?”

第63章 出发(补更)

  一家在均州城中经营多年的镖局,想要去狱中探个监,能有多难?

  赵明枝的提议一出,莫说那管事的毫不为难,连镖师也眉头都不皱一下。

  客主愿意帮忙出头,一个女子,不怕监牢里头腌臜骇人,作为商贾,不嫌弃彼处风水不好,他们做接手的,不过领个路而已,哪里还会有二话。

  这样大的差事,客人阔绰好说话,即便后头的不成,前边三件能成一两件,也是肥差。

  说不得以后当真能做个长久生意。

  今次去的又是京兆府,不是去其余州县,沿途不用担心劫匪,不用提防各处衙门设卡拦路,其实已是少了许多人祸,只要通熟路径,小心行道,便不会遇得大险。

  管事的这回当真转去回报,不多时,便跟着一人走了进来。

  他向赵明枝引荐那人道:“这是我们明镖头,他家祖上六代都在均州跑镖,对这地界再熟不过。”

  又道:“我已向他说了这回转镖事,他晓得李氏镖局中李二当家的下了狱后,也觉得姑娘所提之法甚好——最好还是得同李二当家的说一声……”

  那明镖头年近三十,相貌寻常,身材也不高大,乍一看,整个人还带一二分憨意。

  但是这个年纪便能当上镖头,除却家中积累,其人必定也不简单。

  赵明枝向他打了个招呼。

  那明镖头路上早听手下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楚,此刻见得赵明枝,略一犹豫,便坦言道:“姑娘肯帮着说上一两句话,自然再好不过,只仍有些许麻烦——我在本地多年,认得几个人,也能搭上手,但监牢毕竟是为重地,不好轻易放入闲杂。”

  赵明枝应道:“镖头说得很是,今次若要探问,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不晓得那李训是为何人收监下狱,最好打听清楚,特地避开,免得无端生出事来。”

  又道:“我初来乍到,甚事不知,一应都听镖局安排,只要能把印信拿到,其余事体,但凡能办,自是通力配合——还请诸位不要顾虑。”

  一时对面几人都面露感激之色。

  那镖头道:“我方才听得他们说姑娘厚道,还以为不过口头夸赞,眼下得见,却是我自家没见识了——果真十分厚道。”

  语毕,低声道:“我已是着人去打听今次李二当家的被收押事,正等人回话,只若要探监,不好就这般进去,或要稍作装扮,做个杂役打扮,又要搬搬抬抬,做些力气活——这回却要委屈姑娘了。”

  赵明枝置之一笑,道:“这话如何说来?我愿通力相助,自也有私心——从前我同那李训商谈镖费,已是付过一笔,正不知将来能同谁人讨回,若能见得一面,当然最好。”

  这般一拍即合,如何叫人不喜。

  顿时两边俱都高兴,管事的早取了契书来,一同商量内容。

  赵明枝道:“今次只着急先取印信,便先签印信那一笔,我自画押付定,契约一旦缔成,烦请立时便将镖师派出,一人四马守在半路,等我们自牢中出来,得了那李训首肯,便自出发,莫做半点耽搁。”

  又道:“至于护送我上京兆府事,可以等去监牢探完那李训再做拟定。”

  这许多交代,镖局一方并无意见。

  于是那管事叫了人来拟定文字,双方签字画押,赵明枝果然便将那方金饼做了订金。

  等到两边样样做好了,那傅淮远随从才满头是汗从外头进来。

  赵明枝便同他道:“此处已是办妥,我同镖局签了契书,劳烦回去通禀一声,代我作两下致谢,第一多谢许姑娘昨夜待客收容,第二谢傅公子今日推荐镖局,又使你来相帮——着实助力良多,十分辛苦。”

  那随从万没想到,自己不过出去挨了几记马蹄,又险些吃了两口干草,好容易帮着一起把那群打架畜生拉开,才回来,此处便已尘埃落定。

  然则赵明枝话中对他那般褒扬,先前又给了那样好处——方才他偷偷摸出来打开看了,宣纸当中,分明是半只核桃大的纯银!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只好点头答应,再一看,平安镖局中人个个满脸虎视眈眈,唯恐被人抢了差事模样,更不敢多留,借题走了。

  而那随从一走,镖局中就有人取了杂役衣物过来。

  赵明枝并不啰嗦,也不嫌弃那衣裳破烂脏污,当即去隔间换上,出来又问:“我们这回是扮那送入的,还是扮那送出的?”

  明镖头吃惊看她,问道:“姑娘打哪里知道的,竟这样仔细?”

  又尴尬道:“州衙监牢不比县衙,而今几年换了推官同判官,又换了上头通判,管得比往年更严,更不好进出,只能扮做去收泔水污秽的一并进去——毕竟腌臜东西,有些味道不好,还请姑娘做多担待,只出入时挨得近了,等过了关卡便无事了。”

  赵明枝道:“不打紧,我正要说这个。”

  她一指脸上黑疣,道:“当有车桶带进去罢?我这脸容易叫人害怕,反而招眼,一会我站得离车桶近些,才方便拿布捂了脸同口鼻处。”

  这话一说,倒叫镖头同管事的十分不好意思起来,除却道谢,也不知说什么,倒更卖力催人套车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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