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柔 第33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古代言情

  当中一个公人慌忙答道:“赵……赵判官同谢通判……”

  李训点头,指了身后行李,道:“将我随身东西一并带上罢。”

  又去捡了地上掉落镣铐枷锁,道:“此物我便不戴了。”

  众人见了他腰牌,已是心中没个着落,再见他竟肯跟着回衙门,哪里还敢挑剔半句,连忙点头,又按他所说去拿那许多行李,还有人去捡那地上长棍,小心把他簇拥在其中。

  李训伸手抓住那一个痛得头脸是汗,再不敢乱动的公人,伸手将他双手捉住。

  对方惊得满脸煞白。

  李训问道:“你姓甚名谁?”

  那公人哪里还不知面前这人是煞星,一时眼泪都出来了,嚅嗫道:“小的姓吴,在家行二……”

  “原来也行二,倒与我有些缘分。”李训点头,单手抓他手腕,“走罢。”

  那公人心中早把那傅淮远骂了十万八千次,听得李训说缘分,暗哭道:谁要与你有缘。

  却也无法,只得忍痛跟上。

  一出门,往前走得几步,却见那傅淮远远远在院中站着,见他们一众出来,李训被人押在中间,右手同那公人左手相接,上有镣铐,顿时松了口大气。

  此时天光已半亮,他正要上前,却见此处闹出许多动静,早围了几个许府仆妇,虽不敢冒头,却躲在暗处指指点点,小声互问“二当家的犯了什么事?”、“二当家的被官府抓了”云云。

  他一时怕有首尾,便不敢再去搭问,只着手下去领路。

  方目送几人出府,傅淮远一转头,却见角落处站着一人,面上遮布,螓首蛾眉,美目盼兮,因天色半明,把那肤色掩住,又看不到黑疣,反衬出十分美貌。

  “赵姑娘?”他失声叫道。

第60章 设法(补更)

  赵明枝自站立处走出,把面上布帛摘下,将脸上黑疣露了出来。

  见得那样一张脸,傅淮远终于神智初回,先看一眼天色,复才问道:“时辰这样早,赵姑娘怎会在此处?”

  赵明枝道:“我急着回京兆府,先前李训接镖时曾做过应允,承诺我沿途不误,但我看老夫人昨夜态度,必会竭力挽留,因怕耽误行程,我特地早来催促,却不想……”

  她面上露出忐忑神态,指着李训同众公人离开方向问道:“方才那许多公人押着那一个,莫不是李训罢?”

  傅淮远做一副惭愧模样,道:“本来这等丑事不当对外透露,只赵姑娘毕竟也受此事带累,却不好哄骗于你——衙门查实那李训勾结盗匪,已是遣了公人过来将他捉拿归案。”

  他叹道:“你并未看错,方才手戴镣铐那人,正是李训!”

  赵明枝满脸震惊,道:“莫不是有什么误会罢?我看那李训平日持身甚正,行事君子,不像会……”

  “赵姑娘!”

  傅淮远将她打断,严肃道:“若无确凿证据,衙门怎会遣派公人上门?难道衙门竟会罗织罪名?”

  “勾结盗匪是为重罪,此事已难善了,只等判官按罪审问。”

  他顿一顿,又道:“虽不晓得最后审出什么结果来,可身上沾了官司,必定一时难以脱身,赵姑娘家中事急,那李训已然下狱,却不知你而今是个什么打算?”

  赵明枝皱眉道:“今次太过突然,我本是信那李训,才找他护人镖,而今他既入狱,原本说定事自然作废……”

  她口中说着,忍不住又转头去看那大门方向。

  这日难得停了雪,虽然还是冷得人手脚发抖,但朝阳一起,却把雪地映得四下皆亮。

  李训等人走后,那门仍旧开着,只过了许久,仍是没有人敢进出走动。

  傅淮远站在一旁,正见得赵明枝半边侧颜。

  因那黑疣被挡着,又有那熹微晨光和着雪色映照,面前少女虽肤色黄褐,但五官标致得比仕女图上美人更甚三分,琼鼻、朱唇、下巴,样样都长得恰到好处,尤其那眉眼,此时微微蹙眉,眼波含愁,真真正正叫他晓得什么叫“目含秋水”。

  至于听她说话,不同于菀娘羞涩娇气,也不同于楼阁里的姐儿们妩媚多情,尤其特别。

  嗓子清透倒是其次了,另有一种极舒服腔调,既有语气、语调的关系,更多却是她说话习惯,叫人听来极不费力,既无颠倒重复,也不支吾停顿,一句话听到底,意思清晰明白,细究好似也无什么特别用词或语句,但就是让人愿意去听她再说。

  虽才认识,又被对方一张丑脸吓得躲之不及,傅淮远此刻竟莫名觉得自己生出许多理解来,同那正被押解下狱的李训有了一分共鸣,隐约明白他当日为甚愿意接下赵姑娘这一单人镖。

  不单理解,他甚至心中也动摇起来,十分想要为这一位正发愁的娘子排忧解难。

  都来不及细想,傅淮远已经脱口道:“赵姑娘若不急这三五日,可在府中暂且住下,等我遣人去衙门稍做打探……”

  赵明枝收回视线,摇头道:“我家中事急,莫说三五日,便是一日都等不了。”

  傅淮远不自觉道:“既是李二接了镖,自然也算镖局的镖,等我同姨母说明今日情况,安抚好上下,便去给你寻几个上好镖师,将你送去京兆府——却不晓得当日你们如何谈的价?”

  赵明枝犹豫几息,客气道:“傅公子,此事便罢了吧,我同李训本半路相识,眼下他犯了事,我也不想再惹是生非——他既是那镖局二当家,若他勾结盗匪,那李氏镖局上下……”

  傅淮远一愣,急忙辩道:“赵姑娘莫要太过紧张,此事只干那李训一人,镖局上下我自有管看,并无毛病……”

  赵明枝道:“我家中经营生意多年,对衙门再晓得不过,一旦真查起来,怕是谁都难逃干系……总归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我家中事急,实在不能去赌那万一。”

  语毕,却是转身走回原来位置,从角落地面上提起一个包袱,才回来对傅淮远道:“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眼下只好来问傅公子了——却不晓得均州城中,除却李氏镖局,可还有其余押镖门户?只要信得过,能押人镖便行。”

  又道:“我晓得傅公子仗义,先拿一句口头道谢支应了——并非信不过你手下镖师,只我半点耽搁不得,只要今次能安稳到得京兆府,等家中事情办妥,赵某必有重酬。”

  被一顶“仗义”高帽戴到头上,又听得许多话,明明好似没几句正面夸赞,可傅淮远听完之后,心中却实在舒服,张口叹道道:“其实我那镖局当真无事,你……”

  又道:“罢了,既如此,你便去马康路好了——彼处有两家镖局,虽比不上我的,却也算得上稳妥。”

  眼见对面赵明枝复又将布帛围了脸,只露出精致眉眼,正十分仔细听自己说话,那郑重其事表情,和着时不时点头模样,另有赞叹声,让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当真对对方万分重要,一时满心虚荣,站立时胸都挺得更直了。

  赵明枝一一听完,又问了几处细节,样样都问到傅淮远最清楚的地方,正正搔到痒处,叫他答得滔滔不绝,甚至不愿闭嘴,自回答中竟得到十分满足感。

  半晌,赵明枝复才郑重道谢,犹豫几息,又道:“虽如此,我仍有一桩不情之请——我晓得傅公子今日事忙,必定抽不出功夫,却不知能否安排一二手下,送我去往那马康街。”

  傅淮远立时点头,道:“怎会不能?”

  他心中挣扎,一时当真很想亲自去送了,总算记得今日最要紧事,复才把不远处手下招来,吩咐对方道:“你带这位赵姑娘去一趟马康街……”

  又交代几句。

  赵明枝连连道谢,终于才跟着那人一路出了院门。

  等到终于骑上马背,跟着一路奔驰之时,她面上神情才做一肃,露出些许焦急来。

  ——今次外出本就是不能为外人道,尤其此处是为均州,距离京兆府已是不远。

  非到万不得已,她绝不能暴露身份,万一那裴雍另有打算,或是遇得什么意外,她眼下孤身一人,难以应付。

  傅淮远必是使了手段买通衙役,才把那李训押走,但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一旦进了大牢,就没那么快能出来了。

  而今事急,她也着急去京兆府,不能再在此地耽误,仔细想来,最要紧做的是为两桩。

  其一、着人设法传信给卫承彦——同均州城中许家比起来,那卫三哥倒被衬得有几分靠得住了,只要他及时赶来,想来能有一二法子。

  其二、她要设法先同那李二哥见一面,看他究竟是个什么安排。

  但眼下无人手可用,又人地两生,她只能另辟蹊径了。

第61章 转接

  拿定主意,赵明枝到得马康街后,便径直寻了间镖局。

  那傅淮远指派的亲随送将她到地头,却并不离开,而是一路跟了进去,站在一旁看着。

  这一间镖局名唤“平安”,傅淮远说它:“只在均州辖内能走一二,一旦出得此处地界,便半点搭不上手。”

  不多时,便有人来了。

  对方一看当中坐着个女客,本也见怪不怪,只是又扫到那脸面颜色同大块黑疣,忙把眼睛撇开些,复才上前相迎,问道:“我姓刘,是此处管事的,却不晓得姑娘是有什么差事交代?”

  赵明枝端坐道:“刘管事,我有三桩差事欲要托付,只前两桩立时要做,第三桩却要看第一、第二做得如何,再做决定。”

  那管事的见多识广,听得这话口吻,又看赵明枝那模样,晓得绝非寻常人物,当即端正态度,十分正色道:“还请姑娘一一交代。”

  赵明枝道:“我本投了李氏镖局护送人镖,去往京兆府,但眼下突生波折,只能中途更换,于是便多生了一桩麻烦——我原本一路自邓州过来,身上随带了许多行李,其余皆不打紧,唯有一样是重要信物,等我抵达京兆府,立时就要使用。”

  又道:“因那行李甚多,重量也不好小觑,我便留在李氏镖局分点当中,由他人负责押送。”

  “只不知这一行此刻到了何处,但我同他们分开时已经快到柳桐镇,既要更换镖局,还得管事的遣人去将行李同信物取来,再为我送往京兆府。”

  管事的听得“李氏镖局”四字,却是显得有些迟疑,问道:“其余倒没什么,唯有一事——姑娘原投的李氏镖局,却不晓得为何要突然更换?其中缘故,能否同我道来?”

  又忙道:“并非刻意打探,只我们行内惯来有规矩,如此行事算为抢镖,若是由头说不过去,怕要被人耻笑,一旦被那李氏镖局抖落出去——其余事小,坏了老镖局的名声事大。”

  赵明枝随意一指不远处那随从,道:“此事你不必担心,这位便是李氏镖局中人,那镖局中唤作傅淮远的当家人已知此事,同意我来转投,并无二话。”

  那管事的随她所指看去,果然傅淮远那随从立时站得出来。

  其人点头道:“傅当家的已是答允了,你放心罢。”

  管事的表情却未松开,迟疑几息,还是道:“傅淮远倒是其次——却不晓得这事叫那李氏当家人得知后,会作何反应……”

  屋内一时沉凝。

  那随从愣然问道:“傅当家的不就是当家人,难道说了不能算吗?”

  “话却不好这么说——只我们镖局从前答应过李二当家的,又一起定了规条,眼下要是由我们这里坏了口子,将来不好同他交代。”

  那随从脸上顿时难看起来,不屑地道:“同他交代?早进大牢了!你们要是要得他意思,不如便着人去牢里问罢!”

  管事的听得满脸狐疑,问道:“李二当家的进了大牢?你当真是李氏镖局的?这话莫非唬人?”

  那随从哼道:“这赵姑娘的镖便是他接的,若非他进了大牢,何必要来转镖?”

  又道:“本来我们傅当家的是想把这镖做完,只是最近事多,人手腾挪不出来,才让得出来,你也不用多做担心,今后李氏镖局,自然就是傅当家的说了算。”

  那管事的仍旧惊疑不定。

  赵明枝看他反应,便道:“李二当家权且放在一边,若他也答应了,这镖你们是否能接?”

  那管事想了想,道:“姑娘稍待。”

  一面说,一面当即招了个镖师打扮的人进来,同对方把赵明枝交代说了。

  那镖师思忖片刻,却道:“接个转交倒是简单,只有一桩担心——不晓得那一行人挑的什么道路,只怕两边走得不同,反而错过,那便十分麻烦了。”

  又道:“按我们从前法子,若能联系上最好,若不能,便要多派人手,各条道都试一下,还要沿途打听,如此一来,就有两样不好,一则多耗人力,镖费必是更多,二则也耽搁时间了——我听姑娘意思,是不是那印信十分着急的?”

  赵明枝道:“这却不难,我一路当先行来,记得停留各处李氏镖局分点位置,又有其中人姓名,一会一一写来,那些镖师们押送镖物,必要中途停顿休整,只要按着纸上位置沿途去问,本就顺道,并不耽搁时间。”

  又道:“若问得那镖局中人,得知未抵达,便再继续向前,若已抵达,却是半路不曾遇见,只请人带路,回头找寻即可——想来相距不会太远,如此可行?”

  一时说完,那镖师只稍一作想,便自点头赞道:“姑娘脑子活泛,若能记得几处分点,其余地方我们再做打听,也能省下许多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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