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柔 第40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古代言情

第73章 不好

  李训听得这话,拧眉道:“集之……”

  然而他只叫了名字,余下字句含而待吐,并不说出,稍作一顿,只转头去看赵明枝,打量她神色。

  赵明枝被对方打趣,也不扭捏,大方笑道:“是我的错——方才是为权宜之计,我与二哥不曾有什么婚约,至于婚事,更是无稽,因怕前头差人不给我探问,复才有此假托,还请谢通判莫要治罪才好。”

  那谢珉听完,却故作愕然,看向李训问道:“可方才我说你那未婚妻子来寻——已走了六礼的——你却未有反驳,也不问我是谁,只言片语都来不及交代,就忙着出来了……”

  李训皱眉道:“集之,慎言!”

  又道:“莫要拿赵姑娘名声说话。”

  赵明枝既然敢做,就不怕人说,于是笑道:“想是二哥怕落了我面子,才不好当面澄清,倒叫谢通判生了困扰。”

  谢珉见她这样爽快,又被李训喝止,倒是不好再借此调侃,转而正色道:“赵姑娘且放心,我与李训多年相交,他的事,便是我的事,稍后不妨将你家中名号告知于我,若是遇得什么麻烦,凡能搭手,必不会旁观。”

  什么叫他的事,便是你的事?

  赵家的事,哪里就变成他李训的事了?

  更别说自己压根没有所谓施恩,只这两日被其反复拿出来做由头罢了。

  然而听着听着,眼见李训口头说得那样顺,那样多次,还言情慎重、毫无滞碍模样,倒叫赵明枝恍惚之间,心里都要生出动摇来——难道自己当真没有在不知情时,或许梦中?曾经仗义救过这李二哥性命么?

  明知这是为了相帮自己,她自然不会戳穿。

  只是眼见雪球越滚越大,先前瞒过李二卫三,毕竟自己人,又是无奈,只能将来再设法解释。

  面前这谢通判却是他多年故交,以后叫其知晓了,拿来取笑,李二哥颜面何存?

  然则对方好心提议,赵明枝自然不好推拒,略一思索,便道:“家中琐碎生意颇多,一时半会或许迁移不得,约莫还会分拆做队,另设安排——等我到得京兆府,得了确信,再来请谢通判一助,不知妥也不妥?”

  谢珉点头答应,却又忽然笑道:“赵姑娘家中生意,或许未必要全去李二地头上,不如也来我均州看看——此地南通北往,毗邻襄阳,距离邓州、蔡州也不远,十分适宜做个中转,倒比京兆、凤翔等地通行更为便宜……”

  又道:“至于如何安置之事,不如来到此处,再行商量。”

  赵明枝点头应是,又郑重道谢。

  她原本只是有个念头,此时此刻,倒是更为心动了。

  自家虽是皇亲,并非不能行商,只是不好与民争利而已。

  从前藩王府尚有不少产业生意,暂抽不出手去管,后续若有所需,未必不能腾挪出来,给李训做个经营。

  如此,自家也能贴补家用,他也能得个助力——

  既有镖局做点,将来又有旁的打掩护,起势当能比一穷二白省力许多。

  而那裴雍虽不曾反,毕竟心性不知,还要今后慢看,既要用他,又要防他,自家果真要在北地经营,或许还要把抓手放在这李二哥身上,互相制衡才好。

  一时两边交代完毕,赵明枝见得此处二人似乎有话要说,便找个理由,问了那雪房所在,自行走开。

  而她一走,谢珉便道:“到这个份上了,还说不是你情我愿么?”

  李训转头看他。

  谢珉又道:“还要在她面前遮掩,借口什么施恩——这西北之地,谁能施恩于你?”

  李训并不答话,只进得屋中,把手中茶盏放回桌上。

  谢珉见他沉默,转回身来,复又问道:“这是你心仪的罢?如此胆量豪气,偏还不是鲁莽之辈,前后行事都有考量,聪慧果断不说,又知情知趣——不是样样都照着你的心意长的么?”

  又道:“只是家世差了些……”

  李训皱眉道:“我家世代务农,二爹后来也不过是个货郎起家,至于我自己……哪里有什么家世可言——况且家世之说,本就无稽,竟从你口中而出,难道忘了当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谢珉道:“话却不能这般说,当年若不是先生怕你年少得志会移了性情,压着不叫下场,凭你当年文章,今日或许……”

  “就算侥幸上榜得官,眼下不在夏州,便在蔡州,又有什么可说的?”

  谢珉低声道:“虽如此,总不至于后头……”

  却又道:“不过祸福两依,若非当年,哪有今日?”

  李训不置可否,只自拿水烫了杯子,另倒了一杯新茶,半晌,方才又道:“你方才叫她来均州安置,是个什么意思?”

  谢珉道:“我既为州官,‘理财赋’是为本职,不过寻商纳户而已,哪有什么意思?”

  他说到此处,却是哼了一声,道:“又叫我好生抚流民,又不给我人财,还要抽我的粮谷,眼下我自找人南货北通,你还要啰嗦,我好好的官不做,提着头来帮你做这些,还要被你发问……”

  李训摇头道:“不是帮我……”

  他声音略沉,郑重看向谢珉,道:“不是帮我。”

  谢珉一时沉默,良久,才道:“我晓得,不过帮我读的那些圣贤书……帮我良心罢了……”

  两人对坐片刻,那谢珉才问道:“傅淮远这事,另有许家,你待怎么处置?”

  李训道:“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你自按律去审,问我作甚。”

  谢珉皱眉道:“若那老夫人找到我头上……”

  李训道:“我只答应照应他一家,那人姓傅,又不姓许。”

  再道:“至于老夫人那一处,要是她一意孤行,你便同她把话说得清楚——想要留傅大一条性命,便只安心每年分利,若还想把镖局留给许家自用,叫女儿有个产业在,便不要啰嗦。”

  两人一问一答,又说了两炷香功夫,李训才把各项事情俱都交代清楚。

  一时事毕,他放下手中茶盏,转过头,从敞开大门往外看去,正见赵明枝由远处转角慢慢走来。

  一旁谢珉也循他目光看去,随即笑道:“赵姑娘来了。”

  而李训安静几息,却是忽然道:“我从未有过心意,更无什么‘照着长'一说,遇得喜欢的就喜欢了,同她怎的行事,哪般性情,俱都无关,当着本人,你就莫要瞎说了,总归不好。”

第74章 运道

  谢珉愣了一下,道:“是我轻浮了。”

  然则他稍停片刻,忍不住又道:“趁着眼下本人不在,我只再问一句——夏州同兴庆府那两处就不说了,听闻当今有一位皇姐,才色无双,眼下犹待字闺中,我隐约听得蔡州那边有些流言,说她有心选婿,或有属意京兆府,你知是不知?”

  李训冷淡看他。

  谢珉道:“赵姑娘自然极好,可你眼下行事尾大不掉,在外名声也不甚好听,将来当真翻脸,若能……也算有个后手。”

  他补道:“老王爷并王妃两位,从前在藩地时就甚得百姓拥戴,众人说起,多是夸的,如此家中养出来的,性情可想而知,况且又有她身份多做一重保障,其实当真难得合适……”

  李训淡淡道:“与我何干?”

  谢珉无奈道:“你眼下在蔡州名声,自家难道不知么?当真掀了桌子,非死便是成事,倒还罢了,偏你又不走那一条道……”

  他叹一口气,道:“有个退路总是好的。”

  李训摇头道:“哪有什么退路,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莫说一个公主,当初侯景跳反时,儿子什么下场?高祖逃命时,又如何对待儿女?刘玄德娶了人,难道妨碍东南动手?当真要出事,多少退路都无用,又何苦连累无干人等……”

  谢珉犹豫一下,却是问道:“当真出了事,难道赵姑娘便能不被连累了?”

  李训冷眼看他,又冷声道:“不会出事——我辛苦卖命这些年,不是为了连累人的。”

  谢珉听得这话,好险没有骂将出来,只好在心里暗啐一句:不想便不想,是公主便要被连累,换做赵姑娘便不会连累,还不都是听凭你一张嘴么?

  话都叫你说了,屁都让你放了!

  李训却不理他反应,只将方才那盏新茶捧起,放到一旁桌案上。

  他再未坐下,也未说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安静等赵明枝走近了,才旁若无人指着那茶水道:“你在此处稍坐,先吃几盏茶,等我一等。”

  赵明枝心中正算着时辰,听得这般交代,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问道:“二哥还有事要办么?”

  李训道:“只稍去就来,不会耽搁午时出发——你那行李还可还在许府?我这便着人去取。”

  赵明枝倒不是担心出发时辰太晚。

  然而因早间这一番阴差阳错,导致眼下有许多手尾要收拾的,又何止李训一人?

  她犹豫一下,还是老实道:“行李已经取出,只是……二哥,我外头也有些事情要办……”

  李训微微一怔,正要问话,外头忽然匆匆来了个小吏。

  那吏员见得三人在内,环视一圈,找到谢珉道:“通判,巡检司来报,马康街上有人闹事,一群镖师在街上起了冲突,不知谁人先动的刀,已是见了血,眼下正闹得不可开交,巡检已经带人去看了,暂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叫小的先来回禀一声,请通判知悉!”

  谢珉听得有事,立时便站了起来,再听是镖师,却又看向李训。

  李训问道:“可知是哪家镖师闹事?如若不知,晓不晓得是在马康街哪一处地方闹事?”

  那小吏先要摇头,听得后头那一问,便答道:“好似是在惠康酒楼左近……”

  “惠康酒楼?”李训一听就反应过来,“怕是平安镖号,只他家管事的是明奉,此人还算得力,也是个沉稳的,轻易不会与人打起来。”

  语毕,他转头同谢珉道:“你自忙你的,我跟去看看。”

  谢珉当即道:“我叫人带你过去,也同那巡检司打个招呼,给你搭把手做事。”

  李训答应一声,又去看赵明枝,问道:“你那事情,我能帮你办不能?”

  赵明枝还未答话,又听得外头一阵疾步声,却是方才那领着赵明枝进门的胡四。

  他一进来便禀道:“通判,后衙托人来前头问,说是平安镖号去了人,正寻他们打探,据称有位雇主早间进了衙门,半晌不见踪影,想要私下问问什么情况。”

  谢珉诧异道:“什么雇主?这事来问我做什么?”

  胡四迟疑一下,抬头看了看赵明枝,道:“说是位赵姓的姑娘……”

  赵明枝听得平安镖号名字,又听“雇主”二字,心中已是有数,此刻连忙应道:“是来寻我的。”

  此话一出,李、谢二人俱都转头看她。

  赵明枝无法,不得已把自家原本计划简单说了,又道:“当时也不晓得衙门是个什么情况,便做了个后手,请平安镖号镖师们在外等候,若是过得半个时辰,还没有我回应,便来问人。”

  再同李训道:“眼下已是到了点,当是不见我踪影,特来相问——我同二哥一并出去罢,正好处置此事。”

  她本只是打算几句带过,不想那谢珉却是十分惊诧,听完之后,趁着李训去取行李的功夫,旁的不做,问题倒是颇多。

  他一时问道:“都说跑镖的不见兔子不撒鹰,赵姑娘舍了什么,叫他们这般上心?”

  一时又道:“赵姑娘叫他们去寻卫三,他们怎会晓得卫三从哪条路来,若是半途错了身,如何是好?”

  再又道:“你竟还打算去探监?若他们把你当做合谋,一同入狱怎的办——哦,所以你只认走了六礼……”

  那谢珉一面问,得了回答,又一面叹,到得后头,神色间竟有些复杂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赵姑娘府上,生意必定做得极大罢?我先前所邀,不是客套话,将来赵府北迁,务必要来我均州看看。”

  又道:“至于新到一地,安田置产之事——本地也有些风土特产,你家若能帮着往外盘活这一片,我便能做主帮着贵府设法协调。”

  赵明枝应道:“多谢通判有心,等我到了京兆府,一旦得了确信,便会来信请教——劳烦届时抽空搭一搭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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