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柔 第41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古代言情

  而此刻李训早已取了行囊出来,冲那谢珉一点头,便同赵明枝一齐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错开半步而行。

  剩得谢珉一人守在屋中,见那前方李训虚手相扶模样,又见那赵明枝一身杂役服色,仍旧窈窕背影,心中莫名发酸。

  ——李二这是什么运道,竟是半路也能捡到这样女子!

  男女皆是聪明至此,若是当真成了,将来生儿生女,还要不要人活了?

  要是儿子,怕不是要拿个文武状元?

  若是女儿,都说女儿肖父,跟着李训那张小白脸……

  他安静几息,看着桌上那一盏无人问津清茶,因是自家珍藏之物,特拿出来招待挚友,不愿浪费,索性伸手取了过来。

  然则低头一看,只见平静水面上,映出一张脸来。

  这脸从前对镜时也自觉不错,只今日见了李训,两相对比,难免有些磕碜。

  他不愿面对,忙把目光挪开,几口饮下,一面尝那入口温度正合适的香茶滋味,一面却又忍不住重新回想起方才赵明枝回话来。

  ——怎么就那样聪明,那样机敏?

  有这般脑子同性情在,相貌实在不值一提了。

  怪不得那小子哪怕听得公主才貌双全,也半点都不动心……

  只这样好的人,怎的就看上他了?又贴钱又使力的。

  唉。

  明明自家也不差啊!怎的就没有这样机缘?!

第75章 手尾

  出得后衙,转往前衙,还未来得及出门,赵明枝就见得公堂之外,竟有两人站立等候。

  其中一人身着绿袍,明明并非什么大场合,却头戴二连冠,腰缠黑银即犀角带,穿着十分正式。

  本朝七至九品皆是绿袍,他身着官袍,却久立堂外,明明有屋檐可以躲避,竟自露天接了半肩半背,另有头上薄薄一层积雪,也不知是什么意图。

  那二人听得声响,转过头来。

  赵明枝当即认出,站在那绿袍官员身后的,却是方才接待自己那名吏员。

  对方见了赵明枝,面露惊疑之色,脱口道:“你怎么在这?”

  书吏接待之处在于外衙,此地虽是前衙,两边相隔不远,两处之间却有衙役守着,没有内里通传,外人轻易不能入内,以免扰乱公堂。

  赵明枝被他拿话敷衍半日,又故意晾在一旁,本就心生狐疑,只是事情解决,本已懒得计较,此刻听得此人叫唤,便转向一旁那吏员胡四问道:“此位方才请我在外稍坐,只说进内问话,那‘内’,便是此处意思么?”

  胡四道:“此人怠慢公情,本就正待处置,只等通判厘清罢了。”

  这话一出,不但那吏员当即色变,一旁那绿袍官员面上表情也遽然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他当先还盯着李训,听得赵明枝问话,便又看回赵明枝。

  两边虽然相隔几丈远,被那眼神黏在身上,赵明枝竟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冰凉凉,又有些阴测,犹如沾了跗骨之蛆。

  这人……明明都不认识。

  她不免皱眉,退开半步。

  而一旁李训若有所察,却自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侧,又问那胡四道:“那绿袍者是谁?”

  胡四这一回却是领着两人又走出几步,方才压低声音道:“是衙中押司,在均州城中生根两三代了,通判正要借着许家的事来处置他。”

  李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此处不过是个小小插曲,自然无人放在心上,却不晓得三人走远之后,那赵押司却死死盯着李训背影,突然问身旁小吏道:“那女子——李训身边那一个,家中什么来历?”

  小吏正心中不安,听得这话,却是更惊,慌道:“那人竟是李训?”

  赵押司瞥他一眼,道:“你都帮着傅大谋夺他产业了,竟连他本人也不识?”

  小吏干咽一口唾沫,道:“他三两年都不来均州一趟,即便来,也从不在外露头,我哪里认得……”

  又道:“那女子自称姓赵,打蔡州来的,已是同那李训订了婚……”

  赵押司直皱眉,打断道:“我自晓得,我只问她家中什么来历。”

  小吏道:“我哪里清楚……好似是个行商,初来本地的……”

  赵押司听得烦躁,心中更是鄙夷,若非此刻情形危急,又要此人家中相助,当真不愿同对方搭话。

  ——脑子没有,能耐没有,胆子倒挺大。

  也不晓得事情做得怎样。

  只盼从前莫要弄得太糙,最后反而带累自己。

  眼见再看不到三人背影,借着谢珉未至,赵押司却是左右一看,踱到一旁,对不远处站着的一名洒扫杂役使了个眼色。

  那杂役趁无人注意,偷偷走到附近。

  赵押司低声同他道:“去我家中寻你二叔,只说谢珉拿了我的错处,要把我治罪——怕是入狱就在眼下,叫他去同德路那宅子里寻人,再探那李训下落,另有同他订亲那一个,最迟这一二天,便要把手尾收拾干净,拖得久了,夜长梦多,我一门也要带累进去。”

  又嘱咐道:“那女子倒是无碍,一二人对付足矣,只听闻那李训武艺甚强,交代他们定要打听清楚,多带些人手,不要自家折在里头!”

  语毕,复又指着一旁那吏员道:“再叫人给刘家也传个话去,就说傅大事发了,原来那李训同谢珉早有勾结,怕要借着这事拿我两家开刀,叫刘老头自作准备,动作慢了,儿子难保不说,他那多年积攒,或许都要吐得出来,自己也未必能抖落干净。”

  听得这话,那杂役不敢再做耽搁,拿着扫帚前后随意巴拉几下,当即转头而去。

  他本就对衙门地形极熟,三转两绕,就从偏门溜了出去,冒雪一路跑到赵家,敲门进得宅子,也不用仆妇引路,匆忙去推东厢的门,隔门喊“二叔”。

  那房门自内关得甚紧,里头听的声音,骂道:“一大早的,什么事。”

  那杂役不敢吵嚷,忙道:“衙门有急事,押司喊我来给二叔传话!”

  不多时,一人裹着外袍,一手挽着头发,衣衫凌乱来应门。

  那杂役只觉面前扑来一阵香风,抬头去看,认出这是自家二叔才从楼子里纳的小妾,虽不敢多看,还是不免被对方外袍下半敞胸脯给勾了神,过了几息才回神。

  那小妾把人放得进去,忙去隔间穿衣服,剩得那二叔赵攀敞着肥大肚子,半搭靠在床上,不满道:“什么事情?”

  杂役才将赵押司话一学,赵攀脸色就变了。

  他当即翻身起来,在床上摸出一张毛氅披了,趿着鞋走出来,急忙问道:“怎的回事,早间还好好的!”

  一面说,一面催里头小妾出来给自己换衣裳。

  那小妾被吼得心慌,顾不得旁的,自家光着两条腿,匆匆给赵攀寻了衣服换好,因房门大开,冻得两腿瑟瑟,也能等人走了,才匆匆掩门,含泪打个喷嚏,自进房中。

  而赵攀出得门,先派人去刘家报信,又急忙派人去衙门打探,自家却是不用马匹,也不带那杂役,只靠两条腿,悄悄直奔那同德路而去。

  他手中自有钥匙,到得地方,本要开锁,却发现那锁眼不对,半日捅不进去,只好拍门。

  门后一人低声叫道:“是谁?!”

  赵攀报了名号,那门才自内而开,让了一条小缝,把他放了进去。

  应门的人将门一锁,还不甚高兴,道:“大白天的,你来这作甚?”

  赵攀皱眉道:“啰嗦什么!文寨主在何处?我寻他有急事。”

第76章 爱女

  赵攀话才出口,就见那应门人死盯着自己,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十分吓人。

  他立即就有些后悔。

  这处院子他跟着自家大哥来过两回,当然知道里头住的人什么身份。

  俗话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群人手上不知断送过多少性命,本是阴沟里的臭虫老鼠,半点见不得光的,自己一身产业,妻子俱全,把事情办妥了便是,何苦争这个闲气。

  幸好那人只盯着看了一会,却没有再做什么反应,很快把赵攀领进了一间厢房。

  文寨主就在屋中坐着。

  他一身短打,搭了个短披风,脚下的羊皮靴子外还仔细捆裹了一层草套。

  这样打扮,大冬天的,又是在屋子里,实在颇有些不伦不类。

  赵攀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那文寨主抬头瞟了一眼,便把脚一伸,指着那草套道:“没见过这个?你们整日在城中,遇得雪天不是躲着,就是坐马车,路上也早把厚雪铲干净了,却不晓得这种时候,那靴子不套草便会打滑。”

  赵攀勉强一笑。

  文寨主道:“你们打个滑,不过跌一跤,我若打个滑,运道不好,说不得就要跌条命了。”

  语毕,一指身旁空位,道:“赵押司那出了什么事,叫你大白天的就来寻我。”

  他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一柄短刀,伸手即得。

  那刀显然已经开过刃,不知是不是日日在磨,刀口不仅极薄,还发着亮,而刀身却是呈半圆弧形,刀背上斑斑点点,不知什么陈年旧痕。

  看着刀口,赵攀多站了几息,才强逼着自己上前坐下,急忙把自家大哥交代说了。

  文寨主不悦地道:“你家押司口气倒是大,还‘这一二日’,又要把收尾收拾妥当,城中处处都是兵丁巡卫,我杀人简单,杀了之后怎么脱身?”

  等听得说要动的那人唤作李训,是为李氏镖局中二当家的,他更是不满。

  “你当我作甚要来这均州城中?若非这一家太过扎手,折损我太多兄弟,何苦要来此先做查看?你还叫我去对付他一门二当家?”

  他冷哼一声:“平日里我百十来号兄弟,今次跟来的只一二十人,怕不要撞得头都烂了?赵押司要是看我姓文的不顺眼,不想给这宅子与我住,那便直说,无须这般!”

  赵攀连忙解释道:“不是一桩事!”

  他把傅大同李训相争缘由说了,方才道:“这几年当中,城中李氏镖局管事的一向是姓傅的,那李训三年两载不回,手照旧还长。”

  “今次是那傅大起了主意,因不满自家只干活,却无权,想要争个位置……”

  “镖局的自家窝里斗,难道于我不是好事?”文寨主道,“叫我出手,就是叫贼帮着官府自家打自家,我难道看着是个傻的?”

  然则他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不会是你们押司收了那姓傅的好处,眼下被那李氏镖局二当家的发现,报了官,因怕牵扯自己,才要把那李二当家灭口罢?”

  他话一说完,见得赵攀脸色发青,便晓得自己猜对了,复又冷笑一声,道:“这些年赵押司虽帮我不少,但我也不是没出过力气的,两边论及交情,倒是有,但要我这里白出力,便是我肯,我手下兄弟,竟不要吃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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