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柔 第42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古代言情

  赵攀来前便晓得这一回不好说话,但他早得了兄长提点,于是黑着脸道:“文寨主,你我两家本是一条船上——若非我大哥这一向帮着上下打点,前几次州中四下剿匪时,早把你那寨子给平了!我大哥出了事,你以为自家那大风寨,能活得了几时?!”

  他说到此处,声音变冷:“更何况你眼下就在城中,大哥那一处若是不妥,大不了鱼死网破,把你攀扯出来,终究大家一起死!”

  那文寨主听得此话,面色骤变,伸手就去捉案上短刃。

  赵攀见势不妙,连忙往后一退,却是忙又补道:“只我家大哥做人一向厚道,既是令我上得门来,自然不会叫你们白干!”

  又道:“你在寨中这许多年,每到县镇、城池,都要躲躲藏藏,难道竟不想有个身份?”

  文寨主那手本已碰到刀柄,此刻却只慢慢拿住,抬头去看赵攀,问道:“难道押司竟有法子?”

  赵攀道:“我大哥有没有法子,文寨主难道不知么?一寨人或许无法,但三五个,却不干事——只要大哥仍在位上,寻一二个人帮着造些户籍,哪里难了?”

  再道:“他今日已是同我交代,叫我同文寨主说一声,只要能把那李训两人除了,提着人头来换,一个人头,三个户籍——如何?”

  “听得大风寨里,可是才办了两个小少爷的满月酒,加上从前大少爷,另有那位姑娘,寨主不为自己考量,难道竟不为子女考量了?”

  听得“户籍”二字,文寨主眼中已是迸出贪婪之色来,沉默几息,忽然道:“只给一二日,事情不好办——最好在城外做了,只不晓得好不好哄出去。”

  又道:“我一干兄弟全不识得那李二当家,如何好动手?你既说李氏镖局中有个姓傅的收买了你家押司,那他难道只出银钱,不能出个力?”

  “我只拿户籍,我兄弟难道白干了?喊那姓傅的帮着打听人下落,把人哄出城去,再出点血,给我兄弟买点酒肉吃——不过分罢?”

  “自然理所应当。”赵攀当即大喜,起身拱手道,“我先去寻人出来帮着相认,再去寻傅大说个条件,一旦探明,后头事情,便要全数仰仗文寨主了!”

  文寨主把手中短刃重重拍在桌上,道:“我在均州东南混了这许多年,连襄阳城都去抢过,死在这口短刃下的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至于那些兄弟,一十八个,全数是特特选出,一样个个得力,只放心等我提两人头来见罢!”

  ***

  几条街外的赵明枝,还不知这一处小小的宅院里发生了什么。

  她当先一步,刚出州衙大门,就得见几个面熟的镖师在外头守候。

  众人或站或蹲,有人手中还牵着马,个个都引颈而看,面露焦虑,候得赵明枝出来,一股脑都围了上去。

  有人主动去接她手上袍子,上上下下打量她,明明见得全须全尾,还要问道:“赵姑娘无事罢?”

  有人紧张问道:“怎的耗了这样久?是不是衙门里头做了什么为难?”

  另有人问道:“寻到那李二当家的下落未曾?”

  又有人道:“若是寻不到也不打紧,我们几个兄弟私下商量了,同明镖头说一声,自脱镖局几个月,先把你送往那京兆府去,至于银钱,你看着给便是——总归比再出一笔大钱往镖局里雇人俭省!”

  还有人道:“那傅大寻上我们镖局里了,姑娘莫耽搁,打此处直接走,趁着外头马车已是套好,立时就出发了,莫要叫他堵住——且放心,里头给你铺了三层棉被,应当颠簸不着!”

  诸人各说各的话,还一迭声催赵明枝赶紧上马,去换乘马车。

  至于后头跟出来的李训,听得这一群人七嘴八舌,全为赵明枝打算,竟是难得错愕。抬头看天,明明只过去两个时辰,全也不知道面前人是怎么在这样短时间内,把一群大老粗尽数收伏的。

  另有几个领命出来护送的衙役,只听得后头一句话,更是忍不住面面相觑,彼此用眼神试探——

  这一位姑娘,当真不是哪个大镖头的爱女么?竟得这许多镖师围着拍马屁!

第77章 杀人

  而赵明枝为众人簇拥,自是连忙道谢。

  她余光瞥见李训已经跟了出来,便道:“多谢诸位镖爷关照,方才我已是寻得李二哥,他并未被官府羁押,不过一场误会。”

  语毕,指了指方才踏出衙门的李训,道:“我已同李二当家的说好,他仍旧送我去京兆府,原本约定,并不作废,如此,今天这半日,却是偏劳诸位辛苦奔劳这一场——等我回得平安镖号,另有答谢……”

  一干人等听了赵明枝言语,纷纷暗自失望。

  方才那样去捧赵明枝,虽也有对这位客主一二服气,可光靠几句话,些许行事,几桩计策指点,怎可能引得这群人如此趋附。

  自然还是看她出手阔绰,又行事体恤,实在是个好客主,想着借此巴住赵家后续生意。

  而此刻循她指点看去,果然得见李训一身素袍,从容立于州衙大门之外。

  诸人当中没有识得这位李氏二当家本人的,眼下看他相貌气场,又看他站立时姿势,前后脚分错,分明蓄势待发,预备反应。

  而他注意力半数在赵明枝身上,另外半数,却时时警惕,见得众人目光投过去,当即抬眼相对。

  都是跑惯江湖的,看他身形,看他反应,再看他手脚形容,哪里不晓得此人厉害。

  见得那眼神,虽无刻意凌厉,但其中锋锐之意,已叫他们俱不敢凑得太近。

  只有那领头镖师无法,大着胆子上前两步,也不敢靠近赵明枝,只错开一点,同李训行礼。

  他道:“原来这位便是李二当家,失敬!今次明镖头特特交代过,因未得二当家的同意,不敢中途去接赵姑娘的镖,便叫我等来探问,还请李二当家的莫要误会……”

  李训却是道:“本是我行事疏忽,全亏诸位出手打点,相帮赵姑娘照料事情,当由我来道谢才对,便莫要在此处多礼了——一会点清今次出力弟兄,再作答谢。”

  又道:“明奉眼下在何处?”

  有李二当家的出头把此事接过,镖头再怎么也怪不下来了。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看向李训时也多了几分亲热。

  有人急忙提醒道:“明镖头在镖局,只镖局里头正闹着——方才有人来了信,说李氏镖局那傅大正上门追着讨人,叫我们千万将赵姑娘守好,莫要被人抢了去……”

  原来事情果真是由自己而起,还见了血。

  赵明枝在旁听着,也有些着急,忙道:“衙门正有官差待要处置此事,还请前方带路罢。”

  她一发话,镖师们见得后头站的几个衙役,连忙各自去牵马引车,十分利索。

  衙门同马康街相距不远,又有官差开路,沿途毫无阻碍,不过一二刻钟功夫,就到了地方。

  此时巡检已是领着七八个兵卒到了,不过与赵明枝等人前后脚而已。

  然则他们见得当前场景,竟有些难以着手模样。

  原来这里早不是原先傅淮远领着几人欲要闯门,同平安镖号中三五镖师起了冲突那时候状况了。

  当前早无行人敢路过,只见平安镖号门内门外俱都是人,草草望去,少说也有百八十个,已是打得上头,虽无动刀的,棍棒之物却人手都有,满地滚的站的都是人,拳打脚踢。

  那巡检下头有兵丁喊得几声住手,又喊官府来了,全无人理会。

  便是跟着赵明枝等人回来那几个镖师也看得目瞪口呆,道:“哪里来的这许多人??”

  说着就要上前相帮,只被身后衙役拦住。

  见得眼前乱成一团,李训把手拦在赵明枝面前,叫她后退几步。

  赵明枝并不废话,老实听从。

  只她见得场面不对,仗着自己目力尚佳,环视周围一圈,竟是见得不远一处角落里,围站着好几个护卫。

  再分辨众人身上穿着,同她昨夜今晨得见的许家仆从服色十分一致,而那些人身后,隐隐约约一人蹲坐在地。

  她靠近几,找个空隙仔细去看,其人虽鼻青脸肿,却果然有些眼熟——正是傅大。

  手下在前冲锋,他躲于阵后,还藏得这样严实。

  赵明枝转头叫李训,又指了指彼处,小声道:“是傅淮远。”

  李训当即会意,对那几名镖师疾声问道:“明奉何在?”

  镖师们也不敢怠慢,四下探看。

  而李训带着两名衙役,疾步走向那巡检,两人只说了几句,对方虽有犹豫,却未拒绝,而是依言一同到了那角落处。

  见得身着官服巡检,几名护卫哪里还敢再拦,只得让开,显出身后人来。

  傅淮远躲于最后,发现众人退开,正待要骂,先见巡检,已是一惊,再见后头李训,只觉惊悚,竟是手脚冰寒,惊道:“李二!”

  李训沉默不语,伸出手去,自那巡检腰间抽出长刀一把,肩张臂直,倏地搭在跌坐在地那人肩颈之间,离那脖子仅有半指之隔。

  巡检用刀,岂是寻常小卒可比,又值如此严冬,甫一搭上,寒意逼人,立时就叫傅淮远脖颈间起了密密麻麻鸡皮疙瘩。

  他僵坐当地,看着身前颈边长刀,全不敢动弹,连眼珠子也不敢多转,唯恐不小心带动了一点脖子,更恐激怒面前李训,只颤声道:“李二!李二!有话好说!有……有话好说!!莫要动手!!”

  又仓皇看那巡检,因不敢动,更不敢叫,只好求道:“官爷,杀人,杀人啊!!!”

  那巡检全无防备会见如此场面,一时骇然,反应不及,竟无回话。

  而李训把刀偏开半分,脚下踢他腰,喝道:“起来。”

  傅淮远哪里敢说不,只巍巍站起身,被刀压着慢慢行到大门外空地上,此刻早已涕泪横流。

  眼见四处仍自打自的,无人关心傅淮远死活,等到了地方,李训便把手中长刀重重一压,喝道:“要做什么,还要我教么?”

  那长刀承着李训臂力,犹如重石,简直要把傅淮远半边肩头拍碎。

  傅淮远看那刀锋反光,又痛得眼前全是泪,早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听得这话,当即大喊:“救……救命!杀人啊!!住手!!都给我住手!!!!!”

第78章 吹哨

  傅淮远声音尖利,直冲云霄,钻得人鼓膜疼。

  赵明枝站在人群后方,眼见天中风雪未停,只怕仍有门内人听不到此处动静,转头一看,只见身后衙役颈间俱都带哨,便提道:“吹哨。”

  那人一愣。

  赵明枝伸手指一下他颈间。

  此人被那手指一点,竟不自觉将那铁哨衔在嘴边,犹豫吹响。

  而其余几个衙役被赵明枝以目相视,听得哨声,又见已是引得不少斗殴人注意,再无迟疑,也各自衔哨。

  一时哨声先后响起,钻耳欲聋。

  哨声一响,和着傅淮远惊叫声,叫门内门外不少人循声望来。

  然而还是有人打抖不休。

  李训一时皱眉,将那刀锋提起,喝道:“还不住手?”

  那声音发自丹田,也不知怎的传出,竟是压过哨声同傅淮远人声。

  他一面喝停,一面却把手中长刀凌空抬起,一手拽起傅淮远胳膊,另一手复又冲着其人身上劈斩而下。

  那动作极快,便似闪电,竟是劈出一道残影。

  傅淮远惨叫一声,再难自立,随刀倒跌在地。

  他裤袍前黑了一片,仍有大块湿濡往外不断蔓延,天气虽冷,那腥臊味依旧慢慢弥漫开来——已是尿了裤子。

  众人何时见过这样辣手场面,各自骇然,自然去看,被那刀锋光芒和着雪光反照眼睛,不由得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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