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柔 第47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古代言情

  而李训看她半晌,虽被拒绝,面上却无半点不悦,更不失望,只问道:“那以你所知,谁人能解?”

  “眼下我也不知。”赵明枝道,“或许……那裴雍……裴节度能解一二,却也未必。”

  她老实道:“只我不识其人,也不知其事,不过猜测而已,本想同二哥探问,不料……”

  正还要再说,却听李训道:“那便同我探问吧。”

  “你想晓得他什么?”他面上表情从容得很,“我识得此人,也知道其人些许事迹,即便有那不知的,一样能给你问来。”

  赵明枝一时无措,道:“二哥,眼下这般,虽我一向厚颜,却也做不出来当即就问……”

  而李训此刻竟露出微微笑意,再道:“只要解了你家麻烦,你便能纵着心意说话、行事,是也不是?”

  赵明枝自然点头。

  李训便道:“窈窕淑女,使君寤寐求之,眼下是我厚颜在求,你一张薄面皮,还要担心什么?”

  他说完,又看向赵明枝,道:“你要探什么,要问什么,又要攀附何人,不妨捡那能说的先同我说,即便我不能解,毕竟有些枝脉在,总能设法来给你解——等到最后,或许便能把事情同我说了。”

  赵明枝将话听完,一面许多心思不住翻腾,又想听凭他肆意去做,同时也遂了自己心,又总算理智仍在,觉得此事进展,仿佛有哪里不对,只是要去细论,又实在矛盾。

  虽说镖局做得大了,便能上下皆通,按目前所见,这李氏镖局三地俱熟,俨然树大根深,可又怎能把口气说得这样轻松?

  难道这李二哥从前在京兆府军营之中,其实是为裴雍左膀右臂,才能同他亲信有所交情,又能晓得他许多事迹,甚至于衙门、军中都能搭得上话?

  可如此承诺,以他有一分能耐也只说半分话的沉稳性子,又是对自己说出,即便是为京兆府其人身边亲信,也未必敢大胆来做罢?

  若非沿途行来,许宅、均州府中那通判谢珉,另有李氏镖局、平安镖号一众镖师,都为他身份背书,绝无作伪。

  若非晓得那裴雍方才亲自带兵秦州,平定藩人动乱,因得了胜,还闹着不住催着朝中发饷发粮,要等朝廷派人核验人头、功绩后,才肯回那京兆府。

  若非而秦州距离此地何止千里。

  不独如此,还有此前又有朝廷派遣过去的观察使、秦凤走马承受分别送折回报,这二人一为皇亲,二为有些名声的黄门,俱都抱怨裴雍谎报军情,诌出藩人动乱。

  二人攻击京兆府明明不过小事,偏要妄动兵戈,占住边疆,而裴雍闹出乱来便顺势据地扎营,不肯再走,硬要向藩人、朝廷两边讨钱。

  两人分别上门劝说,被他拿话打发,一个好歹有个皇亲身份,得见一面,一个连面都没见到。

  另还有藩人头领急急奉上降表,也跟着讨要官职,一则要求京兆府退兵,二则辱骂那裴雍亲自领兵抢占藩人田亩水源,等等。

  这许许多多方面对应,确有其事,才叫她不至于要怀疑面前这人姓氏。

  赵明枝正要强自理出个头绪来,干脆问话,却见对面李训面色微变,正看前方。

  她转头一看,就见远方一道灰色浓烟忽然拔地而起,因此时渐渐起风,正朝南而去。

第84章 老实

  沿途皑皑白雪堆积,道埋路掩的,仅有稀疏枯树矮枝四下散生,赵明枝辨认许久,才发觉浓烟竟不是来自前方,而是来时的身后路。

  而李训看那灰烟片刻,复才回过身来,向赵明枝道:“此事不急,你我来日方长,等到得京兆府再腾手听问便是——总归我意已如此,自然随你差遣,心中其实自愿得很。”

  又道:“即便事情不成,我们一路相交,难道是假?”

  赵明枝毫无犹豫,即刻摇头。

  李训微微一笑,道:“你我情谊,哪怕仅止于此,也已无须言谢。”

  又问道:“均州城中,衙门之外,你为我奔走之时,难道并非心中自愿么?”

  赵明枝自然摇头,然则稍顿一顿,终究还是道:“虽是自愿,但我其时心中有过决意,若是过了时辰还未能得见二哥,便要先走……”

  李训微微一怔,终于失笑,道:“那我也是一般——若不能解了你家中麻烦,我自当放手,不再勉强,仍旧回得此时进退。”

  又道:“既是两厢一般情愿,便不要再说什么‘厚颜’论调了,倒似我做这般从来十分自愿高兴事,反而受了委屈一样。”

  说完,也不待赵明枝再来回话,已是转身去得道旁,将手中包袱、水囊重新挂上。

  他将马牵来,隔着几步,把那缰绳隔空轻轻抛向赵明枝,道:“后边来了群贼匪,此地左近没有遮蔽,前方镖局来援再多一刻才能到,你我要先往前再迎一段。”

  又将不知何时取出,正拿在手中的一柄短刀递得出来,道:“一会要是不巧遇上埋伏,你暂且躲到一旁,拿着此物防身。”

  赵明枝其实随身带着利刃,但见那短刀刀鞘钝厚,又无半点纹饰,只是刀柄处光亮得很,显然被人时常使用。

  她莫名就应声接了过来。

  两人各自翻身上马,又各牵一匹空马缰绳,正将出发,那李训本已往前几步,却是忽然回首,隔着一马又半丈距离,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明枝手中抓着那长长缰绳,只觉迎面有风,那风把那李二哥声音吹散,却又吹到自己耳边。

  用了三两息的功夫,她才听懂其中意思,犹豫着道:“有个小名……”

  她右手持缰,左手不自觉贴在了马背上。

  这匹马的脊背鬓毛有些粗糙,刺刺的,扎在她的手心。

  李训已然打马,却把着马左右小幅度踱了几步,并不出声,只认真等她回话。

  而赵明枝终于抬头:“我有个小名,唤作枣宁。”

  李训一时眉间舒展,沉默一息,方才扬声道:“走了。”

  语毕,一夹马腹,骑马奔跑而出,却把另外两个叠字吞回,只在口中默念。

  他一面跑,眼睛仔细看向前方并左右道路,却仍有余力,不禁想起方才赵明枝话,再联想到那手下早间透露。

  口口声声说要先走,却还惦记着将随身许多金银腾挪出来给明奉,叫他上下打点,必要等卫三来到。

  人是好的,就是嘴巴不太老实。

第85章 踏蹄(二合一)

  赵明枝隔了七八个马身,打马跟在李训身后。

  明明那北风凛冽,夹杂再起风雪,已是吹得人头脸俱麻,手脚冰寒,可她跑着跑着,不知为何,竟是耳朵微微发热。

  两人前后疾驰,无人说话,约莫三两炷香之后,只见野径同官道交汇之处,几间房舍建在道旁,屋外一杆酒旗迎风飘扬。

  那屋舍木窗掩得严实,大门半敞,却又有一道厚帘遮着,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隐约露出屋内火烛光亮。

  远远望去,与沿路所见其余茶铺酒肆无半点区别。

  走到此处,左侧是雪坡,不能行人,道路当中只能同行两三辆马车,若要从此通行,必须从那几间屋舍路过。

  见得前方场景,李训并未停马,仍旧往前,行得十数步后,伸手探向一旁马背,取出一根极长条状布包,起手一抖,外裹粗布落下,其中物什当即露得出来。

  是一根长长铁棍。

  铁棍足有半臂粗,棍身上凿凹凸菱沟,日暮之下,看着黑黝黝的,毫不起眼。

  他把那铁棍抓在手中,转过头去,见赵明枝就在数个马身之后,于是不再迟疑,将身上披风扯下,随手搭在身下马鞍上,脱开马蹬,也不知怎的,忽然一个翻身,已是凌空纵翻到一旁空马背上。

  两人一进一停,双方距离已经不远。

  而李训换过新马,坐稳之后,一手抓着铁棍,另一手却是把原本旧马缰绳朝着赵明枝方向高高抛去。

  赵明枝见他动作,当即打马相迎,等到上前,正好将那缰绳接住。

  李训转头看她,轻声交代道:“我先去探路,你随后再来。”

  一面说,一面把那旧马甩开,再一夹马腹,如同离弦利箭,蓦地往前冲去。

  赵明枝不远不近追在其后,不多时,便距离那酒铺只有七八丈远。

  而李训眼见就要到得酒铺门前,却是左手一拉身下马匹缰绳,忽然一个冲刺,原地将那坐骑前蹄高高拉起。

  他这动作极为突兀,速度更是快得惊人,然而几乎就在同时,地面雪花突然迸溅,一道尺高粗绳拔地而起,本来应当正正挡在马蹄之前,却被他控着那马一个纵越。

  马儿跳得几乎有半人高,足下更是跨走近乎半丈远,将那拦道绳索轻松避过。

  不独如此,等马蹄落下时,李训更是放开缰绳,倏地回头俯身,右手铁棍由地面而上一搅,将那粗绳勾住,复又借着马匹奔力往前重重拖曳。

  绳索被勾,当即现出两端承力,一端被绑在对面陡坡边一颗树身处,另一端却是是发自酒肆之中。

  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半掩木门忽然从内向外,带着门帘直直撞倒在地,一人被绳索带着,几乎滚也似的跌了出来。

  失了大门、门帘作为阻隔,其后灯火通明的堂屋即刻变得一览无余。

  只见十数个大汉聚在门后,或抓着棍棒,或手持短刀木枪,本做埋伏之势,正要往外冲出,却不想遇得如此异状,一时俱都原地持刃愣住。

  当中一人倒是醒悟得快,当即叫道:“快追,别跑了这厮!”

  一面当先冲得出去。

  但他这嘱咐显然已经太过多余。

  众人还滞立原地之时,李训已经挽马回转,直直往酒铺门口踏去。

  “老四!”

  一人见得李训动作,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叫道:“快躲开!”

  地面抱绳那人一抬头,便见两只铁蹄由小而大,正朝自己压来。

  他应变倒也不慢,就地一滚,把那马蹄闪开,刚在心中赞一声侥幸,却是大腿忽的锐痛,一低头,就见一根长长铁棍直插在自己腿根处。

  那铁棍半臂粗,插得太快,痛意竟是来得晚了几息,但一来便几乎毁天灭地,叫他一声惨叫,竟是连起身力气也无。

  李训下手既快又狠,一旦得手,先将铁棍重重一搅,复才一抽,拖出一道喷涌血柱。

  如此辣手,把屋中人都震慑数息,再看地面同伴,却是各自煞白着脸,吞咽口水,不敢上前。

  而李训却未就此住手。

  先前喊着“快追”那人倒不是只生了一张嘴,他叫得最响,跑得也最快,此刻已经当先出得门,手中高举长刀,距离那马头只有三丈远。

  三丈,对正奔跑的快马而言,不过是一个眨眼的距离而已。

  李训单手挽住缰绳,就势前冲,手中铁棍一边往地面滴着半凝鲜血,一边直直朝前捅去。

  对面那人见得奔马裹挟冷风,犹如闪电一般,朝着自己直冲而来,又有那铁棍尖头带血,就在自家眼前放大,竟是如同吓傻一般,全然不能动作。

  李训这一回却不似方才,而是捅向对面人右边肩臂处。

  铁棍直插入骨,那人凄厉哀嚎一声,手中长刀“咣当”一下掉落在地,人也废了。

  如是,只一个照面,酒肆中就失了二人,更把剩下人看得胆寒。

  劫道贼匪,手中多少会沾得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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