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弥普普
可没有一个能像今次这人似的,动手时一个多余动作也无,直直冲着要害处杀去,回回都只一下,就把对手干倒,偏他眼睛都不眨,面上更连半丝动容也无,“见惯”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而那两人一朝受伤,便连打滚力道都无,俱都躺倒在地,满地是血,人也没了动静,竟不知是死是活。
门内人本是作为埋伏,想着一旦绳索将路过马匹绊倒,便要一拥而上乱刀去砍,却未料到如此布置,竟还能有人能把那绊绳躲了。
而来人悍勇之余,更不讲规矩,上得前来,竟懒得做一问话,径直动手,叫他们措手不及。
余人正骇然之时,眼见李训又要上前,终于又有人叫道:“逼他下马!别叫他骑在马上!”
众人一时恍然大悟。
马上人打马下人,手中又有长棍,居高临下,还是个残蛮武夫,谁人扛得住?
自然要把他拉得下来,届时自家这边十个打一个,怎可能不占上风?
有人出了看似十分有用主意,其余人便立时采纳,一时手中有长刀长棍的当先就往前冲,又有人抱了那半边木门,预备去绊那马蹄。
顿时七八人一拥而上。
而李训并无后退,一夹马腹,手中拉紧缰绳,先向前数步,冲向其中一面,等人快到眼前了,才令那马蹄高高人立。
他节奏把得极好,就在对面人长棍落下之时,使那马蹄抬起,恰好避开,而等那马蹄再度踩下之时,手中铁棍一扫,早把对面人木棍远远撞开,摔到一旁另一人脸上。
后者被飞来木棍尾端自太阳穴扫到眼球,痛得脸都变了形,当即头破血流,眼前更是黑了一片。
他几乎立时丢了手中短刀,双手捂眼,惨叫道:“我瞎了!我眼睛看不见了!!”
李训只做未闻,一旦打飞对面人长棍,那马蹄便踩得下去,把那人直接压倒在地,前后四只铁蹄从对方脚趾到头顶,直接踩过,踩出几声惨叫。
此处踩了持棍人,那持长刀者便偷了空,躲开两步。
而后头早有人喊:“砍他马脚!”
只这话喊得太慢,李训右手闪电一般,竟是直直抓上那刀口。
他手中明明只缠粗布,但不避不让,一旦捏住刀口,便将那长刀往前一拉,左手把刀身按住,右手也不知怎的使力,竟听“噔”的一声,刀口直接当中断成两截。
刀口既断,李训一个反手,便将那半截断刀甩入那持刀人右肩。
旁的生手使刀砍人,往往那刀口不是卡在骨头处,便是卡在肉中,偏他每每劈砍,总能卡在关节骨肉连接之处,只要出手,便能得手,但凡得手,对手必定残了。
一时又失了三人。
如此蛮力,如此武力,已然杀得余人心气全折。
十几人打一人,不但没打过,甚至对方怎么动的手都没能看清。
虽然其中有其人骑马的缘故,也有众人缺乏指挥,胡乱分散而上的缘故,但两边差距,一看即知。
打到此时,对面早看出来不对。
正好有两人躲在后头,其中一人忽然道:“不是说还有个女的?”
另一人也蹭到门边,眯眼去看,果然见得远处赵明枝。
“在后头!抓那女的过来!”
其人当机立断,捡了地上长刀,招呼身边人道。
一时凑了四人,各持刀持棍,又有拿绳索欲要捆绑的,结伴跑得出去。
李训正被七八人团团围住,余光瞥见屋后又出来四人,却方向不对,顿时眉头微皱,趁势抓起一人捅向自己长枪,将他别倒在地,却是将那长枪高高举起,奋力朝前投去。
枪头铁制,枪身木制,先是在空中“嗖”的一声,只飞了两丈余远,就自后而前,插进一名持刀劫匪胸腔处。
其人立扑。
而有这一挡,其余人循着剩余那三人前行方向,已经发觉远处一人三马的赵明枝,也自明白己方同伴意图,眼见终于有那一线生机,人人使尽全力去拦。
李训一时无暇他顾。
赵明枝原本隔着十余丈,远远看前方打斗,李训正以一当十,正十分紧张,此刻见对面三人朝自己而来,因知后方有追匪,虽不知什么时候到,便不退反进。
她腰间有短刀、匕首各一,却不能在此时当大用,看得对面三人奔跑而来,也知自己行路半日,体力已然不足,对上一名壮汉已是吃力,更毋论三人,便弃了利器,去摸一旁马背。
那马背上正挂着一只葫芦。
不过片刻功夫,两边相距已经不过一丈远,那里三人早已举起手中刀棍,面露狰狞,便要扑来。
以一对三,只凭她自是全无可能。
赵明枝怕得要死,再无犹豫,把那葫芦取下,先抽出木塞,又取腰间匕首,将那封口处两下削开。
葫芦当中液体缓缓晃动,装得极满,闻之发腻——竟全是桐油。
此物原是李训备着半夜照明,或是中途休息时生火之用。
开了葫芦,赵明枝便将一旁包袱外的粗布扯在手里,沾了半角桐油。
眼见对面人手中长棍已是要捅到自己面前,她拨转马头,不去理会那持棍者,而是将手中葫芦头朝外,拼力在半空画个半圆,把当中桐油一下甩出。
对面三人见得不知什么东西扑面而来,吓得分别后退,其中一人运气好,全然躲开,另有一人被浇了半身,另一人被浇了半臂。
那两人原还以为是什么毒药,等摸到手中黏腻,却无半点痛感,才各自放心,复又围得上来。
而赵明枝趁着此时,早把抓在手中火引拉开,迎风一扬,抖出明火,当先引燃手中粗布。
那布沾了桐油,遇火即燃,而赵明枝早已借着风向,将那粗布引向其中一人胸口。
她准头虽然不算高,奈何星火燎原,桐油布几乎立刻就把对面人前胸布料点燃,又燃了那人身旁同伴胳膊。
隆冬之际,人人身上穿得都厚,明火一起,哪里还有不借风汹汹的道理,很快就烧将起来。
那两人吓得原地跺脚,又扑倒在地,拼命翻滚。
剩余一人看得面前场景,目瞪口呆,解开身上衣服,就要去给同伴灭火。
赵明枝趁此机会,一夹马腹,一手捉住腰间短刃,正要向前,却忽然听得远处一记破空声。
等她抬起头,就见一道长长黑影已然袭到前方,那剩余那人显然没有半分防备,“噗”的一声,被黑影当胸一下,直直穿过,僵立原地,半晌,才慢慢跪倒在地,复又扑下。
此人既扑,不过几个呼吸功夫,地面便满是血迹。
赵明枝也见过不少伤者死尸,却甚少见得这样多的血,一时骇然,抬头再看,却见其人胸中插着一杆铁棍,血液自那铁棍凹凸菱条处汨汨流出,如同涌泉。
等她再抬眼远望,只见李训正看向此处。
他手中已然另又举着一柄长枪,似乎本来正在对准,然则此时看着地上两个满身火焰的打滚贼厮,却只慢慢将那长枪放下,又远远注视赵明枝几息,再不顾身后剩余几个盗匪,径直打马,匆忙前行。
而赵明枝手中捏着匕首,看着地面那涌血身体,另有那两个已脱掉外衣,正钻埋入雪,好容易灭了身上火焰,似乎还要再起的贼匪,一时害怕,当即扭过头,冲着地面那二人,引着身后二马,踏蹄而上。
第86章 酒水
马蹄踩到人身上,比之踩地,感觉全不相同。
引马踏人,本是同类,又是同胞,哪怕明知此刻已是你死我活境地,也有些难过心中那一关。
听得脚下贼人先后惨叫,赵明枝只得咬牙攥紧手中缰绳。
所谓盗匪,但凡沾得一个“匪”字,绝非劫财而已,手上不知沾有多少罪孽。
对面有备而来,又都手持利器,自己是为女子,一旦被擒,只有先辱后死下场,是以决计不能手软。
三匹快马先后践踏而过,地上贼人虽是再无动静,赵明枝仍不敢全然放心。
她越过之后,当即调转马头,只距三两丈远,停在一旁视看,等听得身后声响,再一转头,前方李训正快马奔回。
“二哥!”她叫一声,本来十分警惕看向其后,却见李训身后空空如也,竟无一人追来。
而李训跑到跟前,眼看赵明枝神色间惊魂未定,脸上虽黄,双唇却已发白,再看她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于是并不多话,直接纵马一跃而过,将手中长枪自上往下插去。
他连马也不停,那枪头竟是仍然极准,顷刻间贯入地上一名贼人左胸处。
其人只挣扎几下,脚一蹬,便断了气。
那马带着他人继续奔跑,径直到得方才中棍贼厮上方。
李训一手持缰,半身俯下,单手抓那铁棍,把地上贼子连人带棍,一并拽得起来。
那人早已没了性命,仅是尸首而已。
他把手中铁棍左右一拧,将那伤处拉扯出更大空隙,又用力一抽,任由尸首落地,溅起一片雪,便将铁棍脱空,重新拿在手中,打马回身,复又跑向先前方向,一个疾冲,将铁棍戳入地上另一名持刀劫匪喉间。
该人连闪躲都无,即刻气绝。
许多动作,全都发生在顷刻之间,等赵明枝反应过来,地上三人都已变了鬼。
而李训杀完最后一个,却寻得一处雪厚处,把那铁棍刺入其中,用白雪擦刺,把棍身血肉清理干净,才又倒提铁棍,慢慢踱马到得赵明枝面前,出声道:“都死透了。”
又道:“三个都是我杀的,半条性命都与你无关,你莫要去想。”
赵明枝勉强一笑,道:“他要杀我,我便杀他,不过自保而已,于心半点无愧,我不怕。”
然则话一说完,就觉出自己牙齿在上下打颤,也不知是不是冷的。
见她反应,李训随即夹马走近,自一马背上取下一只葫芦。
他打开木塞,又自撕了半幅左袖抓在右掌上,将葫芦送到赵明枝手中,却把手隔着那左袖粗布,极轻地握了一下她那冰寒右手。
“喝一口。”他道。
又指着地上道:“一地都是恶贯满盈,你不是伤人,反是救人。”
赵明枝指尖微颤,只觉自己右手被整个包住,虽隔一层布,仍旧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热度。
她点一下头,仰头喝了一口,顿觉口舌之间热辣辣的,原来那葫芦当中,装的全是酒水。
酒一入喉,赵明枝就把那葫芦收得起来,道:“二哥只管做事,不必理我。”
李训点一下头,不再多说,纵马回身,又往那酒肆而去。
赵明枝打马紧随。
而酒肆当中,众人既见李训回跑,人人回身而逃,便是地上腿上受了伤的,也两手刨地,狗爬似的拼命往屋里拱。
有人惊慌问道:“前头只老刘他们三个,能挡得住么?”
“挡不挡得住的,你这么上心,不如去帮他们一把?”一旁人答道。
那人当即闭嘴。
一屋子十六七人,走了三个去追人,死伤七八个,此刻全须全尾的剩下六七人。
诸人明明还有一战之力,却无一人说话,反而不约而同去搬抬堂中桌子椅子,拖往门口,又有人叫:“那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