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不吃蛋炒饭
他绕着纪清梨走,漫不经心笑:“再说你算计沈家藉机高攀人尽皆知,今日库房不放人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说到底你不光彩的进来,沈家有头有脸的陪你做完这一场戏,已给足你面子了。”
纪清梨听得直皱眉头,才知道原来沈行原背地是这么以为的。
什么藉机高攀完全是无稽之谈,偏偏有把柄在沈行原手里,要反驳也不好反驳。
纪清梨斟酌再三只有忍忍,妥协般移开视线,不去看沈行原说她坏话的嘴脸。
日光下她闷闷无声,先前别扭端着的长嫂派头全没了,乖顺又安静,即使觉察到沈行原恶意也没有任何抗议,好似一团任人揉搓的棉花。
就是伸手碰得她抖,她也只会为守住秘密咬紧牙关,唇齿泄不出半句声响。
这般忍气吞声的样子,让沈行原愈发看不起:“这又没旁人,你演给谁看。放心,我嘴严着,瞧你抓我手这么久,我不也没说么?”
“你也别想着进库房了。你应当也见过那位表小姐了,指不定再过两日不只是库房,就是一声嫂嫂也该对着另一个人喊了。”
当了半天哑巴的人呼吸一滞,出声:“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夫君要多个小妾姨娘,我多个嫂嫂的意思。”
沈行原垂眸,见纪清梨唇珠反覆咬得快肿起,眼睫发颤仿佛擅自就要掉下泪来,不由得腾升出种古怪的攀比。
他刚才说了半天纪清梨逆来顺受一言不发,不过提起沈怀序还没纳进门的表小姐,她就这么大反应。
已经被抓住的把柄跟还没落实的小妾比,难道不是他的事更重要?
“你都能靠算计嫁进沈家,一个表姑娘怎么又不能了?母亲从你嫁进来开始就一直想着要换掉你,你不知么。”
“婆母也一直以为是我攀高枝算计的夫君?”
“不然呢。”沈行原伸手,欲捻开她睫上装模作样的湿意。
那纤瘦的背一尾鱼般滑过去,仅几缕发丝扫过沈行原手背,细密密的痒。
纪清梨看都没多看眼沈行原,光说了句慎言,匆匆就走了。
......搞什么。
沈行原一脸莫名,沈怀序看上别人就让她这么在意,要她装老实都顾不上?
他啧了声,纪清梨就是知道这件事又能怎样。回去跟沈怀序告状?
在他面前一滴一滴掉眼泪,那只牵了他的手去勾沈怀序指头,故技重施抬起张濛濛湿痕的脸求沈怀序做主?
有些伎俩算计过一遍就没用了,他兄长不会被这么拙劣的手段左右,沈家更不需要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主母。
沈行原一甩衣袖,来日方长,他同这位好嫂嫂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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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迟迟,天边云卷得稀薄。
翰林院近日琐事堆积得厉害,屋里层层叠叠的卷书,几位修撰侍读落得一身潦草,总算理出头绪。
同僚抹把脸,转头看见一旁沈怀序神色淡然穿着单薄,官袍一丝褶皱都无,一身青妥帖融在他周身,勾勒得袍角熠熠。
他苦起脸来,啧啧:“瞧沈大人这样子,都是扎进文书两日没归家,怎么你一点也不狼狈?”
“那是人家沈兄本来就生得好。再说人沈大人破格被提前途无量,又新婚不过半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你就别自取其辱了。”
再开玩笑道:“这段时日琐事繁多,总这般不归家只怕沈兄妻子心中不满。”
“沈兄今日还是早些回去哄人的好,可别叫你妻子赌气不快了。”
沈怀序放下卷宗,回想起纪氏柔软温和,不出挑不出错的一张脸。
他有几分眉压眼,不说话时人显得生冷。
好在平日姿态矜贵,只让人下意识觉得是位清冷君子,窥不见里头沉肃浓黑的东西。
此刻最后几丝黄昏落在他冷白面上,似雨夜里不沾一丝尘灰的提灯仙人,皱眉也干净。
哄纪氏?
太多此一举。
新婚夜后他就没关注过纪氏动向,但他清楚纪氏不会不快。
她就是真去寻别人,也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第3章 身段横在眼前 “…谁教你这样的”…
…
同僚间说说笑笑,沈怀序冷淡垂眼不曾接半句话。
旁人习以为常。
沈怀序高中状元后入翰林院,短短一年修撰宪宗露锋芒,代拟经筵讲章得陛下夸赞,未过考期就由大学士破格提拔,明眼人都看得出其前途无量。
又有副好皮囊,冬日时节也极少穿大氅厚衣,同旁人臃肿拉开差距,就是话少也并不令人反感。
想必他妻子就是有脾气,见了这张脸气也消得快。
几事终于敲定了结,同僚忙着下值,廊下有张阁老侍从偶遇同沈怀序交谈几句,送来捧卷书。
身后侍从棋白接过文卷,沈怀序没多说什么,上了马车沉沉闭眼,调息不语。
余光落到角落漆色食盒,他视线才停留瞬:“这是何物。”
棋白探脑袋看去,慌了神:“瞧属下这记性,这是夫人午后着人送来的银耳雪梨羹和栗子糕。”
“属下送去时您正忙,给耽误忘了。”
食盒里面东西早就放凉,提前一日就开始熬着精心摆盘的形状也都恹成一片,沈怀序丝毫没有碰的意思。
“合上。”
棋白连连应下,宝贝似的把那盒子重新盖好。
这差事是他没办好,不过这不是夫人第一次往官署里送东西了,从前几次公子也几乎没碰过。
那些东西就是放在这忘了,也好像无所谓,公子这次不也没生气么。
不过今日纪娘子还特意传了话来......
“公子,夫人送东西来时有传话,说是惦念您几日未归家,怕您忙得顾不上身子,盼您早些回去,”
棋白小心瞥眼沈怀序,只见公子微微低头,眼帘漠然垂向那食盒,没一点多余表情。
沈怀序不觉得纪氏有什么给他送吃食的必要,也没什么要早回去的。
他隐疾在身,压抑成性,无意在男女之事上浪费时间,上门提亲时他和纪家都清楚这门婚事背后的交易:
纪清梨名声受损,他娶纪家女解她困境,相敬如宾待之,钱财所有皆由她分配。
对方接下妻子身份,扮出夫妻派头,以免去家中连绵不绝的催促。
如此两方各取所需,相敬如宾。
沈怀序确保纪氏是心甘情愿遵守条例嫁进来,与纪家各留有一份白纸黑字的契约书为证。
日后纪清梨心思有变,想自由或再嫁,沈怀序皆为她铺路送行,保她一世无忧。
这交易不合乎世俗,能接受的人不多,纪家却很配合。
新婚夜将杨氏打发过去,此后无人知晓他们是假成婚。
纪氏嫁来温和谨小,不吵闹不生事,沈怀序为此满意,就算那日纪清梨越了界,也念她尚年轻懵懂,并未追究。
如今她不知为何又开始在眼前晃,沈怀序捏了捏眉心,她最好是有事要说,而不是这些日子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想。
*
沈怀序沐浴后才踏进纪清梨院子。
他成婚后回府不多,每每都是一露面,纪清梨就紧紧跟来了。
今日却不见半点动静,她的丫鬟远远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在他面前行礼退下。
沈怀序蹙了蹙眉,往里见纪清梨一声不吭坐在角落,脑袋同稠密眼睫垂着,影子也低落。
盼他回来,又摆这副姿态是要做什么。
沈怀序平静唤她:“纪清梨。”
她惊醒似的回神。
那张脸处处线条圆钝,没有一丝攻击性。此刻烛火晃得她更白,唇肉浓艳,下眼睫洇湿贴着眼睑,当真像被水淋过得棉花。
仿佛此刻埋进去一吮,便能尝到温热咸味。
沈怀序视线顿在火舌中。
新婚夜她也是这般以退为进的伎俩,人折在眼前,柔软身段几乎化开在红色里,被拒绝时颗颗眼泪擅自往下滚,仿佛山间的一捧水。
他移开目光,眼帘冷淡垂下:“这是怎的了。”
纪清梨胡乱擦下脸起身,有几分局促。
她就是心有些乱。
纪清梨一直觉得嫁到沈家是她捡便宜,婆母杨氏和其他的态度不好可以理解,她手脚勤快些就能弥补了。
可今日沈行原的话就如把刀,刺破她一直以来觉得平和的表面,要她看仔细点:
沈家的那些态度,当真是能弥补的?
若以沈行原所说,沈家认定是她算计利用流言逼得沈怀序不得不娶她,那她怎么做也无济于事。
沈怀序也一直这么看待她,也愿意将那表小姐纳进院里吗?
他们才成婚半年。
纪清梨有口说不清,心口堵得厉害,只想找沈怀序要个答案。
这会沈怀序回来站到眼前了,她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她小心瞄眼沈怀序,对方肩头银纹如皎月落霜,模样周正高峻,单撩起眼帘望来,压迫感也令人顿生拘谨。
纪清梨默不作声,沈怀序颇有耐心,并不催促。
好半天,她才磕绊开口:“我只是有点累。早晨去给母亲请安时,见表姑娘身形伶仃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