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不吃蛋炒饭
若真是沈怀序,难道他什么都不顾命也不要,暗地折断脊骨将自己践得这般狼狈。
付出这种代价是要做什么,光来她面前谢救命之恩?
纪清梨一动不动,犹疑审视那人惨白羸弱的脸。
他的伤太重了,又目不能?视,简单走几步都弄得艰难踉跄。
一路往前门?前炉火也看不见?,炉子上熬得药罐早就取下,仅一点?蓝黄焰火跃动。
他一无所知,甚至如扑火飞蛾,毫无防备直撞上去。
火舌倏忽高涨,扑面烧到他脸、烧到他额发上去,只听他闷哼声,痛苦捂住脸。
纪清梨万没想到他毫无防备至此,伸手拉住他衣角:“你看不见?火吗!”
皮肉被燎开?的气息、血腥濒死的气息在?空中?无形流淌,发酵。
“抱歉…”他歉然哑着嗓子,顾不得自己被烧到,也顾不得伤口撕心裂肺的痛,只局促站定不动,面色无措彷徨。
“是撞坏了小姐的物件么?在?下会?赔…”
松手时大片漆黑涂抹在?他背后,那火缭在?他眉心之间,恰好烧出一道疤来。
似观世音红痕,也似恶鬼的第三?只眼,总之落魄不详,是个货真价实、毫不相干的瞎子。
他这个态度,纪清梨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人都要死了,一把烂骨头,拿什么赔她?
纪清梨移开?视线,不看他那张森森镜中?人般的脸,让他老实坐回去。
“这路不好走,你这一身伤也不要乱动了,先坐下。”
他嗯了声,身上疼得实在?站不住般轻轻低头,绝口不喊痛,只是再度谢她救命之恩。
“我会?赔的。在?下姓许,家中?排行老三?,小姐若不见?怪,可叫我一声许三?。”
“今日这恩情?实在?没齿难忘……”
孑然一身,无以为报。
他顿了下,既然窘迫难言,也困惑不知她为何这么好心:
“小姐先前好像喊什么沈公子,莫非是将我认错,因此救下我?”
第45章 如果她是寡妇 想趁虚而入的不止一个……
人单薄斯文?站在面前, 由她?打量,像捡回家黑漆漆的一团藻。
他苍白等着。
若因同?沈公子相似被救,是他沾光有幸。
只是一身细软皆被抢走, 手?中连过所都无,用什么回报这位小姐好?意?
仅有这样一张脸能派上用场,回报一二, 纪清梨要用,他便尔雅俯身, 随她?摆弄。
这般自觉放低的情态,同?沈怀序坦白如何想舔她?眼泪的模样截然相反, 风味更不一样。
纪清梨想不出沈怀序说这种话的模样。
努力去?想, 脑中也只浮现?出那日?他被扇了巴掌后兴致盎然, 噙着笑来吻她?手?, 疯劲往外?冒得压不住。
面前人简直像怕她?不喜, 特意剔除沈怀序特质, 换种口?味的替身。
脸就是敲门砖,借此探她?能有几分动容。
但谁闲得来干这种事。
许三依旧文?雅站在那。长发半湿答在肩头,大有纪清梨不发话, 他就不会擅自动一步。
纪清梨摆手?,随后又意识到他看不见, 简短解释:“没什么, 只是恰巧有个朋友也受了伤, 情急之下看错了而已。”
“你……”纪清梨犹豫下, 看他那身斑驳狰狞的伤, 把郎中让熬的药给他,“你暂且在这留下养伤,无事。”
“就是要回报, 日?后寻回行囊再回报也不迟,左右我平日?不在这。”
对方低低说好?,斐然接过药碗,垂袖掩面一饮而尽,问也没问这是什么。
他只有一句犹疑的话:“先前下雨,我满身都泥水,好?像不小心碰到了小姐,是不是弄脏了你的衣服?”
“是我连累,让我洗干净吧。”
病态热气随着扑面,他还?在发热,整个人烫得不行,却很深的呼吸,如同?离岸的鱼,只有嗅到她?的气息才能被安抚。
纪清梨怎么可能让外?男给她?洗衣裙?
他那身破烂伤走两步都要咽气,还?洗衣服,再折腾两下就死她?这了。
纪清梨推脱,让他回去?躺下时见他步履踉跄,不自觉扶过他肩膀,免得他再撞到哪去?。
体?温相触的瞬间他轻吸气,声息在颤。
似是因为?疼痛难忍,直到躺回榻上也还?浸在余味中,吐出的热气一团一团,喉结大幅滚动,难捱得颤动。
是正碰到伤口?了吗,纪清梨无措收回手?,想了想去?吹灭那点烛火。
一道目光自背地?贪痴吞灭她?吹出的气,又随灭去?的一缕烟泯灭,消失不见。
翌日?醒来,纪清梨就和春兰回了沈家。
这个同?沈怀序相似的男人,如昨日?换下的脏污裙衫,并?没引得她?多少注意。
纪清梨留了个侍卫帮扶病患,叮嘱他按郎中嘱咐熬药换药。
留他在,日?后出了什么事说不定还?能推出去?派上用场。
*
宫中设宴,杨氏这几日?紧张头痛没有力气,仅沈行原同?纪清梨赴宴。
宫道上不乏有借寒暄来打探消息的人,往往纪清梨还?没开口?,沈行原就已不动声色站在前面,沉静将话顶回去?。
众人皆把注意力放在沈怀序身上,如今回过神,才发现?沈行原不知何时进?了锦衣卫,今日?宫宴上海得陛下赏识,竟也不容小觑。
沈家这两兄弟真是前仆后继,有人生出巴结的心,要攀谈却见沈行原伫在长嫂身边。
他代替沈怀序存在,不说趁虚而入,那也是为?长嫂忙前忙后姿态殷切,生怕她?磕着碰着。
目光紧紧落着一寸不放,宛如看门狗,谁来搭话,他便冷冷盯着严防死守。
仿佛围着片新雪,自己靠近点都怕呼吸令她?化开,又因从前关系并?不算好?,他知纪清梨并?不如何喜欢他,所以有分寸的闭嘴,只有沉默。
好?一场殚精竭虑的守护,纪清梨头也没抬。
她?恹恹犯困,这几日?实在睡不好?,夜里?总像被人盯着。
沈芙被勒令在家也没有个说话的人,也懒得管沈行原又抽什么风,光躲在角落撑头躲懒,一言不发。
落到旁人眼里?,就是她?为?沈怀序神伤,忧心至此。
沈行原为?此抿唇一二,声音沙哑:“你……你不必为?沈怀序担心至此。”
“我会找到他。”
纪清梨仰头看去?,困得没力气回答,眉眼耷拉嗯嗯两声。
大半影子都被他笼在身后,旁人看不见一点,叔嫂二人姿态各异,割裂出块难以插足的空间。
这是大好的机会,沈行原心知肚明。
他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兄长不在他理应照顾好?纪清梨,令她?不为?盯着沈家的那些眼睛收到牵连,遭到挤兑。
所以他跟着纪清梨,亦步亦趋,他得想办法守着她?护着她?,更不要让什么裴誉谢无行这种人趁虚而入,破坏沈家和睦。
他现?在是同纪清梨更要好亲近的人了,有那么一瞬间,沈行原有过不催促沈怀序回来的想法,希望他晚点回来。
大抵是他守得太紧,宫宴平安渡过。既然是他们一同来,自然也要一同?回去?。
他试探站在马车旁,纪清梨没有多想,这次准他上了马车。
那是兄长的马车,是沈怀序的座位。纪清梨就坐在面前,衣料在腰间折出叠叠褶皱,细而漂亮,仿佛漫着香气。
她?习以为?常靠向车床,沈行原也令自己放松,坐得光明正大,坐得仿佛这位置天生就该是他的。
摇摇晃晃间纪清梨也同他说了一两句话啊,一句问侯府婚事如何,一句问大皇子怎么样。
沈行原竭力以最平静、最和善的语气回答,眼瞳紧盯着她?的每寸动作,如果她?有一丁点同?从前那般回避移开的样子,他会马上闭嘴的。
好?在没有,纪清梨闷闷听着,宁静垂着眼,头稍歪长发就柔顺在颈项散开,像一截歪扭的小树枝,好?乖。
沈行原眼都不眨看着,渐渐地?他屏息,同?兄长那般理所应当伸手?,要把纪清梨拨正一点,别这样靠得快磕到头。
就在手?近乎碰上去?的一瞬,马车停下,车帘外?禀报声陡然响起,纪清梨被吵得睁眼。
沈行原脸色极其难看,但他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看纪清梨下车,颔首许去?搜山的人禀报。
对方先说在下游发现?具尸体?,纪清梨脸白了点,又说搜查后没发现?任何同?沈怀序相关的物件,只是个普通马贼。
“既然不是,有什么要这般慌张过来传话。”
沈行原冷冷在身后斥责,纪清梨瞥他眼没说什么。
这消息何尝不是在告诉沈家,沈怀序难道没有一种可能同?那尸体?落得一般下场?
时间拖得越久,结果只怕越不好?。
沈怀序是个大方的人,纪清梨没盼过他真死,再说死了变成寡妇日?后又要有一堆其他的事上门。
她?心情不算好?,挥手?让人下去?,独自往厢房去?。
长廊空荡荡,没有遮天蔽日?、无处不在的沈怀序影子,她?伶仃行走其中。
“遗孀”、“寡妇”的词就在暗处心照不宣徘徊在她?周身。
戏谑她?未来结局,又何尝不是盼着她?坠落下来,盼她?穿上素白孝服,泪珠颗颗滚落,无助依赖地?望向别人?
沈行原也不禁去?想,兄长若当真出事,她?合该为?兄长守孝。
祠堂里?三根香柱烧得烟雾缭绕,孝服要素净惨败,披在瘦弱纤细的寡嫂身上。
乌的发,白的纸花,中间张纯色湿润的脸,她?也许要为?沈怀序哭,哭到下巴湿答答,泪珠能被人吮去?。
那时沈家寡嫂能相信能依靠的,就唯有他,该是他。
心脏跳动得发热起来,沈行原仿佛已经?看到那一天,连眼眶都开始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