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但他也自眼角看到了身旁的人,方才跟赵掌柜轻轻摇头示意。
她不想说,他自然也不多问。
只是安静看着她,问她午间都吃了些什么,“若是灶上的厨娘手艺吃腻了,我们可以再多请几人。”
侯府灶房一共八位厨娘,手艺各不相同,杜泠静还没将这八人擅长的菜式都吃过来,自是谈不上腻。
她思绪还陷在六郎同三郎的事情里,简单回了他不用再请人,问,“侯爷这会回来,可有什么事?”
男人跟她摇头道无事,她便道,“那我先去整理些书册,让赵掌柜带走。”
她听他说好,便去了另一侧的书阁。
她在书案前坐了好一阵才觉心下静了静,然后把近来修好的书册理了出来。
她修补古书多年,从父亲还在世时,便一直沉于其中。
最开始只是可惜那些古人古文,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掉,连书页也留不住,便细心修复又誊抄留存。
到了后面,却发现誊抄之事容易,有些残缺的典籍旧书,其中字句断续难辨,无法直接修复誊抄,只有仔细推敲前后,甚至将整篇文章翻看数遍,才能借来古人些微文思之灵,将缺漏的字句填补上去。
这般查漏补缺,好似织布一件精美却残缺的华丽衣衫,每每修补织就完成,从头到尾地翻看一遍,心中有说不出的安静熨帖之感,这么多年的书也算是没有白读。
然后她再挑来合宜的书册文章,交由赵掌柜让印社刊印发行,这些原本就要流逝的古人文章,也就重新在读书人间苏醒过来。
以文会友,连接古人,她也借此支撑勉楼继续收拢藏书,邀客共读。
杜泠静在书阁里一坐,就到了晚上,抬头想看一眼天色,却见有人端了盏灯过来。
“天色暗了,就算点灯,你眼睛也该累了,要不要我帮你按压穴位?”
杜泠静是有点累,但也不好使唤这位侯爷,跟他客气道了谢,叫了艾叶过来把书交给赵掌柜。
男人干脆让人摆了饭,两人用过饭,天已经黑透了。
他没往外书房去,杜泠静倒是看到了那封燎花糖。
下晌他回来时,第一句便提及了这糖,彼时燎花糖的香气还热腾腾地飘散出来。
但眼下,点心已经凉了。
杜泠静走过去拿起来,刚拿到手里,就听见他问了过来。
“想吃些?凉了恐不如热着可口,”他道,“我明日再让人买热的来,这封就算了吧。”
糖是他专程带回来的,却被下晌的事情打断,杜泠静有些不好意思。
她说无妨,解开包裹捏了一小块,低头闻了闻,果然是隆福寺门前那家,她许久没吃过的味道。
她轻咬了一口,陆慎如就看了过来。
他见她一连吃了三口,不由地走到了她身边。室内有丝丝糖点心的甜意悄悄散开。
杜泠静许久没吃过这个味道,不由地多吃了几口。
她不免想起前些日在澄清坊,众人提及廖栩廖先生,她那会就想着廖先生常给她带来隆福寺的燎花糖。
可是那天,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开口提及。
她承认他确实会猜她心思,但这种事怎么猜得到呢?
她眨了下眼睛,眼帘微掀地向他看了过去。
“侯爷怎么不吃?是平素吃得多了吗?”
她难得有主动问他的时候,陆慎如不禁一愣,向她细看过去,开口便回了她。
“我也只吃过一两次,甜口重了些。但你喜欢,我已吩咐他们随时给你买来。”
说到这又笑道,“或者干脆从那铺子里,请一位点心师傅到府里来,灶上养着便是。”
他一连回了她好几句,杜泠静却看着燎花糖和眼前的男人,心下暗暗一惊。
他果然知道她喜好这一口。
京里不是没有其他铺子卖燎花糖,但她唯独吃得惯隆福寺那一家。
连这一点他都知道。
可是她久未进京,也早就没吃过隆福寺的燎花糖了。
他怎会知晓?
杜泠静一时未言语,捏着糖的手停了停。
房中原本的糖丝香甜,不知被烛火燃掉还是怎样,一瞬间转没了影。
陆慎如但见她捏着糖的手一顿,便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是了,她何曾主动关心过他,方才那一句是警惕、是试探,而他竟一时恍惚,跟她吐露了真言。
只是再睁开眼看她,他直道。
“娘子应该喜爱吧。我前些日,专门让人同杜家老宅里的仆从打听,才晓得娘子喜好这一口。”
“侯爷还打听此事?”她问。
她不信。
陆慎如笑起来,“那是自然。”
他不躲不避,反而看着她的眼睛。
“枕月楼里我与娘子初遇,彼时还不知你姓名,不想圣旨赐婚,将你赐我为妻,我知你不那么愿意,圣意如此,我亦无法推拒。但越是这般,我越该上心才是。”
他说着,嗓音低闷了几分。
“娘子有什么疑问?”
他把杜泠静心里的暗疑看了出来,直接解释给了她,这会来问她为何要疑。
杜泠静顿住。
她总觉得自己并不认识这位陆侯,但他却似乎对她了如指掌。
加之她不过是出青州收书,却莫名其妙地进京嫁给了他。
忽略过程,只从结果来看,她很难不疑。
可是他都解释了来,眼下她还没开口,他又道。
他嗓音越发低了,似闷热夏日降落未落的沉沉的雨。
“泉泉是觉得,蒋解元以外皆是旁人,皆不可信吗?”
“……”
杜泠静咬了咬唇,看着那封他兴致勃勃带回来,却被她放凉了的燎花糖,只能低声道了一句。
“我没有那个意思。”
男人不言语。
陆慎如默然看着他的新婚妻子。
下晌蒋六郎要来的事情,她不想告诉他,晚间他以为她难得主动关心他一句,不想却是她的试探。
难道蒋竹修随口说两句,她也处处警惕疑心?
他见她放下了手里的糖,便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手。
她的手指微凉,略沾了些糖的甜意。
唇角亦然。
下一息,他将人抱了起来。
杜泠静一惊,他则径直将她抱到了桌案上。
他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杜泠静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的力道比大婚那日要重。
他抵在她的唇上,鼻尖压住她的鼻翼,他微压着低吻,不过须臾便夺走了她的呼吸。
她呼吸乱了起来。
但陆慎如却以为她乱了的呼吸,比她的提防疏离强上百倍。
他轻轻咬了那唇,她羽睫颤动起来,手下禁不住地抵在了他胸前,他根本不予以理会,直掠她贝齿之下。
她不肯松口。
陆慎如到了此时,反而不再着急。
桌边的灯火轻轻噼啪着,在湿热攀升的气息中摇曳生姿。
他低头细啄,烛火光亮为她唇瓣更添红润。
他一点都不着急,慢慢磨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神思一松。
男人却抓住此时,直掠而入。
她口腔唇舌间的甘露,令他也禁不住迷乱了一瞬。
交叠的呼吸与心跳,如同混合交响的江南丝竹,起起伏伏纠缠交错着,火光亦随着这乐声幽幽晃动。
房外。
秋霖以为自家姑娘同侯爷,也如前几日一样,一人在修书,一人在理事。
她端了茶进入正要给姑娘续些热茶,谁知刚刚撩开门帘,人忽的惊顿在了原地。
她只见姑娘被侯爷抱坐在了桌案之上,侯爷低头,鼻尖细蹭着姑娘的鼻尖,唇齿交叠之间,姑娘呼吸急促连她都能听到。
她愣住,但几息之后,慌忙退出了房门。
艾叶见她脸色奇怪,走上前来问怎么了。
秋霖有点难言。
她看向偌大的侯府,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姑娘确确实实嫁给了侯爷。
她沉默了许久,低了声叫了艾叶。
“给姑娘备水,今夜恐是要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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